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都督請留步 > 第361章 既生瑜何生亮
  “辛纂?”

  看到這個略有些熟悉的名字,劉益守陷入沉思。

  這位大哥可以說是北魏出了名的“保皇黨”,也就是說,他的立場,只在于新任主公是不是掌控著“魏國正朔”。

  當初六鎮之亂時,北魏朝廷不少野心家都跳出來,辛纂是保皇黨一脈中流砥柱李崇的鐵桿心腹。

  李崇死了以后,他聽從明帝元詡調遣。

  元詡沒了以后,他聽從元子攸調遣。

  爾朱榮殺了元子攸,他反手就跳槽到高歡這邊。

  似乎這一位,很善于在兩個爛蘋果里面選一個好的,如今寫信給劉益守,其中很有些耐人尋味的意思。

  “就算要投降,似乎也應該去找蕭衍才對。結果這位不寫信給蕭衍,反而寫信給我,難道是因為元亶一家在壽陽么?”

  書房里,劉益守用手指敲擊著桌面,略微沉吟說道。

  辛纂聽從高歡之命,鎮守魏國上蔡郡,屯兵懸瓠,戰略地位極為重要,乃是河南戰場的南北分界點。

  他要是投降梁國,可以將兩國中原地區的分界線向北推進一大步,更重要的是,讓魏國南面門戶大開,從此南面掌握進攻的主動權。都說牽一發而動全身,辛纂這一動,要是操作得好,可以讓高歡摔個大跟頭。

  只不過,辛纂這封信寫得很曖昧,只是說要“給劉都督牽馬”,卻不關蕭衍什么事,這不由得令人有些疑惑不解。

  “依我之見,十有八九是為詐降。”

  劉益守若有所思的說道。

  沒想到等來這么一句話,王偉大失所望。原本以為劉益守會異常興奮呢,沒想到對方根本就是不為所動。

  “主公,辛纂此番不管有什么謀劃,我們還是積極應對為好。反正,閑著不也閑著嘛。”

  “辛纂隴西辛氏出身,家族一直在魏國從政,他們人心上認同魏國元氏,這個我能理解。但是人心是人心,現實是現實。

  無論心里怎么想,高歡的統治已經穩固下來,這點毫無疑問。哪怕辛氏知道高歡野心勃勃,就是奔著改朝換代而去。目前的情況下,也很難作出反叛魏國的舉動。

  他們之所以這么做,只怕是有兩手準備。”

  劉益守微微點頭道。辛纂想什么很好猜,無非是看到高歡這一年來戰事不順,想丟個石頭問個路而已。這就好比年輕妹子在征婚網站上掛個信息一樣,未必是沖著結婚去的,說不定只是為了釣個凱子。

  對于辛氏來說,他們跟劉益守“暗通款曲”,大可以作兩手準備。

  高歡若是不行了,那就及時止損,免得被爾朱榮秋后算賬。如果高歡依舊大權在握,手里一大堆硬牌,那辛氏也可以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甚至詐降一波。

  “這封信我留著,蕭衍壽辰的時候,說不定用得上。對了,臨近的北義陽郡(駐馬店周邊),是誰在鎮守啊?”

  劉益守有些好奇的問道。南邊他一直都在兩淮混,對于河南地方不是很熟悉,不知道地頭蛇到底是哪一條。

  要是再出個夏侯夔,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對付了。

  “回都督,此人的兄長是名將曹景宗,不過已經去世。他乃是曹景宗九弟,名叫曹義宗。生性貪婪。

  曹氏乃是老牌豪強,其父曹欣之乃是宋(南朝)之正三品的征虜將軍,位高權重,鎮守一方。后曹景宗隨蕭衍屢立戰功,一家人都是熾手可熱,至今尤是。”

  王偉對于這些事情如數家珍娓娓道來,如果說兩淮的方鎮還算是“老實”,那么河南與荊襄的地頭蛇們,就是一言難盡了。

  用劉益守前世某句著名的話講,就叫:那里當官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已經在造反的,還有一種是準備造反的。

  南梁河南地方勢力錯綜復雜,北投的魏國豪強,南朝的地方實力派,宗室藩王,朝廷派遣的外放官員等等,形成了一道敵友難辨的奇特關系網。

  “主公有什么打算呢?”

  王偉察覺到,劉益守可能對辛纂沒什么興趣,但是他對于派兵在河南插一腳,卻是很有興趣!

