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都督請留步 > 第103章 坐看風云起
  “源士康,你去把崔冏叫來,就說這里有個人病得很厲害,讓他幫忙看看。是死是活,都是造化。”

  瞥了跪在地上的宇文護一眼,劉益守輕聲對源士康吩咐道。

  昨晚在床上跟徐月華那個“妖精”斗得旗鼓相當,今天才起床,就有人通知劉益守說有個叫宇文護的人,背著個病人在城門外叫嚷。

  因為此人之前做過使者,所以枋頭城里還有人知道他,要不然哪怕這家伙在城門外喊破嗓子也沒人搭理的。

  直到見面劉益守才知道,原來宇文泰自從上次作戰后,就一直風寒沒好利索,居然拖到現在,命也是夠硬的。

  “劉都督仁者仁心,宇文護來世結草以報君恩!”

  宇文護見劉益守什么也沒說就收治了宇文泰,激動得跪在地上直磕頭。

  “結草”是個春秋時期的典故,劉益守也是沒料到宇文護居然還很讀了點書,這在邊鎮并不常見,尤其是宇文氏一族還是鮮卑化的匈奴人。

  足以見得“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于中國則中國之”。

  劉益守將他拉起來說道:“你我,或者說我與你叔父也可以算是各為其主,本身沒有深仇大恨。如今他病危,我能救肯定會救,這一點你無須懷疑。

  兩軍交戰,刀劍無眼,再說你叔父也需要人照顧。這段時間,你就留在我這里,照顧宇文泰吧。當然,如果他沒治好,那你怎么來這里的,就怎么回去。”

  “謝都督大恩,我宇文氏一族定然沒齒難忘!”

  宇文護激動得又要下跪,卻是被劉益守拉住了胳膊。

  “男兒膝下有黃金,可以跪父母跪天地,跪我還是免了吧,我受不起此等大禮。你寫一封信回去,且安你叔父(宇文洛生)的心吧,免得他還以為我把你們給宰了。”

  劉益守輕嘆一聲說道。

  他為什么要給宇文泰治療,為什么要給宇文護好眼色?

  因為這是從心理上瓦解敵人的一種策略。他收治了宇文泰,宇文洛生的戰意就會消退很多,這對于今后防守枋頭城很有好處。

  政治不就是把自己這邊的人搞得多多的嘛,收拾宇文洛生,把他往死里打,對自己又有什么好處呢?劉益守可從來都不覺得殺人能解決什么問題,除非不得不殺!

  崔冏來得很快,看了看宇文泰的情況,開了一副藥,煎好藥給宇文泰服下后,很快對方就退燒了。他們家這一脈的醫術,還真不是繡花枕頭。

  趁著宇文護寫信的當口,崔冏將劉益守拉到一邊疑惑問道:“好家伙,這可是葛榮麾下的將軍。你說你治好了有什么用?”

  他就是覺得劉益守有時候太爛好人了,可好多妹子就是喜歡劉益守的“爛好人”,崔冏也是感覺到很困惑不解。

  大概,那些女人終究還是太膚淺,什么事情都是奔著顏值而去吧。

  “宇文泰在這里,你說宇文洛生會不會急吼吼的攻打我們?他嫌他弟弟死得不夠快,要添把火?”

  劉益守笑著反問道。

  崔冏無言以對,眉頭都要皺成川字。

  “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萬一以后你崔冏落到宇文氏手里了,搞不好還會因為今日的救命之恩而成為座上賓。何樂不為呢?”

  劉益守又加了一碼。

  “是是是,你說得總是有道理好吧。”

  崔冏嘆了口氣,自己又被說服了,可惡。

  他環顧四周,發現城頭并無閑雜人等,便壓低聲音問道:“你是不是已經跟鄴城那邊說好了,讓他們出兵?我看你胸有成竹的樣子。”

  這個問題其實不止是崔冏在擔心,可以說枋頭城里只要是個正常人,哪怕是馮小娘那樣沒心沒肺的,都會很在意。

  “放心吧,枋頭城的圍困,很快就會解除。但宇文洛生之后,葛榮還會不會派人來,那就很難說了。”

  劉益守皺著眉頭,自從領兵到一地,方方面面的事情千頭萬緒,能夠大體上照顧到大局已經是難能可貴,他豈有面面俱到的能耐?

