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鋼鐵黎明 > 第58章、獸潮?黑潮!
  2083年7月1日,復興軍陵海軍區,延齊基地。

  夏雨不期而至,天空這塊靛藍幕布被雨線裁剪成億萬塊破爛布條,披覆在荒野山原間。太陽光勉力透過烏云,越過重重包圍清剿才投下了稀疏光點,可扎了繩網、涂了灰泥的鋼盔怎會有半分反映?一雙雙隱在盔檐下的黑眼瞳,一動不動直視前方,無論酷暑、陰雨、暴雪。

  他們是軍人。

  五千名復興軍戰士集結完畢,立于雨中。

  雨珠順著盔帶滑到某個士兵臉龐上,與其他水滴一道沿著臉廓下巴,不絕如注、水珠成線,在長筒馬靴邊砸出一個小小的黑色水潭。而煤渣鋪就的地面所泛起的黑色,給靴子表面鍍上了一層臟污的炭黑。

  士兵緊握鋼槍,肩后是捆扎牢固的沉重行軍包,防毒面具圓筒置于腰側。冷雨在敲打著步槍,將樺木槍托染做了深色。他臉抹油彩,外套大八葉迷彩罩衣。與其余4999人一般,唯一的鮮艷色便是那紫紅色的領章。

  “堅持戰斗!復興祖國!”檢閱臺上一聲叫喊。

  隨后是萬千人齊聲喊道,匯成洪流,嘹亮震天。

  “堅持戰斗!復興祖國!!!”

  紫旗招展,車轔轔馬蕭蕭,引擎轟響,戰馬嘶鳴,原地踏步濺起黑水泥漿。

  “全體都有,開拔!”

  ……

  三個給劃進了預備隊的班,在營房天臺望著大部隊開拔,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彌漫在眾人之間,二十多號人穿著雨衣淋著雨,目送戰友們向陰雨惻惻的遠方遠去。

  沈如松手插在兜里,目光沉沉地看著仿佛永無止境的橫隊在一列列踏出基地大門,起先是保養良好的柏油路,但過不了幾公里,就變成了漫漫泥沼,把嚴謹有序的隊列拉變形。

  步兵們背負著人均四十斤的裝備,徒步向老延齊廢墟的前哨基地前進,這是一趟總長接近上百公里的艱難路途,除了少量對地形高適應性的履帶車輛,幾乎沒有任何燃油動力的載具伴隨這五千名步兵,只有同等數量的騾馬負責搬運人力實在難以運輸的軍械物資。

  一滴油一滴血,一個世紀前的核戰爭摧毀了地表的一切,不僅僅是城市城鎮,聯盟的煤礦、油井、有色金屬等資源產區的地上設施同樣蕩然無存。即便重建已持續三十余年,第三次十年計劃依然將建設油田、復產煤炭列為最重要項目,但傾斜了如此多資源,也才將原油產量恢復到戰前的20%。

  幾乎所有的油田設備需要重新制造,僅存于龍山、昌海兩個地下城的重工業晝夜不停地煉鋼,但什么都匱乏。原材料、電力、空間、水源乃至于熟練工人,哪怕聯盟孩童從五年開始學習,也必須經過十二年的義務教育才能補充進百廢待興的制造業。對比起戰前聯盟舉世無雙的制造業,現今的規模用“可憐”來形容毫不為過。

  盡管聯盟的工業、制造業完全偏向于重化學工業,但既要滿足地表重建,又要為百萬員額的復興軍提供足額軍備,工業規模仍然不足。縱然地表軍民不惜一切代價發掘出了優質油田,腳踩在黏稠柔軟的原油里,一根火柴丟下去,便是洶洶火海,可是?哪里來的精煉廠?哪里來的輸油管道?

  核輻射……到處都是核輻射……

  只有煤炭可以充分開采,巨量電力投入到煤轉油項目,品質不高的汽油成為了聯盟機械化部隊的血液。但在寒冷的聯盟北方,在一年六個月里都是嚴冬的邊境線,零下四十度里,連汽油都能凍凝固,部署于此的五十萬復興軍、一千四百輛坦克與上萬輛卡車,卻拿不到充分的柴油。沒有人都堅信復興軍可以守住防線并堅強反突擊,奪回失去的北陵海,但人人都清楚,針鋒相對的是莫斯羅斯帝國七十萬大軍與三千五百輛坦克,他們,可不缺油。他們掌握了太平海西岸最佳的不凍良港,一個曾屬于聯盟,叫做“永明”,如今被稱為“卡曼寧維斯托克”的地方,那里存有三座最先進的半潛式海上鉆油平臺,就近為帝國裝甲部隊提供補給。而復興軍的坦克發動機用的每一升汽油,都要通過近千公里的輸油管,慢慢地慢慢地流過來……

  涼風吹送來了火車“嗚嗚”的汽笛聲,沈如松架起望遠鏡,他看著基地火車站,密匝的鐵路上停滿了貨運列車,一節節載滿了礦石的車皮在接駁轉運向南,全部通向龍山。向北的軍備列車只有少數停在延齊,卸運輕步兵武器彈藥,沒有一輛坦克一門加榴炮卸載,什么時候紫旗28步兵師重歸野戰軍序列,什么時候就能得到這些重型武器。

