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王立冬打折了手腳后，老三何文濤為了報仇雪恨，每天都會帶著自己做的彈弓，去家附近的廢棄工廠苦練技術。
一個月下來，二十米內不說百發百中，但基本能指哪打哪。正打算找王立冬報仇時，撞上了小黃貓一伙，雙方原本就有舊怨，小黃貓又想起小花園挨揍的慘事，廚子他打不過，正好拿廚子的小舅子出氣，就逮住何文濤胖揍了一頓，走前還用新鮮的黃湯給何文濤洗了把臉。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何文濤本來就傲，如今更是受不了這種屈辱。一直守了一個多星期，今天終于在廢棄廠房等到了小黃貓一伙混混，本來想用彈弓打小黃貓滿頭包，沒料手一滑，有顆石頭打進了小黃貓左眼。
經過醫院全面檢查，診斷為：“左眼球破裂傷，虹膜脫出，晶狀體混濁，玻璃球脫出。”通俗話講就是，左眼廢了，醫生建議盡早摘除左眼球，以免引起其它病理性改變。
王立冬吸了口煙，文濤沒讓他失望，小家伙是真勇，“小黃貓家什么反應？報警了沒有？”
小五道，“沒報警。小黃貓一家剛才沖進何家，準備以眼還眼，打瞎何文濤的兩只眼睛。大嫂答應花錢私了，大黃貓一家才停了手。”
“他們準備多少錢私了？”
“小黃貓父母獅子大開口，要一千快錢，才同意了斷。”
“一千塊，這小黃貓家可真敢開口。”
他記得前幾年，有個八九歲的小姑娘被一個小孩子用弓箭射瞎了一只眼睛，過錯方就賠償了15塊錢，另外付了安裝假眼費用的三分之二。
這年頭，死個人也就賠償一年左右的工資，家里要是有孩子的再加200元，差不多也就是七八百的樣子。
“何家怎么說？答應了？”
小五搖頭道，“不知道，我過來的時候，倆家人還在談價錢。”
王立冬又詢問了幾個問題后，拍了一包牡丹給小五，告訴他要是有了結果，再過來一趟。
與此同時，何文慧在賠償協議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答應賠償小黃貓家900塊錢，三天內付清。
等小黃貓一家子離開后，何文慧詢問母親，家里拿得出多少錢，何母嘆氣道，“家里現在只有120塊錢，還差800塊。”
屋里一片死寂！
就是把房子賣了，都填不上這個大坑！
老三何文濤知道自己這回闖了大禍，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整個人都蔫了，垂著腦袋一聲不吭。往日里有理不讓人無理攪三分的老二何文遠，也成了悶葫蘆。
等了片刻，見氣氛越發凝重，何文慧出聲道，“媽，我去趟單位，找俊玲姐借錢。”
“慢著。文濤，過來。”何母招呼何文濤站在自己身前，“讓你湖火柴盒，你就說手沒好，使不出勁....用彈弓打人，手就有力氣了！
”每次家里的日子有所好轉，幾個小的就會折騰點糟心事出來，她越想越氣，忍不住給了三兒子一巴掌，“辛辛苦苦把你們養大，你們大姐為了這個家，為了你們，受了多少苦，多少委屈.....她為的是什么，還不是希望你們能有出息！
可你呢，不好好努力學習，整天搗鼓一些歪門邪道！”
她對著大女兒道，“別去借錢了！待會就把他送派出所去，該判幾年就幾年！”
“媽，文濤真要進去了，那這輩子就毀了。”何文慧見三弟還傻愣愣的站著，示意他趕緊承認錯誤，老二何文遠也出聲幫腔道，“媽，這事又不能全怪文濤，那小黃貓欺負文濤好幾次了，上個星期文濤就被他們狠狠打了一次....三弟就是氣不過，想出口氣，誰知道會打瞎眼睛的....這事要說起來，小黃貓的責任更大....”
何母皺眉道，“你們為什么不告訴我？”
何文遠歪嘴道，“告訴你又能怎么樣，前兩月文濤被小黃貓打那么慘，最后還不是不了了之....”
