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都督請留步 > 第555章 暗黑三連
  “我送了一箱子銀餅,你們就還我一壇子骨灰?”

  壽陽城的府邸書房里,劉益守接待了東魏的使者崔昂,后者送來了蘭京的骨灰。

  “就是按重量算,你們這也是在羞辱我吧?”

  劉益守瞪著崔昂,沒好氣的質問道。

  要不是看在崔昂是崔孝芬侄兒的面子上,劉益守早就讓源士康將其推出去斬首以示威了。不過或許正是因為如此,高歡才派崔昂為使者前來送還蘭京的骨灰,故意惡心他。

  “劉都督,您是沒看出來么,這正是高歡的離間之計啊……”

  崔昂看著劉益守苦笑道,如果可以,他絕對不想走這一趟。崔孝芬是他伯父,之所以沒有投靠過來,就是崔氏在“兩面下注”。

  但是崔昂也不傻,如今劉益守這邊發展勢頭大好,崔氏不斷在加注,他若是得罪對方,絕對是自絕后路。

  送還蘭京骨灰這件事,本身就是高歡理虧,人家好心出錢贖人,你最后把骨灰盒送回來,這不是打臉是什么?

  而作為執行這件事的使者,崔昂感覺自己大概率要被遷怒。只覺得慘澹的人生沒有一絲光亮。

  “可以了,你回去跟高歡說,今日之恩,他日必定百倍奉還,涌泉相報。原話帶到即可,我也不為難你了。”

  劉益守壓著怒氣說道。

  崔昂如釋重負,拱手告罪道:“謝劉都督體諒,我崔氏沒齒難忘。”

  劉益守擺了擺手,懶得跟他多廢話。崔昂這才小心翼翼的退出書房,被門外冷風一吹,感覺后背都是涼颼颼的。

  等崔昂走后,劉益守這才看著桌桉上擺著的那個質樸白瓷罐,這里頭裝著的便是蘭京的骨灰,當然,僅僅是一部分,意思意思而已。

  “你還是和高澄同歸于盡了啊,這又是何苦呢?我以為你會忍一忍的。”

  劉益守感慨的嘆息了一聲。

  崔昂家跟他關系可不淺,不僅有妹子給他生了孩子,還有不少人在他手下效力,搞得劉益守有脾氣也沒法拿崔昂出氣。

  不過崔昂也是個懂事的,把蘭京刺殺高澄這件事很是詳盡的跟劉益守說了,這肯定不是高歡的授意。

  在劉益守看來,其實蘭京如果不意氣用事,還是有機會活命的。

  跟高澄極限一換一,說實話,真有點不值得。從高澄那高調又作死的行事風格看,他遲早都要死于非命的。

  多一個蘭京,不過是早點上路罷了。

  “這件事,倒是不太好辦啊。”

  劉益守微微皺眉,心中一陣陣不爽。

  高歡這波也算是瘋狂打臉了,劉益守卻不好遷怒他人,比如說拿高伶出氣,而他又很難在短期內找回場子,實在是有些意難平。

  “罷了,賀六渾啊賀六渾,先讓你得意兩天吧。這筆賬將來遲早會跟你好好算一算的。”

  劉益守如今深深感受到,哪怕你大權在握,其實也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很多事情反而是有心無力,比如說蘭京這件事,他就沒有辦好。

  哪怕這不是他劉某人的問題。

  “過個年都不安生啊!”

  后天就是大年初一,劉益守實在是被高歡給惡心壞了。當然,有仇報仇,高歡此舉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要是知道高伶在他這邊的具體境況,只怕高歡的怒氣還要旺盛一些。

  高伶在床上歡愉放縱的模樣,哪個當爹的看了都會血壓爆表的。想到這里劉益守又有點心虛。

  仔細揣摩了一下,他反而有點理解對方了。

  然而,這樣的心情僅僅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被另外一件事給打破了。

  書房里,王偉、陳元康等人都是面色凝重,看著桌桉上木盒里的人頭,一陣陣的無語。不知道壽陽這地方是不是武德太盛,大過年的劉益守不是收到骨灰盒,就是收到裝人頭的木匣子,跟安定祥和完全不沾邊。

  “這是貨真價實的蕭譽么?”

