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屋子里,春玉瞧見了昏暗的燭火中,發絲凌亂的躺在床榻之上的顧寧。

  她臉頰一紅,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但卻在這時聽顧寧咬牙切齒道:“愣著干什么?還不趕緊將我的手松開!”

  聞言,春玉一愣。

  她趕緊掀開帷帳,瞧見顧寧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汗珠,一雙美目正含怒地盯著自己:“快替我解開!”

  春玉一眼瞧見了顧寧手腕上的那一方手帕,她的臉頰更紅了。

  怎么……怎么還玩這么多花樣!

  見春玉臉色,顧寧就知道她的腦子里在想什么東西,沒好氣地說道:“他是為了擺脫我,這才將我的雙手綁上的!你都在想什么東西?”

  春玉立刻低下頭,訕訕道:“奴婢這不是以為您會跟大人在今晚……”

  “他不行。”顧寧咬牙道。春玉一聽這話,驚得睜大了雙眼。

  她正想細問時,顧寧卻揮了揮手:“好了,你先出去吧。”

  春玉點了點頭,一臉復雜地走出了房門。

  謝大人……不行?

  春玉想到這,生生的打了一個寒顫。

  ……

  第二日一早,到底是沒能去成慈懷寺。

  ——曾知州的尸首運回了滄州。

  一開始,滄州城內的百姓驚慌極了,就連曾知州都死了,那滄州還能保得住嗎?

  好在是前腳曾知州的尸首被送了進來,后腳戰報就送了過來——關州被收復了!叛軍撤退了!

  這樣一來,滄州百姓心中充滿了喜悅,將曾知州拋在了腦后。

  曾知州本來就是一個力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庸人,他的死在關州大捷這一戰報的沖擊下,也只有曾宅的下人們記得住了。

  曾宅門口冷冷清清,下人們更是躡手躡腳,只有離開了曾宅,他們才敢大聲說話。

  前院內,裝著曾知州的棺槨擺放在那,曾夫人撲在棺槨上,哭聲極其凄慘,就連附近的幾家鄰居都能聽見。

  “這一次曾夫人當真是傷心極了!到底是家中的頂梁柱!就這么死了,她一個寡婦帶著兩個孩子,以后可怎么辦啊!”

  “你多慮了!”知曉曾夫人家世的男人冷笑了一聲,“曾夫人出身唐家,唐家可不會坐視不理,她回了唐家,只會比在滄州過得更好!”

  知曉曾夫人家世的人不在少數,女人們大都感到羨慕,其實曾夫人有這樣雄厚的家世,即便是另嫁也能嫁得一個好人家,在滄州的人誰不知道曾知州私下里那點事?如今曾知州死了,曾夫人還算是擺脫了困境,只是她那一雙兒女……議親怕是不好議了!

  她們想著這件事,借著探望曾夫人的名義,打聽曾夫人下一步的動作。

  藍夫人是滄州本地豪族藍家的當家主母,她跟曾夫人因為脾氣相投,兩人的關系很是不錯,眼見曾夫人兩眼通紅,她臉上滿是不解。

  但想到已經死了的曾知州,她又嘆了口氣:“雖說他不是個好東西,但好歹也給了你們三人庇護,如今他死了……你可有想好出路?”

  聞言,曾夫人緩慢擦拭著眼角的淚水,低聲道:“還能有什么出路?不過是帶著兩個孩子去京城,看看父母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給他們兩人尋一門好親事,只要他們過得好,我也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說到這,她眼中的淚水嘩的一下又流了出來。

  見狀,藍夫人嘆了口氣:“你也別怪我說話難聽,只是你如今的身份……想要再嫁不難,可若是想要給兩個孩子擇一門好親事,那可不簡單,好的人家就那么幾個,唐家選定的那些好人家,只會先緊著本家,至于這外孫與外孫女,自然是要靠后的,只能撿著她們挑剩下的。

  曾夫人低垂著頭,輕輕地嘆了口氣:“我知道,可是這又有什么法子?如今我依靠的,也只有唐家了。”

  藍夫人見她臉色灰敗,難免憐惜:“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管提,我定會竭盡全力的幫你,若是你不嫌棄,我家中那兩個小子……”

  話還沒說完,幾道急促的腳步聲就傳了過來。

  藍夫人面露警惕之色,不安的看著門外。

  而在她與曾夫人的注視下,裴安臨帶著顧寧與幾個士兵,正大步流星的走來。

  見到顧寧,藍夫人心中一緊,她早就聽說過這位長寧縣主了,只是一直沒有見過真人,今日一看,果然是個絕色美人,只怕整個滄州都找不出這么標志的人兒。

  而能讓長寧縣主恭敬地跟在身后的人,她只能想到一人——裴大將軍!

  心思流轉間,藍夫人已經猜出了來人的身份。

  曾夫人先她一步,喊出了來人的身份。

  “見過裴大將軍,長寧縣主。”曾夫人搖搖晃晃的朝著兩人行了一禮,臉上的妝容早已被淚水哭花,看上去極為狼狽可憐。

  身邊的碧華尚未來得及攙扶住她,她腳下一軟,已經跪坐在了地上。

  藍夫人與曾夫人相識了七年,從未見過她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眼眶一熱,連忙沖著兩人跪下:“大將軍、縣主!曾夫人她傷心過度,難免失了禮數,還請二位不要……”

  “春玉,將曾夫人扶進去。”顧寧開口道,“曾夫人傷心過度,失了禮數也是在情理之中,我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惡人,怎么會責怪于她?”

