從八角籠外的場地邊緣傳來了本輪賽事終結的敲鐘聲。
現場的其余觀眾各自放松，一個個臉上殘留著興奮，在座位上開始討論起了先前的比賽過程。
周圍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更加嘈雜起來。
林允兒轉頭看了看，有意用輕快的語氣說：“原來鄒女婿是拳擊選手啊？我還以為他就是綜合格斗的選手呢。不過，我感覺兩種賽事好像差別也不大？”
似乎從沉思中抽出神來，金孝淵看了她一眼，勉強笑笑。
“差別還是不小的。拳擊比賽，看名字就知道，能夠采取的進攻手段就是選手們的拳頭，綜合格斗就不同了。柔道、拳擊……幾乎囊括了所有你能想得到的打擊技，否則也不會叫作‘綜合格斗’。”
林允兒這才恍然點頭，一副受教的表情。
金孝淵卻看得出眼前的少女不過是想轉開話題緩解她的心情而已。她又沉默了下，用感慨的語氣對林允兒吐露出更多。
“我和那個人，其實要說緣分，也確實是有一些。他也是體大的學生。”
林允兒再次表現出驚奇的反應，“這么說，那你們豈不就是同學？”
“說是同學，他比我早了幾屆，我進校的時候，他已經大四，出去實習了。”金孝淵的語氣很平靜，讓人分辨不出是否夾著遺憾的情緒。
“而且，我讀的舞蹈系在體大屬于比較邊緣的專業，那個人學的卻是柔道。他才是真正的體育生，兼帶武道人。”
聽了金孝淵的這句話后，林允兒的目光就忍不住又朝下方正在緊鑼密鼓準備下一場比賽的擂臺飄去。
坐在旁邊的金孝淵好像猜得到她在想什么，直接開口解答了她心中的疑問：“他的柔道水平并不差，雖然我也沒見識過，但我家里的那些獎杯、獎牌總不是假的。只不過大四那年，他受了一次很嚴重的傷，自那以后，他的選手道路就徹底斷了。”
林允兒馬上張開嘴，歉意地說：“對不起姐姐，我不知道……”
金孝淵沖她隨意地擺擺手，說：“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別說現在了，就算是最早我遇到他的時候，他本人也已經把這件事放下了。”
轉過頭重新望著觀眾席下面，金孝淵嘴中輕語：“我倒是能理解他當時的心情，代入去想一想，我要是正好在大學畢業的時候摔斷了腿，沒辦法進入自己學習和練習了這么多年的舞蹈行業，我估計會很崩潰。”
“不過那個人的表現比我好多了，應該說是武道人的韌勁發揮了作用嗎？”她轉而用一種大方的夸獎語氣說，“據說他只頹廢了一段時間就重新振作起來。沒辦法，一條路已經斷了，那只能去找另一條路了。”
林允兒在她身旁抿起嘴唇點頭，似有所悟地呢喃：“所以，他找到的答案就是成為拳擊選手？”
金孝淵從鼻子里輕輕“嗯”了一聲，“但他其實并不喜歡拳擊，只是為了生計。而我，當初一開始找到DJ這份兼職，則是為了驅散內心的孤獨感。”
“我們兩個人從最初彼此結識的時候起就明白了對方的那份工作或者兼職對于我和他來說意味著什么。”她說，“某種角度來講，他是為了物質層面的生存，而我是為了能在精神層面生存下去。”
林允兒隱隱感到她的話沒說完，情不自禁地接上話語：“但是？”
金孝淵再次回頭和她對視，片刻后才眼也不眨地說：“但是，曾經的互相理解和支持，現在已經變了。有一天，他突然就對我說，讓我不要再去做DJ這份工作了。我問他為什么，他沉默了很久才說，他覺得我現在也不算年輕人了，不該再時不時往酒吧那些地方跑，怕同社區的人看見影響不好。”
林允兒頓時就氣得睜大雙眼，連音量都忘記控制地說：“這是什么話啊！難道自己想做的事情還要區分年齡嗎！姐姐你又不是要做什么壞事！”
那忿忿不平的聲音甚至把她倆前排的幾名觀眾吸引得轉頭看來。
金孝淵對他們不好意思地低低頭后，再一看林允兒那副感同身受般的蹙眉模樣，她自己倒是輕松地笑著說：“說得對啊。我當時也是這么回答他的。可是，沒辦法。”
她攤手聳肩著無奈搖頭，“不知道為什么，他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很堅決。我現在為了不受他的嘮叨，哪怕去首爾的酒吧附近都得小心一點了。”
“您丈夫還真是……”林允兒同樣納悶不已，然后她又瞅瞅金孝淵的側臉，小聲地問，“那，總不會就因為這么一件事，你們才鬧到要離婚的程度吧？”
“雖然我也認同真心相愛的兩個人應該要學會彼此遷就，我以前也想過要不然干脆就聽他的好了，但是我后來又想到，我又沒做錯任何事情，我為什么要退讓？”
“當然了——事情的起因當然也不是這么簡單。”
金孝淵沒給林允兒張口的機會就及時用后續的說明堵住了少女的嘴。
“你知道嗎，夫妻之間也存在著一種氣氛。有時候熱烈，有時候冷淡，不管怎么樣，兩個人對于這種氣氛的狀態往往心里都很明白。”
“我和我丈夫，也就是鄒準那個臭家伙，也就是打從他跟我提了不要再去兼職DJ的事情之后，我們之間的氣氛就開始變了。”
“具體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跟你形容。只能這么說吧，我們兩個人一起生活，開始變得越來越尷尬，越來越僵硬。”
“不吵架，連基本的拌嘴都很少，少到現在，除了偶爾的通訊，我回到家里，一天都和他說不了一句話。”
“這感覺就像是，我和他，我們的關系又從親密的夫妻，在慢慢倒退回當年那種誰也不認識誰的陌生人。”
“至于理由，真正的理由，你讓我說也完全想不到去怎么描述。”
“整件事情莫名其妙，就好像曾經我和他的相愛一樣。”
聽得出來，金孝淵在這時候終于抒發出了一些心底積壓的怨氣，但所謂的怨氣，也是在特定的情況下才會誕生。
林允兒越來越確定了金孝淵想要離婚的想法僅僅是一時意氣；比起離婚，金孝淵更想要的，實際上是解決她和丈夫之間的這種僵局。
只是問題是明晰了，對于林允兒來說，事情還是同樣的棘手和令人頭疼。
別說是在邊上幫忙出主意，目前連正經的戀愛都沒談過一場的她面對著感情方面的難題，實在是不具備發言權。
她的膽量也不像李純揆他們那么大，這畢竟牽扯到了金孝淵的人生大事，連提一句建議，她恐怕都得預先在肚子里再三斟酌推敲。
想來想去，一言不發也不行，林允兒終究是問：“所以，先不管你們之間究竟出現了什么問題，姐姐你，現在還愛著那個人嗎？”
金孝淵并未正面給她答復，反而挺突兀地說了一段看似沒頭沒尾的話：“我不喜歡藍色。或許是迷信吧，他以前比賽的時候，每次當藍方選手，無論贏還是輸，都會受很重的傷。所以我不喜歡藍色，看上去太讓人感到憂郁了。”
林允兒聽懂了她的意思，神色復雜地說：“那你現在，還討厭藍色嗎？”
金孝淵沒看她，整個人似乎靜止了一瞬，隨后，一旁的林允兒就見到她緩緩點了下頭。
“嗯，討厭。”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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