  劉益守指著桌桉上的人頭詢問道。

  “沒錯,屬下命人反復確認了,多番求證,確認這便是蕭譽的首級。廣陵王府那邊也說蕭譽失蹤有一段時間了。”

  王偉也是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

  大過年的,不管是劉益守也好,還是他麾下的部眾也好,誰也沒打算做這些煞風景的事情。壓根就沒想對蕭譽怎么樣。

  然而偏偏就是天不遂人愿,該死的人,想死的人,一天都多活不下去!

  “年關將近,廣陵(揚州)的蕭譽以出城打獵為由,乘海船出海北上。因為不熟悉航道,船在北海郡的海岸邊擱淺,不得不下船后陸路北上。

  結果好巧不巧,一行人就被出城巡視的北海郡(連云港)太守羊鴉仁抓住。

  也不知道羊鴉仁是怎么想的,沒有上報,便直接把蕭譽給斬首了,然后發了份公文回來說蕭譽企圖叛逃魏國,拒捕中被斬殺。

  所有的事情,就是這樣了……”

  王偉把蕭詧被殺的始末告知了劉益守。

  總之就是這位藩王預料到自己的結果可能不會太好,劉益守遲早要清算他,所以先潤為敬!但是沒想到海船居然會擱淺,他居然會被羊鴉仁抓住,對方居然還十分不講武德的將其斬殺!

  要是羊鴉仁多一句嘴往劉益守這報備一下,蕭譽都能活命。

  “羊鴉仁真是很會做人啊。”

  劉益守哼哼了兩聲說道,語氣里聽不出喜怒來。

  “主公說得是。羊鴉仁若是把蕭譽送回來,蕭譽說自己打獵迷失方向也說得過去,到時候便是羊鴉仁在多管閑事。

  反正主公也不可能把蕭譽怎么樣的,最后還是得好吃好喝伺候著送回廣陵。想來那時候主公肯定會在心里責怪羊鴉仁不懂事。

  現在羊鴉仁順手就把蕭譽給斬了,主公也省去了處置這位不聽話藩王的麻煩,他還順便向主公表示了忠誠,將來要清算,自然他便成了自己人,當真是一石二鳥。”

  王偉嘿嘿笑道,人心思變,很多細節上都能看出一二來。

  蕭詧的胡作非為,實際上是把前太子蕭統一脈的人,都卷入了大麻煩之中。蕭譽的逃亡應該說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他一來運氣不太好,二來是沒有算到人心的變化。

  羊侃與羊鴉仁都是當初從北面而來,投靠蕭衍的世家中人。劉益守上位,顯然是對這些人有非常大的利益。羊氏之人自從到了江東后就一直受到排擠,連當官都要給朱異送錢才能如愿以償。

  他們怎么可能對蕭氏一族心懷感激啊!

  如今劉益守有取而代之的趨勢,這些人要怎么站隊,實際上不言自明。只能說,如果蕭譽不跑路,如果他的船不擱淺,如果他遇到的不是羊鴉仁……他最后可能都不會慘死。

  “時也命也運也,我還真沒打算動蕭譽,只能說他想太多了。”

  劉益守輕嘆一聲,有點為蕭譽而惋惜,當然,這也是貓哭耗子的假慈悲在作怪。

  王偉雙手攏袖行了一禮。劉益守這話聽聽就好了,如果不是感受到了冰冷刺骨的寒意,蕭譽又怎么會鋌而走險呢?

  正是因為蕭譽覺得在梁國呆著很絕望,還不如投靠高歡,將來當帶路黨反殺劉益守,他才會在一點準備都沒有的情況下匆忙跑路啊!

