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合信息樓，學生們行色匆匆。
臨近畢業，畢業設計的壓力是每個學生都繞不過去的坎。有人期冀于導師的寬宏，有人磨著師哥師姐祈求幫助，還有的干脆擺爛，來信息樓打卡糊弄自己。
東河大學是所規模頗大的綜合性大學，“電子技術與信息學院”只是眾多大型學院中的一個。
信息院的崔教授跟陳教授在那場模擬答辯上的沖突，宛若一朵未掀起波瀾的浪花，不久后就淹沒在學校的眾多八卦新聞。飽受快節奏信息轟炸的師生們，能在百忙之中，記得其中幾個名字就已經算了不起了。
記憶混亂這點小事，在所難免。
“打攪一下，您是信息學院信科班的學長嗎？”
魏昆被幾個模樣稚嫩的學生攔了下來。這些學生面相清秀，打扮規矩得體，說話時喜歡盯腳尖，一看就知道是萌萌的大一生。
他輕輕咳了聲，內心有種被粉絲認出的小小竊喜。
正經神色，故作風輕云淡道：“嗯，你們也認識我？”
“算、算是吧。”
幾個大一生面面相覷，為首的寸頭男生猶豫著回答道：“我們聽說一樓東側的機房，一般都給信科班用。昨天聽幾位本專業的學長說，信科班出了個很厲害的前輩，教授們都在搶，新生們若是對人工智能領域有興趣，可以來問問……”
“問吧。”魏昆點了點頭。
其中女生們高興極了。
她們偷偷擊掌慶賀，最大膽、也是最漂亮的一個走上前來，代表眾人，望著魏昆，略帶羞怯、鼓足勇氣道。
“做淘寶客服的那位魏師姐的聯系方式，學長您方便給一下嘛，求求你了~”
魏昆：“？”
沒記錯的話，跟自己搶課題、瞎起哄那個短發女人應該姓孫……
“我跟魏師姐有點熟，但不是……太熟。”魏昆嘆氣認真地道。
新生們面露懂得的神色，看向魏昆略帶同情，同時又難免失望，剛打算走卻被魏昆叫住。
“不過你們可以去問問信科二班班長，有位姓孟的師哥。”
“謝謝學長！”
小小插曲擊垮不了魏昆的好心情。
新生們認不出魏昆，但在去往機房的路上，一些參加了模擬答辯的同級畢業生們，自然是認得出大出風頭的主人公。他們很難不對魏昆產生深刻印象。魏昆還不知道，他走以后，后面快結束的時候，兩個教授為誰有資格招下他的事差點上演全武行。
這可讓那些保研無門的畢業生們眼紅極了，頗有種看同行技師被頻頻點名加鐘的惱火。
鬧到邵院長那邊，他給這兩位教授的答復是：魏昆是崔教授的學生，想要人也得看崔忠識愿不愿意放手。
因此，魏昆的外界評價從“帥氣的神秘路人甲”變成了“不就是懂點新技術的狗東西”。
124號機房，位于綜合信息樓A區的最東側，因為地方偏僻，還有個以訛傳訛的校園傳說，所以學生們很少會來這里——其實真正原因是這間機房是新設備，要刷學生卡而且按小時扣費。
魏昆聽見手機鈴聲在門后傳來，便掛斷了撥打劉玉璞的電話。
推門，見劉玉璞正教一個丸子頭的年輕女生玩蜘蛛紙牌。
丸子頭女生聽力敏銳，發現來人便伸脖子往門口看去，瞧到魏昆的身影，立刻急匆匆站起身，對著魏昆局促又禮貌地鞠了個躬。
“魏先生，您好！”
“這是？”
“公司文秘，小五。”劉玉璞笑著介紹道：“她是我一位老友的女兒，人老實又能吃苦，新公司缺幾個信得過的人，我就把她先喊來了。”
“我叫第五蘭，陜省人，漢朝大司空第五倫的第五，毛利蘭的蘭！”
“不用那么拘謹，你比他小，就叫魏哥吧。”
“魏大哥！”第五蘭細長的眼睛笑成好看的月牙。
魏昆對她觀感不賴，誰會不喜歡一個元氣滿滿的年輕妹妹呢？
劉玉璞今天換了身黑色的修身西裝，兩條長腿交錯，淺淺地坐了半個凳子。她撣著小腿絲襪的灰，道：“王律師路上堵車要晚點過來。”
“王律師？”
“嗯……還記得我跟你提到過畢設論文的隱患嗎？他是本地IT行業有名的資深律師，能徹底解決這件事。”
劉玉璞輕輕擦手，然后涂著紅甲油的指尖，點了點桌面。
“首先專利權人的歸屬問題，你是學生，如果是學校的課題，并且學校提供的資金和設備供你發明出的東西，這算是職務發明，專利權屬于學校，這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不是學校的課題，也沒有用學校的設備和資金，完全是你獨立自主發明出的，那毋庸置疑專利權是你自己的，這時候學校無權申請，你可以走法律程序。”
“其次是第一發明人的問題，這個發明是不是老師給你的課題？有沒有老師進行指導？如果有，老師作為第一發明人也說的過去。不過這玩意的評判主觀性很強，你說你貢獻最大，老師說他的貢獻最大，很難評判。”
“現在蛋糕不大，沒有人來爭搶。倘若日后做強，再來捋順這個就要付出很大代價了。我不是懷疑崔教授的人品，而是不相信利益面前的人心，即便沒有崔教授，也會有張王李趙的教授和校方領導……”
劉玉璞的話點醒了魏昆，見魏昆開始思考，她又補充道：“我查詢到的資料說，程序中的代碼可以申請軟著，程序中的流程圖與數學模型可以申請發明專利。但王律師告訴我兩者都不行。”
“因為軟件著作權的侵權案，非常難定罪和追責。哪怕外界抄襲了你99%的代碼，只有1%是原創，都很難告得贏他們。若是有內鬼，想用我們的東西另起爐灶，這就更加棘手了。”
魏昆疑惑：“劉姐你的意思是？”
“黑箱！”
劉玉璞打了個響指，笑道：“只要把你的課題用法律手段嚴密的保護，將其打造成一個技術黑箱。不需要對外公布源碼，任何人包括東河大學也無權過問，而你，將是公司唯一的技術執行官。這也是我對你的承諾，沒有誰能替代你在公司的地位。即便是顧老板，他想動你也要三思而后行。”
劉玉璞的手段著實讓魏昆大開眼界。
他這一刻才發現，這位網店起家的女強人，做事真是滴水不漏，而且善于光明正大的陽謀。一紙法律文書，就將新公司的權責分立開來，既拉攏了自己，又建立了一個精妙的信任制衡結構，誰也別想繞開誰單獨做事。
“等下王律師會把一切都處理好，弟弟你放心就是，律師費也不用你管。”
劉玉璞扶著魏昆肩膀，彎下身在他耳側輕聲細語，吐氣幽蘭。
“現在，我們只要拿出一個足夠有說服力的成功商業案例，將顧老板的那筆投資弄到手，萬事俱備，成事在你……”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王律師匆匆推門而入，大汗淋漓地解釋道：“快速干道又出車禍了，堵得嚴嚴實實，急死我了！抱歉抱歉……那個，哪位是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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