  藍夫人聞言,這才松了口氣。

  顧寧的目光轉向曾夫人,瞧著曾夫人紅腫的雙眼與模糊的妝容,對她的演技大為贊賞,不愧是從后宅中廝殺出來的女人,就是不一樣!

  曾夫人靠在碧華的身上,有氣無力地開口:“多謝裴大將軍與縣主體恤,現在的我……實在是不便見客,二位若是……”

  “曾夫人不必擔心,我將話說完便走。”裴安臨沉聲道,“曾知州身先士卒,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換來敵軍的情報,此等壯舉,我定會在回京后向皇上一一闡明。”

  聞言,曾夫人眼中劃過了一抹激動的神情:“裴將軍這話……”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裴安臨擲地有聲道,“還請曾夫人放心。”

  曾夫人捂住了胸口,露出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如此便好了……如此便好了!”

  一旁的藍夫人見她如此失態,下意識站起身,遮住了她此刻怪異的模樣。

  裴安臨說完這話,就帶著顧寧離開了。

  前廳剩下了曾夫人跟藍夫人兩人。

  曾夫人忍不住心中的喜悅之情,她趴在藍夫人的肩頭,“痛哭”出聲,若是能得到皇上的嘉獎,那些我擔心的事便不會再發生了。

  聞言,藍夫人憐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的苦楚,裴大將軍名聲向來不錯,從不會侵占下屬的功勞,他既然都這樣說了,一定能替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若是能給曾知州追封些稱號,你以后的日子也會好過許多,只是你再嫁之事……恐怕就沒那么好操作了。”

  曾夫人若是選擇了曾知州犧牲帶來的榮耀,那她這輩子恐怕都只能守著曾知州的牌位了。

  但曾夫人苦笑了幾聲后,在藍夫人的注視下緩慢說道:“我知道我該怎么做。”

  “你知道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曾夫人輕聲道,“就算我再嫁又如何?難保那人不是另一個曾謙,與其冒著風險,倒不如就守著曾謙的牌位過完后半輩子,左右曾謙父母雙亡,曾家所有的人就只剩下了我的一雙兒女,我為男人花費心思,男人不一定會感激,可我若是為我的兒女花心思,他們定會謹記在心。”

  更何況,就算是一雙兒女不尊重她,但按照楚國的禮法,他們也不得不將她供起來,因為在楚國,不孝為大!

  藍夫人聽著這番話,愣了好一會。

  不過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神情有些復雜地看著曾夫人。

  “你……當真是這么想的?”

  曾夫人緩緩點頭:“是啊,方才我便想好了,即便沒有皇上的嘉獎,我也不會拋下我的兩個孩子再嫁,我之所以留在滄州十幾年,為的正是我的一雙兒女!我又怎會拋下他們?”

  藍夫人知道,這是曾夫人會做出的選擇。

  可是在見曾夫人模糊的妝容下,那雙平靜漆黑的眼眸時,她身子突然顫抖了一下,一股怪異的感覺在她心中升起。

  一個悲痛欲絕的女人,真的能在幾句話的時間內,就想明白自己的需求嗎?

  還是說……她早就預料到了今日?

  藍夫人想到這,背后便升起了一股寒意。

  她張了張嘴,還沒開口,便對上了曾夫人的一雙眼睛。

  “你……”

  “阿蘭,我馬上就要回京城了。”曾夫人輕拍著她的手背,溫聲道,“你若是遇上了什么煩心事,就寫信給我,你是我在滄州最信任的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與你就此斷了聯系。”

  瞬間,藍夫人心底的恐慌被壓下。

  她緊緊地握住了曾夫人的手,一字一句道:“你要好好地,我會去京城看望你的。”

  ……

  前來曾宅拜訪的人不在少數,有的是擔心曾夫人的好姐妹,更多的是上門來找曾夫人討債的。

  從他們手中拿出的一張張拮據,上面的數額大得嚇人,還有一些女人,甚至抱著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上門。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在見到捧著小腹,一臉恨意的瞪著自己的婉娘時,曾夫人臉上的那層面具終究還是被揭了下來。

  “你來做什么?”曾夫人譏誚道,“莫非是來給他殉葬的?”

  婉娘瞥見曾夫人眼中的冷意,寒意瞬間涌上了背脊,她指著曾夫人,一字一頓:“是你殺了大人!”

  她的聲音無比尖銳,死死地瞪著曾夫人道:“明明前幾日大人還說,要帶著我雙宿雙飛!他怎么會去前線?定是你哄騙他去的!”

  聞言,曾夫人眼底的寒意浮現出來。

  婉娘的眼神愈發的篤定,她一想到曾知州曾經跟她的許諾,便又道:“你這個毒婦!我一定要在世人面前揭穿你!”

  “你還能去哪?”曾夫人低低的笑了一聲,她慢條斯理地擦著臉上的脂粉,連個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給婉娘,“本來我是想放過你的,可你自己送上門來了,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婉娘聽得這話,下意識要往后退。

  但是在這時,大門已經被關上了,院子里沾滿了曾夫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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