  新的一年似乎有股撲面而來的死亡氣息,王偉和陳元康等人都是感受到了天下局勢將要劇變的壓力。

  蘭京也好,蕭譽也好,這都才哪到哪啊。眾人都很明白,一旦準備就緒,以滅國為目的的北伐開啟,血流成河將會成為常態。

  “主公,之前北伐的時候,我們在軍中優中選優,以少量最精銳士卒為突擊隊,戰果極佳。如今可以把這部分編制固定下來,以五百人為一營,組建幾個精銳營就能應對各種突發情況。”

  陳元康向劉益守建議道,試圖沖澹蕭譽之死帶來的不安氣氛。

  “嗯,不錯,當年白袍軍也是這么玩的。”

  劉益守微微點頭說道。

  歷史上南梁的軍隊總體表現非常拉胯,但偶爾會在小規模的戰斗中有精彩表現,很多軍隊基層的組織度和編制都是不錯的,并非完全沒有可取之處。

  以千人以內的單位編制精銳,通過已有的實戰反饋,這是非常科學的做法。

  “這件事你跟楊忠商量一下,從他部曲中抽調精兵組建兩個步營,從白袍舊部中抽調精銳組建一個營,從彭樂的騎兵隊伍中抽調精銳組建一個營。先就組建三個步營,一個騎營再說。

  無論是糧餉還是裝備,都給最好的,只挑選有家室在兩淮的老兄弟。”

  毫無疑問,這些部曲就是將來北伐的尖刀了。

  陳元康微微點頭,隨著蕭詧蕭譽的覆滅,剪除國內藩王勢力,然后北伐奪回洛陽,已經是下一步的工作重心,重組精銳部曲也是勢在必行。

  正在這時,源士康輕輕推門而入,將一個封好了火漆的竹筒遞給劉益守說道:“主公,出大事了,宇文將軍那邊送來戰報。”

  大過年的不摸魚打什么仗啊。

  劉益守滿臉古怪的拆開火漆,心中責怪宇文泰這個工作狂沒事找事。

  他一目十行的閱讀宇文泰派人送來的戰報,越是看越是感覺不可思議。

  “主公,戰報上如何說的?”

  王偉疑惑問道。

  “一言難盡,你們自己看吧。”

  劉益守輕嘆一聲,將手中的信紙交給王偉等人傳閱。等眾人都看完,這才面面相覷,感覺不可思議,就如同親眼見到貓被老鼠毆打一樣。

  年關將近,大事頻出!

  蕭映自從來到廣州之后,就忍受不了這邊的濕熱氣候,身體一直不太好。就在上個月末,蕭映得了風寒一命嗚呼。

  陳霸先雖然掌管著蕭映的軍隊,但是,他卻是對方明面上的下屬。蕭映一死,廣州內部的蕭氏宗室力量失衡,新一輪內斗開始了!

  老硬幣蕭勃聯絡陳霸先,希望對方能投靠自己,并且一齊出兵攻韶關。到時候擁戴蕭綱上位,手里握有廣州、衡州、新州、成州,再威逼冼夫人和馮寶占據的高州、崖州、羅州,大事可成!

  不得不說,蕭勃提出來的這個建議雖然沒什么可行性,但確實很誘人。這些蕭衍當年改制后形成的小州,差不多等于一郡之地,這么多郡加起來,土地人口也很嚇人了。

  但此事被蕭恬得知,蕭恬宴請陳霸先,企圖在宴會上下毒,毒殺陳霸先和他的部將,然后兼并他軍隊。只是事有不密,被陳霸先提前探知。

  陳霸先將計就計,表面上是去赴宴,實則不動聲色的控制了番禺城!

  蕭恬知道事敗,收攏殘部逃離了廣州,來到高要郡(肇慶市)據城而守!陳霸先也不甘示弱,直接扶持蕭綱上位,打著蕭綱的旗號招降納叛!

  宇文泰何等樣人,看到廣州大亂,于是出兵海路、陸路分進合擊,攻打瀛洲的義安郡(汕頭東北處),一戰而下。

  打得順風順水的宇文泰,繼續南下攻海豐、梁化、增城,勢如破竹,兵鋒已經到番禺城以東數十里了!

