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222章 千萬別勉強
  “楊玄主動請纓籌辦縣學。”何毅在韓立的值房里,略帶譏誚的說道:“陳州中上之家大多在臨安,這等人家多有家學傳承,以州學作為媒介,等著科舉罷了。誰讀縣學?那些百姓。”

  “他要弄縣學,這是想要名聲。”韓立撫須,自從上次受賄事件后,他的名聲基本上臭了。幸而后臺給力,這才沒有被邊緣化。

  “州里最近錢糧吃緊,咱們為了公事索要錢糧都頗為艱難,使君為了公正,也只能婉拒,讓他自籌。。”何毅笑的很愜意,“楊玄從太平搬遷而來時,隨身的錢物并不多。”

  “使君給了他方便,一來便拿下了軍隊,這便站穩了腳跟。”韓立眼中多了些莫名的情緒,好似羨慕嫉妒,“接著他又想插手學校,這可是你的職事。此人銳氣十足,這是想漸漸侵蝕我等的權力,要小心。”

  司功參軍的職事中就有學校,譬如說州學就在何毅的統轄之下。

  何毅的眼中閃過厲色,“城中并無場所給他辦學,縣學能招募什么人?不外乎便是那些百姓。百姓貧困,縣學每年要補貼不少。使君不會答應,此事……有得看。”

  二人相對一笑。

  韓立淡淡的道:“你手中的那些助教,要看牢了,莫要為人做嫁衣。”

  何毅笑道:“萬萬不會。讓楊玄自己去尋先生。”

  ……

  曹穎又來了一封信。

  “老曹說太平的發展如火如荼,形勢大好。”

  怡娘有些心疼的看著楊玄,“好好的基業,郎君卻不得不離開。”

  “太平太小。”楊玄也想留在那里,但很遺憾,除非他扯旗造反,否則太平的發展遲早會碰到無法逾越的天花板。

  “離了太平,老賊心疼。”王老二為老賊感到難受。

  “老夫心疼什么。”老賊云淡風琴的道,卻把手中的草根捏成碎糜。

  “太平太小。”楊玄再次強調了一遍,“此刻扯旗,無需北疆大軍,陳州大軍出動就能碾壓了咱們。”

  “對。”怡娘神色黯然。

  “陳州潛力更大,我如今初步抓住了軍隊,這便是第一步。第二步便該抓民心。”

  一旦扯旗,軍心民心是關鍵,這兩樣拿下了,基本盤就跑不了。

  “學校必須要建。”

  楊玄斬釘截鐵的道。

  “錢糧是個大問題。”老賊撓頭。

  錢啊!你這把殺人不見血的刀……楊玄也頗為頭痛,“我會想法子。”

  他坐在書房里琢磨,不知何時屋里只剩下了他一人。

  “朱雀。”

  “我在。”

  “這建造學校可有便宜的法子?”

  “茅草屋。”

  “你存心想氣死我?”

  “還可以借貸。”

  “借貸都是吸血鬼。”

  “可以尋善人捐資助學。”

  “哪來的善人,咦!”

  楊玄心中一動。

  “我想到了一個法子。”

  問題找到了出路,楊玄心情大好。

  走出書房,外面堆了幾個箱子。

  “這是……”

  怡娘笑道:“奴留著這些錢財能作甚?郎君要建學堂,只管拿了去。”

  老賊一臉矜持,“小人若是差錢了,便去尋別人商量弄一些,這些錢財就用于修建學堂。”

  他嘴里的別人,大概就是一具具尸骸。尸骸空洞的眼眶無力的看著一個老頭笑嘻嘻的拱手,“老夫只是尋些錢財花用,貴人若是十息不吭氣,老夫就當貴人答應了。”

  王老二的錢財最多,他吸吸鼻子,“若是沒錢買肉,我便去狩獵。”

  楊玄心中溫暖,“我有別的法子。”

  他去州廨告假,說是回太平鼓動移民。

  “早去早回。”

  老頭看著他,心中的那些提醒都沒法出口。

  ……

  太平。

  錢吉就如同是熱鍋上的螞蟻,在值房里坐立不安。

  他已經去信長安,把目前的情況加油添醋的說了一通,一句話:老夫身陷重圍,趕緊想辦法把老夫弄走。哪怕是去南疆為官都行。

  可長安那邊卻一直不見反饋。

  “錢主簿。”

  有小吏來了。

  “何事?”

