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都督請留步 > 第494章 白袍遺志
  “陛下,元亶之子元景植上表,希望我朝能出兵北伐,助他入洛陽登基。”建康宮的御書房里,劉益守恭敬的對蕭歡說道,并未直接讓元景植跟對方見面。

  北伐迫在眉睫,在“說服”了元景植之后,劉益守便馬不停蹄的來到建康,向蕭歡稟告此事。

  其實這事不跟蕭歡說完全沒什么問題,這位實質上的傀儡天子,既出不了錢,也出不了力,以劉益守如今的權威名望,不鳥他也不算什么大事。歷代權臣們都是這么玩的。

  然而劉益守并不將自己看做是無法無天,行事不計較后果又偏安一隅的軍閥。

  既然在借用蕭氏的“牌匾”在辦自己的事情,他就不能隨心所欲把這塊招牌給拆了。

  很多時候,一個優秀的政治家,都不得不違心的維護類似的“牌匾”,這便是所謂大局。

  立規矩的人,最忌諱自己親手破壞規矩。

  不過話說回來,劉益守這么玩,蕭歡也是有點沒看懂。伐魏并不是什么迫切的事情,至少他是這么認為的。劉益守要做什么事情,似乎也不必經過他的同意。

  一時間蕭歡有些迷惑不解的問道:“大軍出征,頗費錢糧。元氏又非皇親國戚,幫他們復國……這是何苦呢?”

  本沒有說話的機會,蕭歡覺得劉益守怎么玩都無所謂。

  但現在對方詢問他的看法,蕭歡就覺得,劉益守還是盡快派兵南下廣州,把蕭映、蕭綱、陳霸先這幫人收拾掉比較好。

  至于出兵幫元氏的人恢復江山,實際上沒有太大的意思。要不是劉益守說起,他都懶得去問。

  蕭歡自然是想不到爾朱榮可以牽制高歡這一層,他只是認為,對皇權有直接威脅的人,就是蕭映和蕭綱等人。

  當然,劉益守本身就是對蕭氏皇權的最大威脅,可是這話蕭歡敢說出來么?

  不說將來還可能善終,要是說了那便是撕破臉,會發生什么簡直不敢想象。

  “陛下,人算虎,虎亦算人,能主動出擊的并不只有我們,高歡也可以。

  我們不去打高歡,高歡也遲早會派兵南下的,幾年前不就是如此么?扶持元氏入洛陽,不過是為了給高歡制造些許麻煩罷了。望陛下明察。”

  劉益守拱手說道。

  蕭歡認不認是一回事,根本不關緊要。重要的是必須要有“君臣對答”這樣的步驟。

  “如此,姑父便自行處斷吧,朕沒有什么要說的。”

  蕭歡嘆息一聲說道。

  “對了,還有一件事。”劉益守慢悠悠的說道。

  還有事?

  蕭歡一愣,隨即有口無心問道:“是什么事情呢?”

  “此番北伐勢必抽調精銳,建康以北的廣陵(揚州)空虛。微臣想讓江陵王移鎮廣陵,拱衛都城。”

  劉益守雙手攏袖行禮說道。

  現在的江陵王,是蕭歡的親弟弟蕭譽。蕭詧從江陵移鎮丹陽后,江陵王的位置就空出來了,劉益守就順便讓蕭譽入主江陵。

  而今讓蕭譽入主廣陵,就是讓他保護建康江北對岸,意義重大。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反映出來的。劉益守內心是在想什么,此舉有什么終極意圖,誰也不知道。

  蕭譽到廣陵,必定帶著他的私軍入主京口對岸的廣陵。蕭統一脈的三兄弟,蕭歡在建康,蕭譽在廣陵,蕭詧在丹陽。

  這樣的安排,可以說是宗室近支拱衛京畿,當然也可以認為是劉益守包藏禍心,將蕭統一脈的所有力量都聚集到建康周邊,到時候可以一鍋端掉一網打盡!

  無論是怎么看,蕭歡都沒有理由去拒絕這樣的提議。他拒絕,蕭譽可不會拒絕。從廣陵出兵奪權,要比從江陵出兵奪權快多了。藩王封地越是靠近京畿,就意味著越是受到朝廷信任。

  這樣的移鎮蕭譽又怎么會拒絕呢!

  “只是二弟(蕭譽)離開江陵,誰來制衡蠢蠢欲動的湘東王呢?”

  蕭歡憂心忡忡的問道。

  上次藩王大亂的時候,蕭譽就斷了蕭繹的后路,給這位野心勃勃的湘東王造成了極大麻煩,雙方有很深的梁子。

  劉益守讓蕭譽移鎮廣陵,也未嘗沒有引誘蕭繹出兵的意圖。

  蕭歡只覺得這位與自家姑姑感情甚篤的駙馬,心思深如大海,難以揣度。

  “湘東王的事情,微臣自然會替陛下分憂的。湘東王懼怕江陵王,難道就不怕微臣么?”

