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西斜。
隨著王璟的一道呼喊聲，那聚在高臺之下的人群，在眾錦衣衛的指引中緩緩散去。
人群離開之時，每人依然獲派一個紙袋，里面裝的還是數只包子。
收到這意外之物，大多數人喜不自勝。
離開分司不遠，匡左一家已經和程明一家同行。
那程明揚了揚手中的紙袋，滿臉喜色地對匡左道：“這王大人真是大發善心，居然又發包子給我們。”
匡左聽得馬上瞄了瞄周圍，見附近并無其他人，這才“嘖”了他一聲：“程明，你可真大膽。”
與匡左并肩同行的匡右道：“就是，你居然敢當眾申冤？”
程明聽得隨即笑了起來：“我豁出去了，這不，那程若雄和趙海都已經被關押起來。”
匡叔亦笑：“何止程若雄和趙海，那莫鴻不也被關押了么？還被杖擊了二十。”
“我一家人都快活不下去，還怕他們做什么……”程明連連點頭。
匡叔搖了搖頭：“程明，幸好是遇到王大人。”
“我還以為那趙海帶來契約，王大人就會放過他。”程明笑意不減。
匡左笑：“但王大人不認啊。”
匡右插話道：“王大人說他非法侵灘蕩地，那灘蕩地本屬官府分攤給灶戶的，不可以私下買賣。”
“王大人還說要清理灘蕩地、鹽田、灰池和鹵池，那些人肯定睡不著了。”匡叔笑。
“這王大人應該是動真格的吧？”程明問道。
匡叔“嘿”了聲：“他連莫鴻、程若雄和趙海都關押起來，還不真呢？”
“爹，逮他們的是牟大人。”匡左卻道。
匡叔一笑：“這有什么區別，還是不一樣么？”
“王大人一開始說禁販私鹽，我還以為他要斷我們的活路。但又說要官收，還給到一小引四斗米，匡叔，你說能信么？”程明望著匡叔。
“程明，你還有余鹽么？”匡叔沒直接回應他。
程明猶豫了片刻，才應道：“有幾百斤。”
匡叔笑了笑：“那明日拿去便倉不就知道了？”
程明遲疑了好半晌，才道：“匡叔，會不會是假的？讓我們交余鹽，再找我們算賬？”
“不至于，我明日也拉幾百斤鹽過去。”匡叔笑道。
“程明，我覺得肯定是真。”匡左語氣十分肯定。
程明茫然：“為什么？”
“程明，你知道王大人為什么要抓莫鴻？”匡左笑了笑。
迎著程明疑惑的目光，他再道：“那日王大人到我家，是我申的冤。”
程明恍然。
“但王大人沒傳我上去對質，就把莫鴻逮住了，還杖擊了二十。”匡左又道。
稍為一停，他再道：“對不對質，其實沒什么干系，鹽場哪個總催、團首不欺壓我們這些小灶和貧灶？”
“王大人和牟大人動手真快。”程明用力點了點頭。
“所以這才一抓一個準。”匡叔笑。
“對了，匡叔，你看到那舉人老爺上臺了么？真讓人羨慕。”程明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也是灶丁，不過是丁溪場的。”匡叔點了點頭。
程明“嗯”了聲：“王大人說了，要在東臺場也設運學。”
“若東臺場真設了運學，那我們鹽場的小孩就有福了，說不定我們東臺場也能出幾個舉人老爺。”匡左笑著道。
匡叔更滿臉喜色：“看來，我們的好日子真要來……”
一行人越說越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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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已近初更天。
一身便裝的杜大人和伍大人，卻施施然地進到了泰州分司的一座庭院。
瞄了一下四周，見鄰近并無其他人，那伍大人突然低聲問道：“杜大人，真沒問題么？”
那杜大人“嘿”地一聲：“伍大人，下官找上官，有什么問題呢？”
伍大人臉露疑惑之意：“錦衣衛多，就怕他們盯梢。”
“我倆連官也不算，那些錦衣衛又怎會理我倆？”杜大人笑了起來。
伍大人隨即望了望四周，并無其他人，暗暗松了一口氣。
杜大人瞥見他小心謹慎模樣，輕笑了聲：“我們找上官商量要事，有什么好怕的？”
過得一會，二人已經去到一間房門緊閉的廂房前，里面依然是燈火通明。
杜大人和伍大人對望了一眼，打量了一眼庭院的四周，見鄰近并沒有人走動。
那杜大人這才伸手在那房門輕敲了敲。
“督督……”
敲門聲清晰響起。
緊接著，里面傳來了一道輕喝聲音：“何人？”
那杜大人應道：“李大人，仍下官二人。”
稍頃，那房門“吱”地打開了，迎出來是那李判官，滿臉訝色地打量著門前的伍大人和杜大人。
杜大人和伍大人同時躬身，杜大人更低聲道：“無人盯梢。”
李判官朝兩人揚了揚手：“快進來。”
隨著杜大人和伍大人進門，他瞄了瞄庭院，果真無人，瞬間已上了房門。
他一邊將杜大人和伍大人迎進去，一邊抱怨道：“你二人搞什么，這個時候怎么過來了？”
杜大人聽得輕笑了起來：“剛才伍大人也這樣問。”
與他并肩而行的伍大人訕訕一笑。
李判官瞄了瞄兩人，“唉”地嘆了聲：“讓我說你二人什么好呢？”
“李大人，你又須擔心呢？”杜大人笑。
那伍大人馬上附和。
李判官搖了搖頭：“怎能不擔心呢？那王大人已逮一名總催，二個團首了。”
“下官正為此事而來。”杜大人躬身道。
“找我何用，我也無能為力啊。”李判官“哎”了聲。
“按照王大人的說法，其他總催和團首，同樣也跑不了……”杜大人又道。
李判官聽得頓時沉吟了起來。
“他們都是軟骨頭，嘴巴會嚴密么？”杜大人再道。
伍大人插話道：“王大人還說要清灘蕩地、鹽田、鹵池，還有打擊販私鹽。”
“他如今有錦衣衛。”杜大人又道。
“很多事都不須經我們手，李大人，你說怎么弄？”伍大人也道。
李判官咬了咬牙：“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杜大人和伍大人齊齊點了點頭。
“李大人，不如你找上官商議一二？”杜大人隨即問道。
“現在不能去，一去就被人發現。”李判官搖頭道。
伍大人和杜大人對望了一眼，均輕嘆了聲。
李判官思索了片刻，望了望伍杜兩人，又道：“那些總催和團首現在應該很惶恐，不如先從他們著手？”
杜大人眼前一亮：“怎樣？”
李判官將兩人喚至跟前，將嘴巴湊到他們耳邊，如此這般地吩咐起來。
杜大人和伍大人聽得滿臉驚懼。
過得甚久，杜大人才猶豫地問道：“真要如此？”
李判官重重地點頭：“一不做二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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