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都督請留步 > 第215章 你說的我都懂,可我們不是去篡位啊
  讓時間回到劉益守帶兵南下的那一刻,宇文泰和王偉等人,帶著數量并不太多,而且也不算精銳的兵馬,沿著桓公瀆北上后到巨野澤,在巨野澤以南的巨野城落腳。

  巨野城是任城以東的門戶,當初陳元康讓任城太守派遣了五百兵馬駐守此地,宇文泰等人順利入城后,便將王偉單獨約在簽押房里商議大事。

  畢竟,此時他們還沒有大張旗鼓的展示蹤跡,劉益守也只是定了個大略,具體要怎么實行,怎么把劉益守交待的“大鳴大放”落到實處,都不是三言兩語的事情,需要把工作做到位,做細致。

  而且,此時宇文泰內心非常憂慮,他也隱約感覺,似乎王偉有點看不起他。

  “此番北上,屯兵巨野城,我內心實在是惴惴不安。這一路需要如何行進,還請王先生教我。”

  宇文泰誠懇的對王偉行了一禮。

  看到對方如此低的姿態,王偉也不好意思繼續拿捏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長須,眼中閃過莫名的神色,嘴角露出笑容來。

  “宇文將軍不必驚慌。主公說是讓我盡量弄得動靜大一點,其實倒也不是說讓我們一路攻城略地,殺傷元顥那邊的兵馬,不是這樣的。”

  攻城略地,看起來確實是熱鬧,但元顥會感覺到痛么?不一定啊!

  “那先生的意思是?”

  宇文泰有點不明白王偉到底想做什么。

  “宇文將軍有沒有想過,其實不管我們攻下多少城池,只要不打到滎陽,在元顥看來不過是芥蘚之疾。主公說要在北線鬧出動靜來,與其辛苦的攻城,倒不如造勢。”

  王偉鏗鏘有力的說道。

  “造勢么……”

  “所謂造勢,就是多樹旗幟……這么簡單?”

  宇文泰有些不確定的問道,要真是如此那也太簡單了,就算元顥是傻子,他麾下也總是會有聰明人的啊!

  “不不不,造勢不是要多樹立旗幟,而是要多招募兵馬。”

  王偉笑著說道,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

  “多招兵?那怎么個招兵呢?”

  宇文泰覺得跟王偉說話太累了,對方總是繞彎子。

  其實劉益守他們的隊伍也確實需要擴充,要不是嚴格篩選兵員,嚴格控制輜重需求,他們現在擴軍十萬也不是做不到。問題在于,兵不在多在于精,要那么多人,實際上戰斗力并不是直線上升的。

  有時候人多反而是拖累。

  看到宇文泰半天都不知道自己想說什么,王偉失望的搖搖頭,果然,像劉益守這樣的人還是太少了。宇文泰也算是會打仗,怎么就是聽不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呢?

  看到王偉的表情,宇文泰連忙拉著對方的手激動說道:“王先生經天緯地之才,請不吝惜賜教,在下感激不盡!”

  “好了好了,我說就是了。”

  王偉收起笑容,看著宇文泰嚴肅說道:“巨野澤西北的濮陽郡,有城陽、離狐、乘氏等城,還有大片村落鄔堡。

  我們每到一處,就派人去世家鄔堡內詢問,問他們愿不愿意支援我們奔赴洛陽勤王。

  如果愿意,那就讓鄔堡內的私軍部曲加入我們,給錢給糧。我們給他們寫委任狀,委任他們的家族子弟為地方官員,落款就以元子攸的名義。

  并且這些糧秣輜重,都是朝廷借的,以后他們可以拿著這些去洛陽找元子攸討要,或者州郡府庫也會按年逐步奉還。”

  還能這么玩?

  宇文泰被刷新了下限,他疑惑問道:“如果那些人不理我們呢?”

  “我們是尊王討逆,傳檄天下。既然不理我們,那就是元顥的走狗,對付這樣的走狗,我們要號召當地的佃戶們站出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打死這些土豪們,分他們的田。然后那些佃戶們自然就有人愿意加入我們。

  這樣很難么?宇文將軍也算是戰功卓著,不會說連個世家鄔堡也打不下來吧?”

  不是打不下來,而是……一時間宇文泰不知道要怎么說。

  他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這樣一來,我們跟邢杲之流,不是一點區別都沒有么?”