  劉益守霸氣十足的反問道。

  蕭歡沒話說了,在梁國有誰不怕劉益守啊!不怕的都已經死翹翹了,剩下的人都是對這位吳王忌憚到了極點!

  “如此也好,朕也十分想念江陵王,將來聯絡也更方便了。”

  蕭歡微微點頭說道。從蕭譽移鎮這件事本身來說,是看不出對他有什么不利的,哪怕劉益守的心思深如大海不可揣度。

  “北伐之事不宜耽擱,微臣這便去準備了,請陛下勿念。”

  劉益守雙手攏袖對著蕭歡深深一拜,轉身便離開了御書房。

  “這次是真的北伐啊。”

  劉益守離開后,蕭歡喃喃自語的說道。

  他猶記得奪取南陽之時,梁國出兵青徐聲勢浩大,不過掩人耳目。這次劉益守會是掩人耳目么?

  劉某人才不會去管蕭歡到底怎么猜疑的,他的事情太多,根本沒那個閑工夫去操心。辭別了這位傀儡帝王,劉益守并未回到建康的宅邸里休息,而是馬不停蹄的來到石頭城。以白袍舊部為骨干組建的一支禁軍,就屯扎在石頭城。

  他們將會是這次出征北方的主力。

  陳慶之之子陳昕,擔任這支軍隊的都督。參軍馬佛念,副將宋景休、魚天愍、周文育等,可謂是精英薈萃,能征慣戰者不少。

  這次出征,羊侃本想送自家幾個兒子到這支軍隊里面給劉益守打雜,順便混混軍功,沒想到被劉益守一口回絕。

  用劉益守的話說,這就叫“醫者不自醫”。幾個小舅子在軍中,派遣任務的時候怕把他們傷著了,回來不好交代。不用又如同擺設一般,弄得眾將離心離德。

  幾個小舅子在羊侃麾下就完全不同了,上陣父子兵,兒子若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刀劍無眼無人會詬病什么。

  聽完這些理由,羊侃也不由得欽佩劉益守目光如炬,人情練達。

  這次北伐魏國的風聲已經放出去了,出乎劉益守預料的是,請戰者甚多。國內很多對他態度不明的武將,如韋暗、羊鴉仁等,都提出希望能參與其中。

  劉益守把他們安排在了第二梯隊,也是讓這些人水路北上,沿途擄劫當地村民南下梁國安置。至于那些冥頑不靈的北方世家,直接用刀子說話就行了。

  反正得罪人的是羊鴉仁這些人,劉益守是不會親自操刀干那些缺德事的。以他如今的地位來說,也犯不著。

  梁國要北伐的消息,在劉益守命人故意散播之下,向北方飛快的傳遞,很快坐鎮鄴城的孫騰就收到了消息。

  他大驚失色之下,派人將消息送到了正在西河郡掃尾,準備攻打晉陽的高歡手中。

  ……

  “諸位,你們怎么看?”

  帥帳內,高歡將孫騰寫來的信交給麾下眾將傳閱,不出所料,所有人臉上的笑容都逐漸消失,變得眉頭緊鎖起來。

  這一次出兵河東,可謂是一波三折。先是攻玉壁不順,后面又回師北面攻西河郡,幾度血戰,終于把爾朱榮的勢力逼回了鄔澤以北。

  這意味著爾朱榮哪怕依舊可以守住晉陽,也沒有足夠的糧草去困守晉陽三五年了。

  反過來說,鄔澤周邊的大片良田,可以為高歡軍提供足夠的糧草。他們是頭一回把爾朱榮逼到這個程度!

  現在讓他們回師鄴城,再南下到河南、青徐去與梁軍對抗,試問誰會甘心?

  “高王,堯雄部如今屯扎青州,仍有一戰之力。爾朱榮乃心腹大患,撤軍得不償失,望高王三思啊。”

  段韶開口懇求道。

  “陳慶之當年往事,猶如昨日,本王怎能不擔心啊。”

  高歡嘆了口氣說道。

  梁國那邊已經放出風聲,這回是劉益守親率大軍,兵分四路攻魏,來勢洶洶不比以往。

  據“半公開”的消息可知,這次北伐,一路梁軍出南陽攻南潁川郡,一路梁軍出懸瓠攻上蔡郡,一路梁軍出彭城攻青徐。此三路極有可能皆為羊攻,主攻依舊走上次陳慶之北伐故道,從壽陽出兵攻睢陽。

  劉益守一直自稱是繼承了陳慶之衣缽,繼承了白袍遺志,他這么做確實很有可能。然而打仗永遠都不是那么簡單就能預測的。

  別看梁國那邊傳來的消息說得煞有介事的,可問題是,敵人的話就是真話么?半公開的消息難道就不會作假么?