何母被噎的不輕，不過態度也軟了不少，何文慧見狀忙拉著三弟，態度誠懇的認了錯，并且表示以后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
“開學前，文濤哪都不許去，給我待在家里看書復習功課。”何母說完，沒聽到兒子動靜，厲聲道，“聽到沒有！”
何文濤蔫蔫道，“知道了。”
見到母親的臉色好轉了不少，何文慧道，“媽，我現在去趟單位，找俊玲姐。”
何母嘆了口氣，“和俊玲把原委說清楚了。讓她有時間就來家里坐坐，已經好久沒來了，就說我想她了。”
“知道了。”何文慧騎著二慶的自行車來到了單位，找到了俊玲姐，把三弟打瞎別人眼睛的事情大致說了說，高俊玲聽了是大吃一驚，這何文濤她從小看著長大，雖然有些皮，但沒想到竟然闖出這么大禍事，得知只要賠錢，對方就同意私了后，高俊玲便知道何文慧找她的目的，“對方要多少賠償？”
何文慧鼓足勇氣把賠償金額報了出來，“家里還有120塊錢，俊嶺姐，你能不能借我800塊錢，你放心，下個月開始，每月發了工資，我就還你15塊。”
高俊玲一臉歉意道，“文慧，真是不巧，上個月厚墩子把家里的錢全取走了，說是要承包入股煤礦什么的，現在家里就只剩下90多塊....要不我幫你問其他同事借點?”
何文慧忙擺手表示不用了，她會再想辦法，等出了車間，來到停車棚，站在自行車前半天，把能借錢的親朋好友全部過了一遍.....
三個小時后，何文慧揮手告別二表舅家，把剛借到的50塊錢，小心的放進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她心算了下，加上剛借到的50，總共借到了290塊....還差500....可所有能借的親戚朋友，她都跑遍了....
.................
寧國市第二食堂
一同事小跑著進了后廚，“發福利了，發福利了。”
李大姐看了下掛鐘，都五點五十了，“怎么這個點發福利，都下班了。”嘴上抱怨著，可兩條腿卻老實的往物資倉庫走。
月初就有小道消息，這個月的福利比過年年貨還要多不少，職工們早就翹首以盼，等的花兒都快謝了。
后廚眾人來到物資倉庫時，隊伍已經排了老長，六子來到隊伍最前面，打探了下這次發放的具體東西，吃喝用全都有，汽水兩大箱，48瓶....花生油10斤，毛巾一打，大米50斤...電影票6張、的確良布5尺。
乖乖，這么多東西，起碼值六七十塊！
六子立即跑回自己位置，和師傅、燕子說了說福利的情況，王立冬聽了沒覺得意外。
上個月因為增加了外賣窗口，整個二食堂營業額足足比以前翻了兩倍多，利潤也是水漲船高，除去所有開銷和上繳局里的利潤，上月留在食堂的利潤還有6000多。
按照當下的規矩，利潤留成的使用：用于發展生產方面的不得少于百分之六十，用于職工福利和獎金方面的不得超過百分之四十。
平均分攤到每個職工，差不多就是六十多元。師兄這人膽子小，手腳一直很干凈。
東西太多，大家都把自行車推到了物資倉庫，王立冬領了自己的福利，招呼兩徒弟，“你們倆誰要的確良布？”
燕子好奇道，“師傅，這可是的確良，現在外面都缺貨呢，搶都搶不到。”
對于這種穿在身上不貼身，透氣性差，一出汗，就粘在身上，淋了雨就很容易全“走光”的布料，王立冬是沒一點興趣。
不過這年代，這種布料卻是高檔貨，耐磨、不走樣，容易清洗、干得快，國內暫時還沒一家工廠有能力生產，全部需要進口，價錢貴的離譜，一尺布就要3.5元.....誰要身上穿件的確良襯衫，就像在2010年手里拿著一臺腎機般耀眼。
“我家里有，用不上，你們倆誰要？”
六子見到小師妹滿眼放光，雖然他也很想要，不過還是把機會讓給了燕子，
王立冬用5尺的確良，換了小徒弟的10斤花生油，大米五十斤，再加一沓毛巾....兩人都覺得自己賺了，都笑的美滋滋。
他把發的福利捆好，推著車來到車棚，剛停好準備回后廚時，發現前妻著急忙慌踩著車，來到了大門口。
“洪昌。”何文慧瞧見他，立即喊了一聲。
王立冬轉身走到大門前，一個多月不見，小女人面色紅潤，胖了不少....仔細打量一番后，重重拍了下大腿！
最近一個多月忙著和文藝女青年們交流心得，竟然把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伸手抓住何文慧的手腕，脈象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珠滾玉盤之狀。
見二食堂不少職工看著他們倆，何文慧臉色微紅，嗔道，“洪昌，你干嗎？”
王立冬隨口編了個理由，“最近我在學中醫，換個手給我。”
“中醫？你學中醫干嗎？”何文慧雖然有些不太情愿，不過還是遞上了左手。
“嗯，那啥....我最近在研究藥膳....”王立冬瞎掰了幾句...給我看下舌苔.....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反復確認，結果表明...何文慧真的懷孕了。
估摸了下時間，已經一個多月，快二個月了....看來自己的種子還是挺好使的。
“文慧，最近你沒覺得哪里不舒服？比如食欲不振，或者...惡心犯困....”
