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長得有點像大冪冪的騎警，單腳架車，關心地探身瞧這臺“破賓利”。
“你沒事吧？”
女騎警問的是司機小冉。
小冉滿臉是血，披頭散發，表情呆滯，雙目無神，如同剛從地府讓人拽上來開車打工的女鬼。
她僵硬地轉過頭，抬頭回望女騎警，殘存的理智讓她想到身旁孫哥身份的敏感性，智商立刻回歸大腦。
解釋道：“開太快，撞鴿子上了……”小冉咧嘴，笑得比哭還難看。
女騎警狐疑地盯了她半響，繞車環顧一周，沒找到碰撞點和其他血跡，便排除了肇事逃逸的可能。她提議幫忙叫救護車，結果車上的人紛紛表示不用，他們真的很好。
如果車里那兩個大老爺們沒隔著座椅抱在一起，女騎警可能真的信了。
她本想繼續追問，胸前的對講機適時響起：“普西南路和太原街的交界處發生連環車禍，需要現場疏導支援……”
“這幾天怪事真多。”女騎警皺皺眉，去附近超市給小冉買了瓶礦泉水，囑咐他們不要開車，盡快去醫院看看，然后騎車離開了。
警用摩托的雙閃燈漸遠，多普勒效應下，鳴叫的警笛聲也越來越低沉，直到消失不見。
“松手！”
孫海洋掰開王律師的鷹爪功，見王律師也是瑟瑟發抖的模樣，破天荒地沒罵人。
他不敢直視魏昆。魏昆喀拉喀拉搓紙團的聲，音量不高，卻刺耳又駭然。
那可不是一般的紙，差點就要了他們一車人的命！
不對……
是差點就要了他們三個人的命才對！
那種人，那種無法用常理揣測的神秘男人，絕對不可能死！他什么都知道，TMD，他早就知道！
孫海洋忽然慶幸，自己剛剛撒酒瘋，執意帶上了他。要不然的話……女騎警處理的，恐怕又是一起出人命的慘厲車禍案了！
他想說話，嗓子格外沙啞。
“魏、魏哥！”
“嗯？”
魏昆平常的目光，沒理由地讓孫海洋心頭一顫。
孫海洋難看地笑道：“沒事，我就問問天氣熱，空調用開大一點不？”
魏昆搖頭，“夠冷了，這時候容易鬧感冒。”
有水滴落在孫海洋額頭，他猛地注意到車頂結著白霜已經融化，這哪里還是空調，分明是藏尸的冰柜！
“叮鈴鈴！”
王律師傳統的和弦手機鈴聲，差點給疑神疑鬼的孫海洋嚇得跳起來。
“是所里的王所長，他在催辦孫先生您那件案子……”王律師捂著手機話筒，猶豫地看向孫海洋，“我們還要去嗎？”
“去？我可去他……”
孫海洋語噎，他注意到每每自己說臟字，魏昆就會微微皺眉，所以他硬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話，改口道：“去他所里說明情況，案子改天再說。這么辛苦，大家一定餓了吧？今天我做東，希望魏哥能賞個臉，咱們去萬豪隨便對付一口——”
魏昆表示：“先去醫院吧。”
孫海洋還準備繼續勸，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跟魏昆問個明白。但他順著魏昆的目光，看到了慘兮兮的小冉，此時她大氣不敢喘，兩眼淚汪汪地望著眾人。
“魏哥說的對，小冉受傷了，咱們先去醫院……”
孫海洋也想拍個CT查查腦子，萬一真是自己腦腫瘤壓迫視神經導致出現幻覺了呢？那就再好不過了。
省醫院。
辦理病床登記的小護士，頻頻看向魏昆，忍不住道：“你怎么又來了？”
魏昆摸了摸鼻子。
她記得魏昆，上次湊巧在顧老板的病房前見過，雖然沒說過話，但她格外留意了這個樣貌很符合她胃口的帥小伙。沒有更深入的心思，僅限于存個照片留著自己偷偷觀賞。
能第二次見到他，小護士有些高興，飛快地辦完了手續。
VIP病房里，小冉五花大綁，躺在床上像是個木乃伊。美容外科科室的大夫說都是小傷，已經處理好了，這才讓愛美的胡小冉止住淚水。