  說不定還有第五路大軍走海路攻河北呢?

  說不定總共就只有一路大軍,其他都是虛晃一槍呢?

  說不定劉益守就是放個風出來,軍隊在邊境晃一晃又回去了,根本就沒什么北伐呢?

  坐鎮鄴城的孫騰敢賭么?帶兵北上準備攻晉陽的高歡敢賭么?

  不得不說,劉益守深諳兵法虛虛實實之道,與其隱藏意圖不動聲色,倒不如事先放出風聲,干擾敵方應對。

  果不其然,他這一手還真是把孫騰給嚇到了。鍋太大,孫騰實在是背不動。萬一劉益守玩出當年陳慶之的氣勢,打穿了黃河南岸,攻克了洛陽,那他要如何跟高歡交代?

  劉益守有多少成色,孫騰心里是很清楚的。這位絕非是浪得虛名。

  無奈之下,他不敢自作主張,便將消息告知了高歡。

  現在段韶說劉益守那些虛招根本不用去管,磕死爾朱榮就行了,也是讓高歡左右為難。

  高歡不是高澄,高澄認為劉益守不足為懼,高歡在劉益守身上可是吃過不小的虧。

  “若是梁軍全面出擊,如今黃河以南,僅剩封隆之、李元忠、堯雄三部兵馬,還分散相隔甚遠,要如何抵擋?”

  高歡沒有直接否決段韶的建議,而是問了對方一個不好回答的問題。

  高敖曹部折損大半,已經回信都修整了。再讓他帶兵跨過黃河作戰,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斛律金老狐貍,剛剛才派長子斛律光來河東助陣,如今已經不好意思再讓對方出手了。斛律金也很好找借口推掉這種差事,比如說“上次出兵部曲損失慘重”就是個很好的借口。

  李元忠部和封隆之部一向都是河北世家的老班底,作戰意志很值得懷疑,搞不好就會跟劉益守打默契仗。

  堯雄作戰驍勇,為人踏實,可以信任,倒是可以委其重任。但問題是他麾下兵馬不多,讓堯雄一個人抗衡劉益守,還是太勉強了。

  鄴城剩下的精兵,也被抽調到西河郡,如今也不好再派回去。

  高歡其實想問段韶的問題是:黃河以南的江山都讓給劉益守,換一個晉陽和爾朱氏的覆滅,到底合算不合算。

  “回高王,就算黃河以南的土地全都拱手讓人,只要能奪得晉陽,消滅爾朱榮,這些可以是可以慢慢奪回來的。”

  段韶沉聲說道,高歡的言外之意他聽懂了,然而此刻他也是豁出去了。

  眾將無不驚疑的看著段韶,萬萬沒料到他會說出如此狂妄的話來。如果黃河以南的土地都讓給梁國,那魏國還是魏國么?

  那高王也別叫高王了,直接叫“河北王”似乎更妙。

  “不必再說了。”

  高歡擺了擺手,沒有明確否認段韶的建議,但顯然也沒心情再繼續聽下去了。用黃河以南的土地換一個爾朱榮,高歡認為爾朱榮還不配!

  或者說目前的態勢還沒有惡化到這樣的程度。

  現在明明是有余力去抵抗,甚至還有可能擊敗劉益守,為什么要不作為的讓對方在黃河以南攻城略地呢?

  帶兵打仗不是這么玩的!

  “高王,爾朱榮不得人心,在晉陽也是冢中枯骨不足為懼。就算放著他不管,爾朱榮也翻不出什么浪來。

  可劉益守若是北伐,他可不會如蕭衍那樣溫吞如水不作為。劉益守背后站著梁國,哪怕能調動十之二三的實力,也足以掀起大浪了。

  晉陽下次還能再攻略,洛陽要是丟了,下次未必就能再奪回來了。望高王明察啊。”

  司馬子如站出來勸慰道。

  歷史上高歡掌控的東魏,國土略等于戰國七雄除了秦與楚之外的五雄之和。若是丟了黃河以南的土地,則僅僅相當于趙國的國土。

  不考慮特殊情況,段韶的建議就跟兒戲差不多!丟失了黃河以南的國土,高歡也就失去了爭霸天下的資本。

  此刻高歡麾下絕大多數將領,都是這樣的想法。

  “今日勞軍,敞開吃。明日速攻晉陽,若是不能攻下,則大軍撤回鄴城再做計較。”

  高歡咬了咬牙,做出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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