  “怎么會呢?邢杲是自己要當皇帝,我們是要迎接元子攸入洛陽恢復山河。

  我們殺人,那是元子攸讓我們殺的。

  我們收取輜重部曲,那是為了元子攸能順利入洛。

  那些借來的糧秣,許諾的官位,都是替元子攸做主辦事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的皇位。

  我們一不是為了升官發財,二不是為了燒殺搶掠,三不是為了自己登基。難道這樣的事情,還不能稱作大義凜然?”

  真是說得比唱得好聽!說得我都要信了!

  宇文泰一時間竟然語塞,不知道要說什么好。只覺得劉益守常常掛在嘴邊的“人至賤則無敵”,用在此處真是無比貼切。

  “你想啊,冤有頭債有主,那些都是元子攸欠下的,他這個皇帝,順利回歸以后,就要來收拾爛攤子,對吧?”

  王偉壓低聲音反問道:“難道宇文將軍,還打算在洛陽過一輩子?”

  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宇文泰恍然大悟。人就是這樣,當你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跟最終目的是完美契合的時候,再不合理的舉動,也有了說服自己的借口。

  “那些地分給了佃戶,免去了田租,將來有人來恢復田租,做惡人的是他們,這些佃戶只會感激我們,對不對?”

  王偉的聲音就像是來自地獄的魔鬼一樣。

  “得到官位許諾的世家,得到利益承諾的世家,將來如果元子攸不能滿足他們,他們也只會去憎恨元子攸,不會把恨放在我們身上,對不對?

  我們可是白紙黑字的寫好了,但是元子攸要是不認,我們也很無奈啊,我們是臣,他才是君。我們這么好心,可是能力有限啊,總不能造反,對吧?”

  王偉又加了一碼。最后,他挺起腰桿,慷慨激昂的說道:“最后,我們留下了善名,將來再來這里的時候,只怕有人夾道歡迎,贏糧而影從。至于那些不聽話被滅掉的豪強們,他們都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也不會報復的,何懼之有?”

  “邢杲敢做的事情,我們一樣敢做。連邢杲都不敢做的事情,我們還是敢做!這次為了主公的大業,我們沒有什么不敢做的,反正就是豁出去了!”

  經過這一番說(洗)服(腦),宇文泰算是接受了王偉的策略,不過還有一個大問題。

  “如果按先生這么說,招募兵馬不是什么大問題,甚至,我們可以在很短一段時間內就變出五萬兵馬。

  但是,這樣的隊伍能打仗么?如果元顥派出得力人手,甚至號召所能控制的所有兵馬圍剿我們,我們要如何脫身?”

  宇文泰是領兵的人,他要負責帶兵打仗。這個問題,可以說是此行最核心的問題,沒有之一。

  谷款</span>“我們為什么要打仗呢?”

  王偉反問道。

  這倒是把宇文泰問住了。

  劉益守的任務,似乎并沒有說要攻城略地,要打下滎陽如何如何。劉益守只是做盡量鬧出大動靜來,動靜越大越好。

  按王偉的理解,讓元顥以為“元子攸姐夫帶兵三十萬勤王”,能達到這種效果就可以了。至于要不要打仗,要怎么打仗,那些都是“技術問題”,不是戰略問題。

  “先生的意思是,我們把自己的隊伍人數搞得多多的,能對付一些很弱的對手,看起來像是聲勢浩大就可以了,對么?”

  宇文泰終于“恍然大悟”。

  這個想法聽起來有點瘋狂,甚至是跟自殺也差不了多少。只求兵多,而不求打贏,這特么跟邢杲還不如呢!

  “兵法有云,分進合擊。如果兵多,行進之中必然分兵互相掩護。

  而我們招募這么多新兵,其中他們互不統屬,甚至難保有人暗地里跟元顥的人互通消息,暴露我們的行蹤。

  大部隊行進速度很慢,如果被合圍,除了死戰以外,沒有別的辦法了。這樣的話……我們最后要如何脫身?”

  “我們為什么要脫身?”

  王偉一臉莫名其妙,大概是猜到宇文泰在擔憂什么,他輕嘆一聲說道:“你還不了解主公的為人。他說讓我們制造大的動靜,那么只要我們照做了,后面的麻煩,他會替我們解決的,絕對不會把我們推火坑里面。

  主公他們帶著精兵,只要偷襲睢陽得手,元顥的人馬,他們的部署就會被打亂。到時候只要我們稍微像南靠攏一下,就能逃出生天了。

  至于那些新招募的兵馬。”

  王偉面色一冷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到時候就看命好不好了,打仗豈有不死人的?”