  “高歡手腕活絡,長袖善舞。只要不浪,把時間耗下去,定能穩贏爾朱榮。我們在青徐搞事,對于高歡來說不過是芥蘚之疾。起不到什么牽制作用。

  相反,如果能在懸瓠那邊鬧騰一下,定然可以極大牽扯高歡的兵力,使其不敢全力攻打爾朱榮。我并不在乎上蔡郡如何,就算拿到,我們要穩住戰線,要經營這塊飛地,也要花費大量人力物力。這個得不償失。

  反正此番以鍛煉隊伍為主,如果有梁國保障輜重的話,倒是可以玩玩。”

  劉益守心中已經有了定計,只不過要去梁國中樞那邊稍微活動一下。方鎮要是不打仗,誰知道你是猛虎呢,別人還以為你是只看門狗呢!

  劉益守就是希望借著梁國這個靠山,在有限的時間內,盡快練兵成軍,整合勢力。打著梁國的旗號四處征伐,爭取好處,自然也是應對蕭衍的套路。

  曹義宗生性貪婪,當然不可能讓劉益守攻略懸瓠后占為己有的。但是劉益守若是打了就走,將地盤交給曹氏,那曹義宗肯定愿意拿些東西來換。

  而對于劉益守來說,只要高歡不好,那他就是最大的好了。只要不自帶狗糧的,怎么玩都可以。

  “這次去建康給蕭衍祝壽,你隨我同去吧。”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劉益守拍了拍王偉的肩膀說道。

  上次陳元康去建康,把永陽王的王妃王氏給偷了,兩人干柴烈火的玩得太過分,此事鬧得滿城風雨的。王氏雖然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鳥,但是像陳元康那樣住在人家家里公然通奸,也實在是太過分。

  劉益守靠手腕才擺平了這件事,所以這次可千萬不能讓他去了,免得被戴了綠帽的苦主打上門來。

  貴族的事情嘛,懂的都懂,送妾什么都是尋常,公開無遮攔大會也不是沒有。

  可是你偷人家正妻就過分了,更過分的是玩上癮住在家里玩。苦主天天戴上碩大一頂綠帽,礙于臉面不敢對外傳揚,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劉益守不想干涉陳元康的私生活,也只好耐心勸誡了對方一番,也不知道那位到底聽進去沒有,多半是沒有聽進去了。

  “主公,聽聞元修現在已經在洛陽,四處聯絡魏國舊臣,鼓噪他們勸諫高歡逼元朗退位。我們要不要派人把這家伙做了,然后栽贓給高歡?”

  王偉陰惻惻的問道。

  對于騷擾自己寵妾的行為,王偉是十分小心眼的,比針尖還小!只要元修一天不慘死街頭,他就一天不會放下這事。

  其實吧,劉益守早就忘了元修這倒霉蛋了。

  “栽贓給高歡?有點意思。”

  劉益守微微點頭,王偉這一招雖然是私怨,但確實目光毒辣。

  元朗雖然聽話,可是最大的問題在于,屬于宗室遠親,說服力不是很夠。倘若上躥下跳的元修死在高歡眼皮底下,那些投靠過去的元氏宗族,多半會留個心眼吧?

  “再等等,要等元修有點氣候,再動手,那時候效果才最好。”

  劉益守嘿嘿一笑,亂世已經開始,不爭就是等死。為了削弱敵人,他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好,那就再等等。”王偉深沉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餿主意。

  ……

  盱眙東北的湖墅,被于謹帶人開墾了一年,已經頗有規模。宇文泰接手后,更是四處安置災民和流民,屯田生產,這里可謂是兩年大變樣。

  這天,剛剛巡視完河道,宇文泰來到湖墅中心的原魚弘府邸,摘下頭上的斗笠,讓尉遲迥給自己扇風。

  南方夏季的濕熱,北地出身的漢子還真是吃不消。

  “叔父,都督麾下諸將,最先跟來的那批人,現在基本上都是位居太守之職。何以叔父還在盱眙屯田?”

  一邊讀書,一邊熱得不行在扇扇子的宇文護問道。

  語氣中略有不滿。

  “慎言!這種事情,豈是你可以隨意質評的?”