  “明府相召。”

  錢吉哆嗦了一下,“好。”

  曹穎任職縣令后,不動聲色的已經給了他好幾下狠的,讓他有苦說不出。

  “那老狗卻沒法一棍子打死老夫,可見手段平庸之極。”錢吉這般為自己打氣。

  可他莫名有一種感覺,曹穎就像是一只貓,正漫不經心的盯著他,卻不想一巴掌拍死。

  “見過明府。”

  值房里,曹穎抬眸,笑的和煦,“錢主簿來的正好。城中的店鋪已經完工,那些商人入駐后,需要不少人手,還請錢主簿去城中鼓動招募。”

  這不是好活。

  關鍵錢主簿乃是楊玄的對頭這個消息在城中散播的沸沸揚揚的,以至于錢吉去做事,那些百姓會自發抵制,給他出難題,下絆子。

  有一次錢吉還被人套過麻袋,就在對方準備毒打時,路過的軍士喝了幾聲,這才解救了錢吉。從此后,沒事兒錢吉壓根不出門。

  錢吉捂著肚子,“下官腹痛。”

  屎遁是一門學問,時機掌握很重要。

  曹穎抬眸,和煦恍若從未來過,冷冷的道:“老夫令你做事,三次中兩次腹痛,一次頭暈眼花,看來錢主簿身體不適?”

  “是啊!”老夫就是身體不適,你能如何?錢吉雙眸平靜。

  “老夫也不是那等刻薄的上官。”曹穎淡淡的道:“如此,老夫可去信臨安,告知使君。”

  “好說。”劉擎知道了又能如何?錢吉笑了笑。

  “身體不適便回家休養,否則為官卻無法履職,從小了說是白白耗費朝中錢糧,從大了說便是在瀆職。”曹穎有些痛心的道:“老夫身為太平縣令,怎能坐視不管?來人,準備筆墨,老夫……”

  痛心的表情下,恍如有一把短刀無聲無息的捅入了錢吉的小腹。此人好毒……錢吉深吸一口氣,“下官這便去。”

  他隨即去了城中。

  “去做工?”

  “對,去做工。”

  “工錢多少?”

  “少了吧?”

  “對,少了許多。”

  “那些錢呢?莫非被錢主簿私吞了?”

  “老狗,早就聽聞你貪墨錢財!”

  一次普通的招募,迅速演變成了對錢吉的聲討。

  “你等要作甚?”錢吉緩緩后退。

  一群人獰笑著。

  “我等要個公道!”

  “楊明府在時,你這老賊整日給他老人家出難題,今日耶耶們便要替天行道。”

  “老夫乃是……嗷!”

  錢吉挨了一拳,喊道:“來人!來人!”

  可隨行的幾個小吏卻袖手旁觀,有人不痛不癢的說道:“差不多了啊!”

  從楊玄被陷害開始,錢吉就成了太平公敵,連這些小吏都看不起此人。

  錢吉又挨了一拳,他努力抬著頭,極力想記住動手人的模樣,可這些狗賊打一拳就換個地方,狡猾的讓他想吐血。

  等一個孩子踹了他一腳后,攻擊突然停止了。

  “明府來了。”

  有人歡喜的喊道。

  “是楊明府,不,是楊司馬來了。”

  瞬間錢吉的身前空無一人,剛才還兇神惡煞的那些百姓,此刻就像是心滿意足的嫖客,而他便是那個飽受摧殘的老妓,被無情的舍棄。

  “司馬。”

  “見過司馬。”

  百姓們紛紛行禮。

  楊玄笑著拱手,看著這些精氣神明顯不同的百姓,低聲對老賊說道:“百姓要的是衣食,衣食有了,才能提振他們的精氣神。百姓有了精氣神,大唐的精氣神才能提振起來。”

  大唐的精氣神起來了,北遼算什么?

  南周算什么?

  邊上,金巧和洪雅之站在一起,看著這一幕,金巧不禁贊道:“這些年老夫走了不少地方,見過不少官吏。那些官吏要么平庸,要么貪婪。有能力的也不少,可卻不及此人。”

  洪雅之說道:“這位司馬出身底層,你看看,他對那些百姓的笑,真誠之極。”

  “是啊!他出身底層,對百姓的苦楚感同身受,所以太平的吏治最為嚴苛。他護著百姓,你看看那些百姓的眼神,老夫敢說,若是楊玄此刻說要攻打北遼,這些瘋狂的百姓馬上會自備干糧,帶著一家子追隨他。”金巧唏噓著。

  “他得了民心,要緊的是他的手段。”洪雅之顯然看到的是另一處,“官府放貸給百姓購買種子,這開了大唐先河,僅憑這一點,太平便領先了。其次他開商貿,為此頂住了來自于臨安的反對,此刻再看看繁茂的太平,誰不夸贊他有先見之明?”

  “還有那些工坊。”金巧最后悔的便是當初的矜持,若是當初楊玄一聲吆喝,他便屁顛屁顛的來太平做生意,此刻他便能站在最前面,笑吟吟的和楊司馬說話。

  “那些工坊招募了許多人工,城中的閑人越發的少了,家家都能掙錢。咱們的生意也好了許多,嘖嘖!這位楊司馬,老夫在想,若是讓他做了陳州刺史,咱們陳州會變成什么樣?”