  寬軌鐵路外還有兩條窄軌鐵路,由延齊基地自行修建,終點是老延齊廢墟郊區的859前哨站,28步兵師加上基建74師,兩個基本滿員的師下轄近三萬人,作戰兵員超過一萬人,卻只有不到三百輛四噸級載貨卡車,和寥寥十幾輛支援用步戰車。嚴苛的燃油配額令師部不愿意浪費寶貴的裝甲載具的摩托小時,哪怕小馬拉大車也要走鐵路運向戰場。

  沈如松看到安置在卡車上的機關炮,以及聯裝重機槍,這是賴以支撐廢墟清剿作戰的重型火力,以及81毫米迫擊炮,幾門老式105毫米榴彈炮歸于師屬炮營,而野戰軍使用自行火炮或由直升機運送超輕型155毫米加榴炮。

  模塊化的外骨骼整備間同樣由騾馬拉著送上了窄軌火車,21世紀最頂尖的單兵裝備由1世紀前就在用的馬匹運送,看起來卻蠻和諧。

  從早上八點看到中午,沈如松看到最后一隊人離開基地為止。

  沈如松轉身準備下去吃飯,他以為天臺人早走光了,沒想到趙海強還在。

  “你怎么沒走?”沈如松問道。

  夏雨淅瀝,兩人躲到樓梯間,沈如松拿出煙,趙海強掏火柴給兩人點上,煙霧里兩人先美滋滋吸了口。

  沈如松看著灰色的天臺水泥地,一排晾衣桿光禿禿,水流順著水槽流進排水管,“嘩啦啦”的,他說道:“你覺得咱們什么時候出發?”

  趙海強搔掻頭發,摳著鼻孔,抱起肩膀回答道:“說是月中,我們很長時間里都不去廢墟中心地,說不定出發時間會更晚,畢竟老鼠剛見到大貓得先藏起來對吧?”

  老鼠說的就是灰膚暴民,這群躲地窟里終日不見陽光的鼠人極其煩人,若是自生自滅,復興軍才懶得耗心思,但這幫子鼠人不甘心光吃蘑菇,非要隔三差五偷竊國營農場乃至軍需農場。有些暴民不知道從哪里搞來了槍支,受了黑暗種蠱惑還是敵國支持,竟敢弄陰的,襲擊迷路了的小隊復興軍,成規模了甚至敢襲擊鐵路和補給線。

  出動重武裝部隊去處理純粹是大炮打蒼蠅,費而不惠,這種二線戰爭哪個部隊都不愿意接手,費時費力、戰斗又異常血腥,一旦打進暴民藏身洞窟,沒夜視裝備,誰去都是摸瞎,反而容易陰溝里翻船。就前年,兩個滿編班葬送在千山某個暴民洞窟里,師部大為光火,從直屬獵兵營了抽了三個排去處理,這群狠人可不興強攻,整了個狠活,以毒攻毒,抓了兩頭暗鬼扔進洞窟里,然后守株待兔,出來一個斃一個。

  “咱們是知道的,這破差事是扔給咱們的,難辦還惡心。”沈如松聽著樓下一幫人嚷嚷著開飯了,心情忽然很差。

  “打變異獸是一碼事,殺人又是一回事,一次兩次還行,多了就……”

  趙海強拍拍沈如松雨衣,示意下去吃飯,兩人脫了雨衣卷起來,靴子水漬一路走一路沾。

  門口遇見陳瀟湘,她點點頭就自顧自甩著手大步走,而沈趙兩人誰也沒說留步,相當默契地沒把這事牽扯過去。

  兩人打了飯就蹲屋檐下繼續聊,今天菜色是薺菜糊和咸豬肉,以及加了肉碎、比較油的麥飯,反正炊事班搞出什么樣的鬼畜飯菜他們都得吃,沒看基建兵還沒法天天吃肉嗎?

  “松啊,你覺得湘妹子能一樣麻利嗎?”

  沈如松扒飯吞下去,想了下,回答道:“那會兒她都能和排長對著干,殺馬也是她帶頭的,膽氣很足,殺暴民有什么不麻利的?”

  “我沒說她不敢動手,你還能怕殺豬嗎?到時候是……”

  趙海強舉起筷子,對著脖子橫著劃了一下。

  “到時候是一窩一窩地處理啊……”

  沈如松見趙海強盯著他,反而嗤笑了聲,撿起他碗里一塊肉吃掉,說道:“那你是想去核心區去一窩一窩打畸形種,還是收拾槍沒幾支的鼠人?”

  “我可提醒你,咱們師就幾架武直,別把四月份的事當真,那是歸云港海軍陸戰旅的陸航團,用來突襲海上油井的力量。”

  沈如松手指豎起來,對著陰雨不斷的天空。

  “在老延齊,老天爺不幫我們,在其他地方,沒有老天爺。”

  “再說了……”沈如松站起來,意味深長道:

  “他們有保障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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