孫海洋叫來個馬仔，點了一桌海鮮外賣。
幾個人坐在胡小冉旁邊，支了個迷你桌板，當是今天的午間聚餐。
孫海洋深得傳統文化的熏陶，起身敬酒：“相逢即是偶遇，我們有緣碰見了，說明我們有緣分啊！魏哥，我先走一個！”
魏昆悶頭吃螃蟹，擺弄著快比手還大的蟹鉗，不知道如何下口。
說起來也好笑。
他長這么大，沒吃過這種動輒四位數起步的海鮮。倒不是說家里連這些錢都沒有，而是普通人生活中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根本就余不出來享受的預算。手頭的存款，好比人生的保險，是遇到坎坷得以自救的本錢。
“這蟹鉗……”魏昆不覺得提問題有什么難堪，沒吃過就是沒吃過，他準備向內行請教吃法。
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蟹鉗？
孫海洋在酒桌上，精明得像i9級十二核心處理器的猴子，大腦運算速度飛快，不等魏昆把話說完，先狠狠抽了自己大腿一下再說！
“哎喲！”
“瞧我這記性！哎呀哎呀哎呀，是老弟事辦差了，做人沒到位！看到這大螃蟹才想起來個螃蟹的‘蟹’字，我點單時還沒留意呢，這是冥冥中有貴人在點我啊！”
孫海洋再次舉杯：“魏哥！老弟多謝您的救命之恩！以后在東河市，魏哥的問題，就是我孫海洋的問題，魏哥的麻煩，就是我孫老弟的麻煩！老爺子教我大恩不言謝，舉止見真章！這張卡您收著，吃完我就給行長打電話，把卡主改成您的，不過這事總得留個名字，還未請教魏大哥叫什么？”
“魏昆。”
魏昆瞧見孫海洋錢夾里有一小摞銀行卡，卡他不認識，但規格樣式相當統一，顯然這事對孫海洋而言算熟練業務。
如果是今天以前，魏昆可能還會出于年輕人的面子，裝清高推脫推脫。他忽然想起了劉玉璞，臨別前，她眉間那抹心事重重的憂愁，仿佛定格畫面印在魏昆的腦子里。
錢能讓人開心，不僅僅是自己。
見魏昆平靜地收下，高興的反倒是孫海洋，他又仰頭干了一杯省宴特供，醉意上頭面色通紅，明明腳步踉蹌，卻執意要親自送魏昆到電梯口。
電梯門合攏。
孫海洋眼中恢復清明，他沒問魏昆拎著的塑料袋里那團紙的事。
回到病房，他鎖好房門，靠著門他點了根煙，透過裊裊煙霧，靜靜地盯著王律師和胡小冉。
“今天的事，你們最好一個字都別往外說。”
“孫先生，我明白！”王律師率先表態。
“你不明白。”
孫海洋似笑非笑，道：“你怕的是我這個紈绔子弟孫海洋，怕的是我手上的錢和權。但我要告訴你，這就是你我層次和眼界的區別。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可這世上虧心的人吶，太多了……”
他給馬仔打去電話，聽到馬仔的調查結果，陷入沉思。
“東河大學么……履歷很簡單……查不到別的……也在預料之內……”
“下周是東河大學校慶和畢業典禮？很好！”
躺著的胡小冉忽然道：“孫少，你千萬別好心做了錯事，那、那種人，說不定根本就不是……”
“我知道。”
孫海洋碾碎煙蒂，眼里閃過一絲后怕，他咬了咬牙。“請神還要三炷香，拿不出誠意，怎么能請那位幫我辦了孫家大宅的……那件事！”
“王律師，以后你既是他的人，更是我的人，清楚了嗎？”
王律師不想當這個雙面間諜，但他撞見孫海洋后怕與偏執交加的目光，表面艱難地點了點頭。
他內心卻微微放松。
魏先生贏了……我也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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