  金巧想了想,“怕是會成為塞外江南,北疆明珠。”

  楊玄的目光掃過來,看到二人后,微微頷首。

  “見過司馬。”

  “司馬辛苦。”

  二人珍重行禮。

  楊玄招手,金巧和洪雅受寵若驚,急忙小跑過去。

  “生意可還好?”楊玄微笑問道。

  “好,好得很。”金巧興奮的道:“每日都忙碌不休。”

  “那就好。”楊玄看似平淡的問道:“我聽聞有長安來的豪商在與你等針鋒相對?”

  洪雅之的老臉有些紅,“是。”

  楊玄問道:“結果如何?”

  二人低頭。

  就像是學習不好的孩子回家面對家長時的模樣,羞愧難言。

  楊玄嘆道:“咱們陳州的商人還是弱小了些。”

  誰說不是呢!

  陳州畢竟只是一隅,而長安的豪商們面對的卻是整個大唐。

  金巧二人心中難受,又有些羞愧。

  “回頭來縣廨,我為你等想個法子。”

  二人愣住了,看著楊玄進了縣廨。

  “郎君。”曹穎沒想到楊玄會來。

  “你弄你的。”楊玄坐下,眾人急忙來行禮,每個人都顯得格外的歡喜。

  就像是過年的氣氛一樣。

  我不是吉祥物啊!

  楊玄笑瞇瞇的和眾人一一寒暄,最后才和曹穎商議事情。

  “軍隊在手了?好啊!”曹穎一拍大腿,卻用力太過,想慘叫,又憋住了,只是面色發紅。

  軍隊在手,這便是極其重要的一步。

  “奪軍心,還得要民心。”楊玄說道:“我來太平為的是化緣。”

  “化緣?”

  晚些,城中的豪商們來了不少。

  楊玄令人去弄茶水,請商人們坐下,說道:“看到你等在太平生意興隆,我很是欣慰。”

  商人們看著眼前這位年輕的司馬,想到太平和自己的大好局面便是由此人開拓而來,心中不禁多了些遺憾。

  歧視商人是大唐的基本盤,但楊玄卻不歧視他們。

  若是楊司馬還在太平任職該多好?

  楊玄突然嘆息,“我在陳州聽聞長安有豪商來了太平,用錢財砸出了商道,搶了你等不少生意。”

  商人們低下頭,無言以對。

  用錢砸,這是以本傷人,他們的資本不夠,只能裝孫子……楊玄說道:“親不親,故鄉人,陳州便是我的第二個故鄉,我豈能坐視外人橫行?”

  商人們心中暗喜,一雙雙灼熱的目光盯住了楊玄。

  上鉤了……楊玄說道:“我在臨安想了許久,要想讓你等能與長安豪商抗衡,唯一的法子便是快速發展。”

  可如何發展?

  “基波部的商人該來的也來了,也就是說,短時間內,生意大規模擴張不現實。”

  “可咱們不能只盯著一個瓦謝吧。”楊玄就像是一個最高明的漁夫,一點點撒下誘餌。看著這些商人鼻息咻咻,他笑了笑,“臨安當面乃是基波部,基波部的牛羊更多,皮毛更多,特產也更多。”

  有人終于忍不住了,舉手。

  楊玄頷首,此人說道:“司馬,基波部那邊咱們也去試過,可懷恩對陳州野心勃勃,不許基波部的商人來陳州做生意。還威脅那些商人,說什么小心馬賊。”

  誰都知曉這話的意思:去了陳州,小心回不來。

  楊玄頷首,淡淡的道:“我會給基波部的商人一個無法拒絕的開價,你等可信?”

  金巧第一個站起來,滿面紅光的道:“老夫對此深信不疑。”

  “司馬只管吩咐!”

  這便是信譽!

  商人們面色通紅,吩咐是準備開啟一次饕餮盛宴。

  許多事兒讓別人主動開口,你才能占據主動權,楊玄面帶難色,“可要想讓官府為你等做這等事,難。”

  “差了什么,司馬只管吩咐!”洪雅之拼命想給楊玄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拿下軍心,還得拿民心。而商人也不可棄之不顧。若是能把商人聚攏在自己的身邊,作為自己的勢力……

  沒有誰比楊玄更清楚資本的犀利,也沒有誰比他更清楚資本是一把雙刃劍。

  在這個大唐,唯有我才能操縱資本……楊玄微笑,“要先營造好名聲。為此我想了個法子,臨安并無縣學,平民子弟求學無門……”

  金巧舉手,近乎于嘶吼般的喊道:“建造學堂要多少錢,司馬只管吩咐!”

  楊玄一臉愕然,“千萬別勉強。”

  “小人心甘情愿!”

  “司馬若是不許我等捐錢,便是看不起我等!”

  “小人愿意捐錢興建縣學!”

  “小人愿意捐一萬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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