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的胡鐘國，也是位不大不小的網店老板。
他耐心地等待著魏昆的回答，不停地撣煙灰，手指敲擊桌面，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樣。
玻璃煙灰缸里堆滿了被碾斷的煙蒂。
胡鐘國瞇眼沉思。
「敏若女裝工廠店」遇到的破事，在網店圈子里不算新鮮。自從有了購物評價系統提升以后，每家網店或多或少受到了職業差評師的影響。
這跟傳統行當里，請人到同行的大門口罵街是一個性質，簡單粗暴卻有顯著奇效。
有人正面硬鋼，有人掏錢了事，還有人能量頗大，直接從上面解決問題。
胡鐘國才不信什么“話療”的說法。
因為他自幼困苦，排行老三，又不受爹媽待見，吃苞米面睡豬圈，打小就不相信良心這回事。
若是像某些網店老板群里傳的那樣邪門，這些標手被客服三言兩語就勸得浪子回頭，胡鐘國敢發誓他能立刻從寫字間跳下去。
在他視角里唯一能解釋通的，便是mirror女裝老板請來的公關客服公司，在某些領域具有非同一般的能量和手腕！直接從根源處就解決了制造問題的人。
連那個標手群都已解散，群主也不知所蹤，據說溜到了國外惶惶不可度日……
“此乃真英雄也！”
胡鐘國想到這里不禁面露敬佩，心馳神往。
他最佩服小說傳記里有能力的大高手、大人物、大英雄！能用降維打擊的手段解決問題的高人，絕對配得上真英雄的稱呼。胡鐘國竟是生出見見主事者結交一番的迫切念頭。
胡鐘國越想越熱切，不由得催促道。
“魏技術員，錢不是問題嘛！你要是拿不定主意，現在去請示老板，我等得起。”
“錢真不是問題？”
“我老胡做人做事講究一個敞亮大氣！”
“那你先v我50。”
“……”
“你看，錢還是問題吧。”
胡鐘國沒見過這樣說話的，一時間被堵得不輕，被煙嗆得連連咳嗽。
想到這家玫瑰咨詢背后的“大老板”，還有標手群主的下場……即便是公司技術員也是不好得罪的。
于是他喝了口茶，揉揉老臉冷靜下來，客客氣氣道：“魏技術，要不把你們公司市場部的電話給我也是可以的嘛。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誠意，我打心底想跟貴公司談談商務上的合作。”
魏昆的回答再次出乎胡鐘國的預料。
“沒市場部。”
“啊？那你們怎么談單子……”
話說了一半，胡鐘國忽然想到什么，止住話鋒。
什么樣的公司不需要市場部？
不需要銷售人員？
換而言之，根本就不求著別人談生意。
放在以前那就是國營商店啊！
胡鐘國還記得他年輕時打工賺的第一筆錢，想去國營商店買些酸三色嘗嘗味道。但他囊中羞澀只敢喊半斤，結果那售貨員連正眼都沒給他。
他當時沒不生氣，而是羞愧，羞于自己的窮困，又羨慕國營商店那霸道又氣派的作風。
這復雜的滋味現在他都至今難忘。
胡鐘國在這一瞬間想了很多，可他能找到關于玫瑰咨詢公司的信息屈指可數，甚至說神秘到什么都查不到！
正是隔霧望山不知其高，他自己把自己說服，更認定了先前關于公司背景方面的大膽猜測。
他頓時產生了一種戳破秘密的得意感，竊喜于自己聰明頭腦的同時，也堅定了跟玫瑰咨詢公司達成合作的信心！
在商場上混，多認識點有能量的朋友總是好事。
合作商單，不過是見面的拜山禮，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
正好胡鐘國確實有替代人工客服的需求。
網店客服這職業更迭速度極快，很少有人能做長久。
老板最看重的是人事穩定，其中像胡鐘國這樣白手起家的老板，大多是自己當售前售后苦心積慮把買賣做大，自詡為人老道、話術精湛，自然是看不起那些毛毛躁躁的小年輕。
總會有種單子丟了是客服的錯、換我來談一定能成的自信。
而老一輩的人在面對科學技術時又會不自信，對其抱有充滿想象力的敬畏和置信，要不然，在面對諸如量子速讀、宇宙信息鍋、磁場石頭之類的騙局就不會屢屢上當了。
胡鐘國不再追問市場部，對此諱莫如深。他牢牢抓住魏昆這位技術員的線頭，趁熱打鐵道。
“魏技術，你按照那家mirror女裝，給我個市場價就行。”
魏昆有些猶豫。
市場價……
玫瑰咨詢公司也沒開過張啊！唯一一單，還是給投資人劉玉璞白嫖！
他大腦急速運轉，計算了一下成本。
“拉拉現在有一百根鬼發絲，能同時處理一百個顧客。”
“上次我買了六萬五的儲備糧，省著點，讓它多挨挨罵，夠吃一個月的吧？每月的垃圾桶維護費按五萬算。至于服務器和寬帶成本約等于沒有，人力成本不算我自己，也可以看成是零……”
“五萬除以一百，大概是……五百塊？”
“規模小一點的網店，以拉拉的回復速度估算，一根鬼發絲就能搞定了。五百的成本，每根鬼發絲賣三千一個月好像挺合理的？但會不會一下要太多把客戶嚇跑啊……”
魏昆開始糾結了。
這是他以玫瑰咨詢公司的身份談的第一筆正式訂單，圖個開門紅，不想搞砸。
什么生意都要先做口碑和市場，等成熟以后再拉高利潤。
再加上胡老板自己找上門，魏昆懷疑他是劉玉璞認識的同行，仔細斟酌，還是先開個張好了。
畢竟萬事開頭難，自己也沒相關經驗，能邁出第一步，打進四強、啊不是……賺他個三五千的就算成功！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在電話里問道。
“你的客服工資每月開多少？”
胡鐘國見魏昆口風松動，暗暗長出一口氣，爽朗地笑道。
“我現在請了六個人工客服，每個月給他們開三千多。這樣，就按一個月兩萬五算！什么時候把電子合同發過來？”
魏昆剛想點頭，忽然懵了。
“多少？”
胡鐘國聽其語氣，還以為惹到這位魏技術不快，急忙解釋說道。
“魏技術，這種小單子在您公司那邊，可能入不得眼。但我真的很有誠心，而且認識非常多的朋友，都有這方面的需求。辛苦您幫幫忙，麻煩跟領導當面提一下，簽一年我這邊也有壓力，先簽半年的行不行？”
魏昆有種白撿錢的錯愕感。
兩萬五，簽半年……十五萬啊？！
你管這叫小單子？
魏昆愣了數秒，然后道：“等下我讓律師聯系你……”
掛斷電話時，他還感慨運氣真好，遇到了一位慷慨又謙虛的老板，賺了筆大的。
胡鐘國也在感慨，遇到了一家有大背景又不狗眼看人低的公司，終于傍上了個大的。
兩人遠隔千里，地處不同，卻異口同聲。
“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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