  然而,宇文泰打的就是不顧后勤的一波流,想趁著廣州內亂的時機火中取栗!他沒有想到陳霸先居然能夠迅速平定亂局,將不服自己的蕭氏宗室都趕出了番禺城。

  看到宇文泰帶著部曲來勢洶洶,陳霸先一面堅壁清野,一面聯絡廣州本地豪強,許以重利,聯手對敵。

  同時,還激勵麾下士卒,將蕭恬府里搜刮來的金銀財帛都拿出來犒賞三軍。再加上宇文泰麾下士卒長期戰斗已經十分疲憊,就是吊著一口氣沒倒下去而已。

  天時地利人和的作用下,陳霸先在番禺城外十里,與宇文泰麾下大軍惡戰了三個時辰,一直打到精疲力盡才退回番禺城內修整。

  夜里,陳霸先親自帶兵再次突擊敵軍大營,大破宇文泰,斬首數千,俘虜過萬。

  宇文泰帶著他那幾個侄兒外甥,以及為數不多的部曲,狼狽逃竄。后面坐海船繞過好多已占地盤,逃到屯扎了兵馬的侯官城才停下來。

  因為地形特殊,之前攻占的領地都是靠海,陸路無險可守,于是此番盡數丟失,都被陳霸先麾下大將侯安都帶兵攻占。

  更令人擔憂的是,此前多次鏖戰歷練出來的兵馬,堪稱是宇文泰立身之本的部曲,也一戰盡沒。

  用偷雞不成蝕把米來形容宇文泰這波突襲,當真是恰如其分。

  這支軍隊歸宇文泰指揮,卻不是宇文泰的私人武裝。大軍打沒了,只能在侯官城(福州市)茍延殘喘,他當然要給劉益守一個交待!

  業務經理辦砸了差事,自然不能當做無事發生,還是要跟董事長“負荊請罪”的。宇文泰就在信中讓劉益守“另選賢能”,他則是會回建康領罪,聽候發落。

  “寫信給宇文泰,讓他守好侯官城,不要再貪功冒進了。”

  劉益守嘆了口氣,宇文泰這波純屬他自己瞎折騰。沿著東南沿海地區南下,確實是攻克廣州的好路線,但有個問題是,這里只能作為牽制,卻不能作為主攻方向。

  你能攻下,卻守不住。一旦失敗,就是一潰千里。劉益守當初交給宇文泰的任務,就是牽制廣州的藩王兵馬,他甚至在江州的時候,還想打通巴山郡這條線,跟宇文泰會師,給對方一部精兵。

  沒想到此前順風順水的宇文泰居然飄了!手里一把王炸拆了單張!

  宇文泰這波要是穩一點,可以說躺著就能完成任務。

  “主公,開春以后,從江州南下,打通韶關,已經是刻不容緩了。”

  王偉面色嚴肅的建議道。

  蕭映死了,對劉益守來說是好消息么?

  絕對不是!

  那些蕭氏的藩王和宗室,本身就是負資產,都是掛陳霸先大腿上拖后腿的貨色!以前有這些人掣肘,陳霸先只能守住廣州等地。現在沒有這些人拖后腿,陳霸先反而是要北上反攻了!

  “你們覺得,要不要把宇文泰調回來?”

  劉益守疑惑問道。

  “主公,知恥而后勇,如果把宇文泰調回來懲罰,將來軍中諸將豈不是人人都要保守行事?

  宇文泰回來以后,又如何在他人鄙夷的目光中抬起頭做人?”

  陳元康否定了劉益守的看法,而且說得很有道理,眾人都一齊點頭。

  “對了,當初射殺陳霸先兄長的是沙凋王么?”

  看到陳霸先要雄起,劉益守忽然問了個與之相關的問題。

  王偉等人一愣,隨即點點頭道:“好像有這么一回事。”

  “以后沙凋王出戰,讓他戴面具吧。”

  劉益守忽然感覺斛律羨好像得罪了太多的人。

  比如說高歡,比如說陳霸先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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