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時已經將至。
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之下，寒意雖然少了些許，但無法改變如今已是寒冬季節。
今日的東臺場似乎要比往昔熱鬧了不少，無論是東邊、南面，還是西方及北邊，均出現了不少衣衫襤褸之人，以及穿著相當整潔之人。
這些人要么三五成群，要么形單影只，步速或急或慢，邁著腳步走個不停。
若從半空俯視打量片刻，便能發覺這些人所走動的朝向，似乎均為同一地點：東臺場的泰州分司所在地。
在甚多人似乎正往泰州分司匯聚之時，王璟、牟斌和劉瑾正置身于分司所在地的一間廂房之內。
不過，此刻三人的神態舉止卻各有不同。
只見王璟一臉焦急的模樣，雙手輕扣于背后，微躬著身軀，在這廂房內不停地來往踱著步。
而牟斌和劉瑾臉上均淡然如水，幾乎并肩坐在靠墻垣邊的兩張椅子上。
二人均以雙手各端著一只茶碗，絲絲的熱氣自茶碗而起，不斷飄往半空。
牟斌朝著已湊近嘴邊的茶碗輕吹了吹氣，那原本朝著半空上飄的騰騰熱氣，瞬間被吹得四散而去。
劉瑾卻瞥了一眼王璟，問道：“王大人，你有茶不喝，卻在那里瞎逛，我眼睛快被你晃花了。你要做什么呢？”
雖然聲音不小，但那正踱著步的王璟仿似未聽聞一般，只“哎”地輕嘆了一口氣。
牟斌聽得嘴角一扯，緩緩搖了搖頭，將茶碗往嘴邊一湊，小抿了一口茶，隨即也輕嘆了聲：“好茶……”
“牟大人，你能不能先別顧著喝茶，快出言勸勸王大人吧。你看他如今茶也不喝，這樣下去，飯也吃不成了。”劉瑾輕笑了聲，轉頭望向坐于旁邊的牟斌。
“有什么好勸的？王大人喝不喝茶，吃不吃飯，你和我可都管不了。”牟斌迎著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不過，他話音剛落，卻已望向那王璟問道：“王大人，你說我之言對否？”
“牟大人所言甚為有理。”那王璟聽得訕訕一笑，兩腳卻絲毫不停。
牟斌似得勝般，瞄了瞄正抿著茶的劉瑾：“瑾爺，你看王大人無須勸。”
劉瑾顧著喝茶，僅微搖了搖頭。
牟斌又問道：“王大人，這茶醇香撲鼻，你若不喝那就太浪費了。這茶葉可否均我一些，待回去后我慢慢再品嘗一番？”
“牟大人，我讓你勸勸王大人，你怎么惦記起他的茶葉了？”劉瑾輕嘖一聲，稍頃又道，“王大人，回頭這茶葉也均我一些。”
牟斌頓時笑了起來：“看來瑾爺也是好茶之人。”
“兩位真是閑情逸致，”王璟終于停下踱步，轉身望著他二人，須臾竟邁步朝二人走來。
片刻后，他邊坐下來邊道：“這只是粗茶而已，若兩位果真要，老夫自然樂于奉上。”
劉瑾“嘿”了聲，望著王璟：“王大人，這茶葉可不是我為自己所要。”
王璟一愕，問道：“既非如此，那你要這茶有何用？”
牟斌聽得也隨即望向劉瑾。
“這茶，是為少爺所留……”劉瑾笑了笑。
那知他此言一出，王璟竟又“唉”地嘆了口氣。
牟斌和劉瑾均是一愣。
不一會，劉瑾開口問道：“王大人，一提起少爺，怎么你還嘆起氣來了？”
“這粗茶，難道還不能給少爺品嘗呢？”牟斌輕笑了聲。
王璟又“唉”了聲：“老夫并非此意。”
“那又是為何？”牟斌和劉瑾幾乎異口同聲。
王璟迎著兩人目光，轉而問道：“難道兩位一點也不著急呢？”
牟斌輕晃了晃手中的茶碗：“王大人，如今喝茶要緊，有什么好著急的？”
“就是嘛。”劉瑾竟也如他一般，揚了揚手中的茶碗。
王璟伸手虛指了指半空：“兩位，午時將至。”
“難道王大人每逢午時，便要著急一番？”牟斌笑了起來。
“兩位是裝作看不見呢？少爺到底過不過來？”王璟“哎”了聲。
牟斌和劉瑾聽得竟相視一笑。
王璟瞥見兩人的笑意，再嘆道：“如今都火燒眉毛，兩位還笑得出？”
牟斌面上的笑意不減，將手中的茶碗放到側邊的桌子：“王大人，少爺沒來，就火燒眉毛呢？你就為這著急成這般模樣？”
“王大人，若少爺不來，難道你就區處不了么？”劉瑾也出言道。
“老夫……”王璟似語塞，突然一滯。
牟斌盯著他片刻，再道：“王大人，即使少爺過來，還不是你王大人主持？”
劉瑾輕笑著點了點頭。
“但沒見少爺前來，老夫心中始終不安。”王璟皺了皺眉頭，若朱厚照不至，他還真沒底。
牟斌“嘿”地一聲：“王大人，說你什么好？虧你還是右僉都御史，那可是正四品的官職。你這不安，那也不安的，又如何處事？”
相處了數日，牟斌與王璟說話也隨意了些，偶爾更會調侃一番。
而王璟似乎也暫時忘卻牟斌的錦衣衛指揮使的身份，只記住牟斌得到朱厚照吩咐，前來協助自己的。
如今他也不像以往那般，一見到錦衣衛就不由得發怵。
“牟大人，你別拿官職說王大人，你看他年紀比我還稍長些，心態卻像小兒一般。”劉瑾也道。
聽著劉瑾和牟斌一唱一和，王璟哭笑不得，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回應，只得端起桌面的茶碗，緩緩喝起茶來。
過得一會，牟斌卻望著劉瑾：“瑾爺，你喝著王大人的茶，就不能讓王大人安心么？”
“怎么？”劉瑾“哦”了聲。
“你實話實說吧。少爺他到底過不過來？”牟斌再問道。
王璟聽得滿懷期待地望向劉瑾。
“這個還真說不準。”
“少爺沒提起？”牟斌再問。
“可能來，也可能不來。”劉瑾笑。
“瑾爺，你這般說，和沒說有何區別？”牟斌失聲一笑，搖了搖頭。
“說的是事實。”劉瑾心安理得地又喝了一口茶。
王璟神色一暗，又嘆了聲。
劉瑾再道：“王大人，你又何須這般三番四次嘆氣？少爺放心讓你主持，你好好準備便是。”
王璟雙目注視著手中的茶碗，微搖了搖頭：“你不懂……”
劉瑾嘴角一扯：“我是不懂，明明只要好好辦事即可，非要這般思來想去的。”
旁邊的牟斌聽得卻沒有出言，默默又端起桌子的茶碗，再次湊近嘴邊，輕吹一吹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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