  目前只是說防住了宇文洛生,并且“推測”葛榮會按捺不住,前往鄴城跟北魏官軍決戰。但是誰知道會不會有什么“意外”發生呢?

  關于這一點,劉益守和于謹二人并未商議出什么“預案”出來,畢竟,手頭的資源太有限了。

  和崔冏閑聊了一會,得益于前些時日痛毆了宇文洛生的人馬一頓,現在枋頭城內外不少自耕農子弟都踴躍參軍。

  于謹挑選了不少青壯,獨立成軍,與世家的私軍以示區別。這些人,將來多半都會跟著劉益守一起走,只要他能承諾到了一地,就分配土地。

  這些自耕農家庭都被河北的戰亂嚇破了膽子,枋頭城的世家領地是一個狀況,他們這些爹不親娘不愛的又是另外一個狀況,如果現在不找個“靠山”,那么葛榮大軍遲早會再次光顧。

  沒有葛榮,也有張榮,李榮,爾朱榮什么的。

  對于劉益守的這些動作,崔氏和李氏的人只當是看不見的,反正只要是不動自家的私軍,那么就隨便劉益守和于謹怎么鬧騰。崔氏的態度,自然也會傳導到崔冏這里。

  “劉都督,信寫好了,您看看吧。”

  宇文護一臉恭敬的將寫好的信交給劉益守,上面說的內容也很簡單明了,就是宇文泰被收治,情況已經穩定,但還不能肯定是不是真的會痊愈。

  為了照顧宇文泰,他宇文護將在枋頭城內逗留。還說了劉益守一大堆好話,什么義薄云天啊,什么宅心仁厚啊,就差沒讓宇文洛生放下刀兵立地成佛了。

  劉益守頗有深意的看了宇文護一眼,不得不說,這封信寫得很有水平,甚至能夠看出一點點“政治素養”來。難怪此人在歷史上可以當屠龍勇士,反復使用屠龍術。

  果然是有幾把刷子。

  “信沒有問題,說實話,我也不怕你耍花招。那我這就讓人送去你們大營,你就在枋頭城內安頓下來。

  你跟你叔父住一個院子,不能外出。沒有我的同意,也不能跟任何人見面,這樣的安排你可以接受么?”

  一個階下囚還有權力討價還價?

  宇文護只覺得劉益守真是多此一問。

  他連忙恭敬的拱手道:“劉都督安排非常妥當,禮遇甚佳,在下真是無以為報……”

  “可以了,你跟著源士康一起吧。這里沒你事了,你叔父情況穩定些后,會送到你身邊的。”

  劉益守擺了擺手,懶得跟宇文護多說什么,這件事已經了結了。至于以后,那得宇文洛生逃過眼前這一劫,才有資格說以后的事情。

  宇文護走后,劉益守將雙手撐在城頭的女墻凹處,看著遠方迷霧繚繞的河道。這些蜿蜒的河流,就像是洪荒的巨蛇一般,神秘而令人心生敬畏。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劉益守喃喃自語道。想來爾朱榮在晉陽冷眼旁觀葛榮折騰,也是時候,要出來活動一下了。

  他就打算在枋頭城里,坐看風云起。

  ……

  鄴城的府衙大堂內,李神、封隆之、甄密、陳元康等人,全都目不轉睛的看著匆匆趕來的崔孝芬,等著對方喝完水以后開口。

  “說起枋頭城內的劉都督和于謹,那確實是很有些本事的。

  他們知道宇文洛生來勢洶洶,鋒芒畢露不可力敵,于是便……”

  崔孝芬將劉益守等人是怎么堅壁清野,怎么把自耕農家庭都接到枋頭城的保護范圍,又是怎么襲擾宇文洛生,最后埋伏反殺,全都說了。

  他本身文采極好,元詡還在的時候,就是洛陽有名的“文化人”。現在說起戰斗的過程,就像是講故事一樣,跌宕起伏。

  聽得眾人都是一愣一愣的。

  陳元康智謀出眾,聽完崔孝芬的介紹,就激動的拍手叫好道:“妙啊,這是典型的疲敵之計。劉益守在可以動手的條件下,把宇文洛生折騰慘了。

  不過現在河道也快結冰,到了攻守易勢的時候。李都督,事不宜遲,現在開始準備一下,我們三日后我們點齊兵馬,從宇文洛生背后攻打營盤。

  崔先生可以先回去,你將我的計劃告訴劉都督,他會自行處置,你無需擔憂。”

  陳元康淡定說道。

  他又看了看李神問道:“李都督以為如何?”