何文慧想了下后道，“都挺好的，就是中午比較困，現在不是夏天嗎，大家都這樣，你看出什么了？”
王立冬瞥了眼糧倉部位，明顯比以前大了兩圈，這女人竟然沒覺察出來？
“哦哦，可能我初學，看錯脈了。”
王立冬見女人曬得滿頭大汗，忙幫她停好自行車，兩人來到不遠的供銷社，買了兩瓶常溫的橘子水，何文慧接過汽水道，“這么熱的天，要不換冰的吧？”
王立冬咳咳兩聲，道，“我剛才查探了下你的脈相，你有輕微胃炎，要是喝了冰的，會導致胃黏膜血管痙攣，使胃酸減少，導致食欲下降、消化不良、腹痛及腹瀉等癥狀.....”
“胃炎?洪昌，你不會看錯了吧，我最近胃口挺好的，也沒覺得不舒服。”
“你現在是輕微的，等你發覺不舒服了，那就晚了。到時候就是慢性胃炎了，最近你切記要避免辛辣、太酸、太咸、太甜的食物。”
王立冬拉著何文慧，坐在了門口的長條凳上，“文慧，你找我是...？”
何文慧看了下進進出出的人群，把汽水喝完，拉著他來到一處偏僻的角落，“洪昌，我想借點錢。”
“借多少？”
“五百。”
“這么多？你要來干嘛？是不是何文遠或者文濤闖禍了？”
何文慧想著這事也瞞不住，所以老實交代了借錢的原因，王立冬裝出十分驚訝的表情，又問了幾個問題后，道，“我不是和你說過，你家除了你的事，其他人我是不會管的。
這才幾歲，就敢把人的眼睛打瞎，要是再不好好管教，等走上社會，和別人起了矛盾，是不是要提刀殺人？
這錢也別賠了，進幾年少管所，好好接受下教育，讓他吃些苦頭，免得將來后悔莫及。”
何文慧伸手抓住他的雙手，懇求道，“洪昌，這事也不能全怪文濤。文濤要是進了少管所，這輩子就毀了....就算我求你了....”說著說著，就掉起了金豆子....
王立冬掏出手帕，幫著擦了擦，“行了，別哭了，我借。”
“真的？！謝謝你，洪昌。”
何文慧抱住他，‘嗚嗚嗚’又大哭起來。
什么毛病，自己不是答應借錢了嗎。
“別哭了，好多人都看著了。”王立冬遞上手帕，“快擦擦，多大人了，動不動就哭鼻子。你幾時要錢？”
何文慧擦了下眼淚鼻涕，“最好就今天，明天也行。”
王立冬道，“那你現在跟我回趟家，我把錢給你。正好我們一起吃個飯。”
何文慧推辭道，“吃飯就算了吧，你媽你哥對我....”
“以前肯定會不高興，可如今咱們倆不是離婚了，身份不一樣了。”王立冬拍板道，“這事就這么定了。”
“咕嚕嚕....”何文慧肚子發出一陣饑餓抗議聲，王立冬道，“你中午沒吃飯?”