  宇文泰陷入沉默之中,已然明白劉益守布下這一局的兇險。

  四平八穩的,你就那么點人,元顥麾下也不是全部都蠢笨如豬,就說那費穆雖然人品極差,打仗的眼光卻是不差的。

  就算你多數旗幟,甚至每個人都扛著旗幟,也遲早會露餡。

  只有出奇計,把自己的隊伍滾雪球一樣滾得駭人聽聞,才能真正嚇到元顥,讓元顥不顧一切調集魏國所有兵馬圍剿這支隊伍。

  也正是因為人多,所以元顥那邊的領軍之人,在圍殲戰的部署尚未完成前,也不會輕舉妄動,“以卵擊石”。

  王偉的辦法可以說劍走偏鋒,又完美的執行了劉益守的戰略意圖。

  “宇文將軍,我與主公一見如故,對他佩服之至。相信我,這一局我們能贏。換個角度看,如果主公連睢陽都拿不下來,跟著這樣的人,又有什么前途可言呢?

  我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其他的,世間豈有毫無風險的萬全之策呢?”

  聽完這番話,宇文泰沉思良久,微微點頭道:“我明白了,既然做,我們把事情做絕。只要不愿意配合我們的豪強和世家,我們以從賊不可饒恕的名義趕盡殺絕,不留活口。

  愿意跟隨我們勤王的,我們可以把官職許大一點,甚至州郡中的無主之地,可以任由他們挑選。反正正如先生說的,是元子攸后面去收拾這些,不是么?”

  宇文泰黑黑的臉上露出笑容,看得王偉一愣。

  這特么的才是大奸似忠啊,絕了!王偉不禁對此人暗暗警惕起來。

  ……

  “商周以前,寧陵這個地方叫葛。葛乃是一種三葉子的小蔓藤。古人甚感神奇,對葛頂禮膜拜以為圖騰,寧陵這里的人更是以葛為榮,特以“葛”為地名。”

  騎在馬上,陳元康又開始對劉益守炫耀顯擺起他那淵博又似乎沒什么卵用的學識起來。

  看到劉益守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陳元康笑道:“葛的一身都是寶,葛藤可以用來造紙,葛的根、莖、葉、花均可入藥可以食用亦可以入藥。

  葛根磨成粉后,甚至可以作為軍糧使用。將來賢弟找到一塊立足之地,可以將其推廣開來。”

  聽完這番話,劉益守面色微變,拱手對陳元康肅然道:“受教了。”

  “不客氣,寧陵小城,我一人就能拿下,將邱大千寫的文書給我。”陳元康不以為意的擺擺手。

  眾人已經來到寧陵城下,這座城池非常低矮,但有點不同的是被眾多河流環繞,真要攻城,一時半會還有點麻煩。

  “我去去就來。”

  陳元康拿著劉益守給的文書就走,卻是被對方拉住了。

  “刀劍無眼……我先派人去試探虛實也是一樣。”

  “放心吧。”

  陳元康無奈的搖搖頭,示意劉益守只需要陳兵于河對岸就行,他獨自走過浮橋來到城下,很快就被人放進城池。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不到,陳元康就和寧陵城的幾個守將一起出來了。

  “愿為都督效犬馬之勞!”

  幾人一齊跪下說道。

  劉益守連忙將他們扶起,拍了拍對方身上的塵土。

  “你們幾個都會睢陽歇著吧,寧陵小城,你們守著也是擔驚受怕的。”

  劉益守溫和說道,眾人都是齊聲應和。

  等大軍入城之后,劉益守單獨將陳元康叫到簽押房,疑惑問道:“剛才你是怎么勸降那幾人的?”

  “我先跟他們說,爾朱榮就要帶兵打到洛陽了,你們手下都是郡兵沒有私軍部曲,沒有自己的嫡系親信,你們想過要如何自處沒?

  我又說如果元顥將來得勢,那么你們把責任推到邱大千身上就可以了,保全家小自不必提。而現在對元顥表忠心,且不說能不能活過明天。就說萬一將來元子攸贏了,你們豈不是要被追殺到天涯海角?

  你們起碼要做一些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吧?自己想死也就罷了,何苦連累家小?

  那幾個人稍微商量了一下就答應投靠過來了。當然了,不要指望他們多么忠誠,只要不鬧事就行了,畢竟睢陽并非久留之地,我們不需要有什么顧忌。

  我們終究是只能依靠自己的。”

  陳元康最后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劉益守微微點頭道:“確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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