  “可行,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李神微微點頭說道。

  他也是打老了仗的人,一聽就知道這一戰有門。這就好比踢足球已經有隊友把球給你帶到了禁區,并且傳了過來。

  這個時候,就不要再想著球要不要接,要不要傳,直接射就完事了!

  上次從鄴城內帶兵破葛榮“南大營”,李神就已然發現,葛榮大軍有些“先天不足”,扎營一塌糊涂。遇到襲擊后慌亂不堪,跟野戰的時候完全不在同一層次。

  “我與劉益守有舊,此番破宇文洛生,我一同前往,還是封將軍領兵吧。”

  陳元康的建議很符合常理。

  李神年紀大了,現在早已不沖殺在第一線,每次領兵作戰的都是封隆之。

  見李神跟陳元康都沒意見,封隆之也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只是,我尚且有個疑問。”

  這話說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封隆之摸了摸自己的美長須,皺著眉問道:“如果我們擊破宇文洛生,會不會讓葛榮感覺到危機,從而帶兵繼續圍困鄴城?”

  葛榮現在確實是退了,但是沒走遠,只不過是退到了鄴城以北的滏水河北岸,要圍困鄴城,也就一天的路程而已。

  “葛榮是忌憚被爾朱榮派兵前后夾擊。但我們收拾了宇文洛生,葛榮或許就會覺得我們是個威脅了。”

  封隆之沉聲說道。

  其實這個道理大家都懂,但有時候吧,人們面臨選擇的時候,就是一個“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過程。

  救枋頭城,一旦成功,就會多出一支機動兵力,去牽制葛榮,而葛榮也會少一支精銳。此消彼長之下,鄴城被圍這點風險,還在可以承受的范圍內。

  “封將軍不必擔憂,或者說擔憂也沒用。葛榮現在退走了,但實力仍在,他回來不過旦夕之間。比較起來,還是消耗他的實力比較重要不是么?”

  陳元康滿不在乎的說道。

  他這話可謂是一針見血,封隆之瞬間就閉口不言了。

  “崔先生,我現在就修書一封,你帶回去給劉都督。三日后,我們會從鄴城出兵,襲擊宇文洛生大營。”

  陳元康做事很干練,寫字筆走龍蛇,速度極快!很快,他就將信寫完,交給崔孝芬。陳元康自從來到鄴城后,就逐漸參與到了重大軍機之中,最后幾乎變成了一言九鼎之人。

  他年紀最輕,說話的分量卻最重,當真是應了那句“有志不在年高”。

  “那行,在下這就走一遭吧。”

  崔孝芬其實是想跟崔氏的族人談談崔家小妹跟劉益守的婚事,但現在顯然是時機不太成熟,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如此。他只能暫時將此事放下,等迫在眉睫的戰爭完結后再說。

  ……

  鄴城內一間普通的小院里,陳元康跟之前那個面色古板的青年講述了劉益守是如何跟宇文洛生較量的。

  他伸出一只手說道:“愿賭服輸,除了輸一萬錢給我,還要安排你妹跟劉益守見一見。到時候成與不成,我都不再多說。你崔暹也是有擔當的男子漢,不會說話不算話吧?”

  陳元康似笑非笑的看著崔暹,等著對方出糗。

  “也罷,就是見一面而已,無妨的,總算不是個廢物。”

  崔暹有些言不由衷的說道,鍋底一樣的面色,已經出賣了他此刻的真實心情。

  “我說,那是你妹,不是你娘子。她總要嫁人的,你還能守著她一輩子?沒有你這樣當兄長的。”

  陳元康沒好氣的說道。崔暹整日盯著自己的妹妹,不管是誰接近,他都像是防賊一樣。

  “其實高家的高慎,也并非那么不堪。對于崔氏來說,高家不是個好選擇,但對于我妹來說,高慎還是可以接受的。

  那個劉益守,真的沒問題么?你不要跟我說崔氏如何,我就想知道我妹好不好,你知道的,這其實是兩件事碰到一塊,不能混在一起。”

  “人怎么樣,見見就知道了。當然,你不能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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