何文慧臉頰微紅的點點頭，今天忙活了一天，何況也沒心情吃飯。
大人能餓著，孩子可不能餓到。
王立冬帶著何文慧回到后大門，讓她在車棚等著，他回到后廚拿了兩個蛋撻，另外又洗了一個蘋果，何文慧從來沒吃過蛋撻，接過聞了聞，一股奶香味，“這是什么點心？”
“葡式蛋撻，快吃吧。”
何文慧想了下后道，“馬上就吃晚飯了，我帶回去明天當早飯吃吧。”
“你打的什么主意，別以為我不知道。現在就吃了，否則我馬上拿回后廚。”王立冬說著把一個蛋撻塞到何文慧嘴邊，女人張嘴咬了一大口，邊咀嚼邊嗯嗯道:“好吃，真好吃....這蛋撻多少錢一個？”
“一毛五一個。”
“能不能幫我買4個？”
“今天賣完了，這幾個還是我從同事那要來的。”
等何文慧把蘋果吃完，倆人騎著自行車，回到了新民巷6號。
“你家怎么那么多人？”何文慧見院子里坐了不少鄰居，疑惑道。
王立冬指著院子中央的電視機道，“哦，買了臺電視，都是來看電視的。”
一眾鄰居見到何文慧，大多人都沒見過，還以為是王立冬新談的對象，不過還是有兩個見過何文慧，鄰居們的八卦心立即滅了大半....劉母和大哥大嫂見到何文慧，也是有些詫異，劉母讓大兒媳婦招呼何文慧，他則拉著小兒子進了臥室，“怎么回事？”
王立冬小聲道，“來借錢的。”
“多少？”
“500。”
“怎么借那么多錢，何家出什么事了？”
王立冬簡單說了下借錢的緣由，劉母聽完表示堅決反對，手指狠狠戳了戳他腦門，好不容易跳出了那狼窩，都離婚了，腦子又不清醒了，竟然又要去趟何家這趟渾水。
王立冬看了眼客廳，發現何文慧正和大嫂說著話，便湊到老娘耳邊道，“媽，想不想要孫子？”
劉母疑惑道，“想啊，我做夢都想，可借錢和孫子有什么關系？....不是，洪昌，你不會是想和文慧復婚吧？！....告訴你，這事我絕不會同意....”
“噓噓，”王立冬忙示意老娘輕點聲，“誰說要和文慧復婚的...我看上去，有那么傻嗎！”
“那你和我說什么孫子....你到底想說什么？！”
王立冬扔出了一顆大蘑孤蛋，“文慧懷孕了。”
劉母愣了半秒，有些不敢相信，激動的拉住他的手道，“洪昌，你不會哄我的吧？”
“媽，別激動。這事文慧不知道，我暫時不想她知道，”
“啥？文慧不知道？”劉母探頭看了眼何文慧，一臉古怪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王立冬道，“最近研究藥膳，看了幾本中醫的書，我瞧出來的。”
劉母也沒深究，不解道，“這可是大好事啊，為什么不告訴文慧....”
王立冬道，“等文慧走了，我再告訴你。記得別露餡，千萬別露餡！”
“知道，知道，我出去了。”劉母強壓住內心的激動，大孫子，大孫子，老劉家要有大孫子了....
見老娘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王立冬翻了翻白眼，也沒去管她，只要不說漏嘴就行，他走到柜子前，從抽屜里拿了500塊錢。
何文慧有些納悶，剛進門的時候，劉母瞧她的眼神中，明顯有些不喜，一眨眼功夫，就對她熱情的過分。
吃晚飯的時候，隔一會兒就給她夾菜，還貼心的親自幫她加飯，那態度簡直比親媽還要親，嚇得她一頓飯都沒吃出什么味來。
只記得往肚子里塞了。
吃好飯，何文慧受不了何母那灼熱的眼神，借口家里還有事，匆匆出了劉家，騎在路上，她對著身旁的王立冬道，“洪昌，你媽今天怎么回事？怎么那么怪？！”
王立冬聳肩道，“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和她說了什么吧？”
何文慧一臉問號，她今天根本沒說什么。
安全送何文慧回到何家大院門口，“進去吧，”
何文慧一臉感激道，“洪昌，今天謝謝你了。你放心，我以后每個月都會還你錢的。”
“我們倆，用不著那么客氣，我走了。”
“嗯，路上騎慢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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