  宇文泰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樣,板著臉毫不留情的呵斥了一句。

  “叔父,這里沒有外人。”

  宇文護強調了一句。

  “是啊舅舅,主公這么做不公平啊。”

  扇扇子的尉遲迥也不滿說道。

  宇文泰擺了擺手,示意尉遲迥不要扇了。

  “很多時候啊,你們都感受不到那樣的絕望,因為你們的層次不夠,學識也不夠。”

  宇文泰嘆了口氣,很多話不知道要怎么跟自己的侄兒和外甥說。

  “你們覺得劉都督如何?”

  宇文泰不動聲色的問道。

  “還行吧,運氣好而已。”宇文護不以為然的說道。有時候劉益守運氣確實很好,打仗的時候下暴雨對方營地所在高地塌方泥石流,這不是運氣是什么?

  “呵呵,對付女人一套一套的。”尉遲迥憨厚一笑,搓了搓手。

  “兩個蠢貨!”

  宇文泰生氣的往二人后腦勺各打了一下。

  “從今天開始,每天讀《春秋》吧。”

  宇文泰嘆息一聲,感覺自家子侄輩,貌似不太聰明的樣子。

  “看不清劉都督是怎樣的人,你們就不明白,和他生在同一個時代,是怎樣的幸運與不幸。”

  宇文泰從書案的抽屜里拿出一個冊子,上面一頁一頁,一條一條記錄了劉益守所頒布的政令、條令,攤開給宇文護和尉遲迥二人看。

  “作為武將,或許披堅執銳,所向無敵就可以了。但是作為一方之主,那還遠遠不夠。劉都督的雄才偉略,越是細想,越是覺得恐怖。

  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這九個字,字字如金。你們,完全領悟不到啊。”

  宇文泰有種“高手寂寞”的無聊,又感覺自己時刻都活在劉益守的陰影里。

  每當要決策之時,他想到一個主意,對方給的命令都是“英雄所見略同”,然而對方的似乎更妙一些。

  每次發生類似的事情,宇文泰就會想起一句古話:既生瑜,何生亮!

  老天既然生了劉益守,還要我宇文泰做什么啊!

  在盱眙屯田的日子里,宇文泰就一直在猜想劉益守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在做什么。很多細節被拼湊到一起,便讓他感覺到深深的恐懼。

  那些“偶然事件”會如何發生,宇文泰猜不到。但是從大勢上說,劉益守的戰略非常清晰。

  挑動蕭梁宗室內斗,使自己成為左右局勢的“強援”。在平衡中逐步奪取地盤,在平衡中逐步削弱各方勢力。

  把梁國攪得稀碎時,再伺機挑動北面的勢力爭奪地盤。除非高歡等人自己稱帝,否則那些勢力的關系永遠也不可能緩和。因為一旦他們在明面上講和了,那么執政合法性都會受到強烈質疑!

  賀拔岳奉元子攸為先帝,高歡亦是奉元子攸為先帝,兩個勢力兩個皇帝,到底誰說了算?誰才是正統?

  這就是他們要咬死對方的重要原因之一,原則上優先級要遠遠高于坐鎮梁國兩淮的劉益守。

  當初劉益守選擇千里迢迢行軍到壽陽,很多人都疑惑不解,甚至還有人提出要回河北跟高歡等人爭霸。如今看來,幸虧當初劉益守想得明白,沒有聽從那些餿主意。

  只看高歡與爾朱榮在韓陵山之戰的慘烈程度,就知道劉益守若是留在北方,等待著他與麾下部眾的,絕對是一輪接一輪的惡戰。

  或許現在壽陽那邊很多滿懷新希望的人,都已經墳頭長草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這天下一分為二已經百年有余,如今民心思定,期待戰亂平息。裂土封王不過是開始而已,天下一統的步伐,已經慢慢走近了。”

  宇文泰喃喃自語的說道。

  “近了么?這魏國一分為三,梁國各地蠢蠢欲動,天下分得更散了,何來天下一統之說?”

  尉遲迥迷惑不解的問道,感覺自家舅舅已經陷入幻想之中無法自拔了。

  “你將來最多不過百里侯,也確實不需要考慮那么多。”

  宇文泰搖頭嘆息了一聲,懟得尉遲迥滿臉羞愧,不知道要怎么去接這句話。

  正在這時,一個文士模樣的人急匆匆走進來,將手里一個木盒子遞給宇文泰說道:“主公新屯田令,在盱眙湖墅試行,詳細條目皆在木盒之中。請宇文將軍核驗后,在下核驗后回去領命。”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