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宦官簇擁之中，沒過多久，弘治皇帝和朱厚照已經離開了奉天門。
隨著圣駕的離去，跪地相送的文臣武官也紛紛站起來。
雖然負責監察禮儀的鴻臚寺官員仍在，但既然已經退朝，那么眾臣自然無須再像候朝時那般拘謹和局促不安。
弘治皇帝移駕而去，文武百官也要回到各部司當值。
眾人步往午門之時，多為三三兩兩結伴，有不少人更出言交談著，他們似乎不計較官階秩級之高低。
此刻，吏部尚書馬文升和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戴珊，就幾乎并肩而行。
只聽見馬文升出言道：“戴總憲，你可切莫著急回都察院當值。”
“馬太宰，老夫豈能先回都察院，今日自然仍前往吏部。”戴珊臉上帶著一絲笑意。
馬文升亦笑了笑：“吏部與都察院奉旨考察來朝之在外方面有司官，若戴總憲不至，那考察大計又何以能繼續？”
馬文升口中所稱的“大計”，亦叫“朝覲考察”。顧名思義，也就是趁地方官員前來京師朝覲之時對其加以考察一番。
“大計”，是大明效仿成周時期對官員的考課方式，每三年對全國地方官員所進行的考察制度。
這一定期考察地方官員的大計制度，是老朱于洪武二十九年所定，所定的時間即為“外官三年一朝，朝以辰、戌、丑、未年”。
朝覲考察的對象，主要是布政司和巡按司的正官，以及府、州及縣的正官。
每逢大計之年，如無特殊情況，以上的這些地方官員均要齊聚京師，接受吏部和都察院共同主持的考評。
經過一番考評后，吏部會對一應地方官員作出涉及去留或者黜陟等的考察結論，然后上呈皇帝，由其最終裁決。
如今已是弘治十五年，為壬戌之年，正是地方官員朝覲考察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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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大明門北側，與戶部幾乎緊鄰的吏部，此刻可謂是“人山人海”。
聚攏在吏部的這些人，幾乎全是頭戴著烏紗帽、身穿雜色團領衫、腰束帶以及腳蹬皂靴。
他們身穿的那件團領衫所繡的圖案，雖然均為飛禽，卻大不相同，有云雁，亦有白鷴，更有鷺鷥。
這些人顯然均是大明的文官，只是官階品秩高低不一而已。
雖然這些文官幾乎將吏部擠得“水泄不通”，卻沒有多少喧鬧之聲。
細細一看，在數名官吏的指引之下，不少文官更是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那長長隊伍的最前端，是在吏部最靠里面的一間廂房之前。
雖然眼前這間廂房的房門是虛掩著的，但排在隊伍最前列的官員沒有貿然進去，僅微躬身軀站于一旁等候，而且還是滿臉恭敬的模樣。
廂房之內，在最靠里的那堵墻垣前方二步左右，擺著一張甚長的公案，其中的一側還擺著一疊約莫有半尺厚的文書。
二名戴著烏紗帽、身穿雜色團領衫，頭發已花白的男子，正端坐于這張甚長的公案之后的椅子上。
這兩名年紀頗大的男子，正是吏部尚書馬文升和都察院左都御史戴珊。
在那甚長的公案左側不遠處，另擺著一張約四尺長、尺許寬、二尺余高的桌子。
那張相對較小的桌子之后，卻坐著兩名中年男子，亦戴烏紗帽和身披雜色團領衫。
他們兩人均手持毫筆，微低著頭，時不時在桌面的紙張之上書寫著些什么。
而在那張甚長的公案前方大致二步左右，卻有一名中年文官微躬身軀、面朝向馬文升和戴珊而站。
從那中年文官身上的雜色團衫所繡的飛禽圖案來，應該是一名知縣。
只聽得馬文升出言道：“何知縣，依照你適才所敘述以及上官所作考語，本官將你之考察評為‘平常’，你可有異議？”
“回稟馬太宰，下官并無異議。”那被稱作“何知縣”的文官聽得，身軀更向前略躬了躬，甚為恭敬地回應道。
“既然并無異議，那你便先退下吧，考察結果仍須圣明裁決。”馬文升朝著他揮了揮手。
馬文升對那中年文官所做的“考察”，稱為“過堂考察”。
亦即是對被考察的文官親自詢問一番，然后結合其上官所寫的考語判斷，最終定下那被考察文官的考察結論。
“下官謝過太宰、總憲，下官先行告退……”
那“何知縣”聽得也沒有多言，隨即朝馬文升和戴珊先后躬身行了個禮后，就已經緩緩退向廂房的門口。
過了片刻，隨著那何知縣的離去，自門外又進來了一名文官……
就這般，馬文升對不斷進來的文官，重復著問詢、評定等步驟，而旁邊那兩名中年文官則不停地書寫著。
直到臨近午時，原先幾乎將吏部擠得“水泄不通”的一眾文官才完完全全散去。
得知門外再無“過堂考察”的文官，馬文升頓時站了起來。
在伸懶腰的同時，他更望向仍坐于旁邊的戴珊，口中更輕笑了聲：“戴總憲，今日辛苦了……”
“馬太宰所言差矣，老夫坐于一旁多為靜觀而已，又豈會如馬太宰那般辛苦。”戴珊嘴角扯了扯，一邊站起來，一邊笑著應道。
“話不多說，戴總憲，隨老夫前去茗茶可好？”馬文升臉上的笑意不減，繼續道。
戴珊聽得頓時雙手抱拳，朝他拱了拱：“馬太宰有此雅興，老夫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
馬文升笑著點了點頭。
甫一邁起腳步，他卻扭頭望向那二名仍在小桌上書寫著的中年文官：“你二人速將名錄整理，一整理完畢即時送來。”
“下官謹遵太宰之令。”那兩名中年文官聽得立馬站起，雙雙朝著馬文升躬身應道。
沒過多久，馬文升和戴珊已置身于另一間廂房之中，兩人各坐在一張小方桌的一邊，相對而坐。
在一名小吏將兩只熱氣騰騰茶碗擺到小方桌之時，馬文升就已笑著對戴珊道：“戴總憲，先請……”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戴珊面前的那只茶碗虛揚了揚手。
“馬太宰，你何須如此客氣，你身為主人，自然先請……”戴珊亦笑。
馬文升自又是一番推讓，最終二人同時端起了茶碗，不分先后。
抿了數口茶后，馬文升再次望向戴珊，出言道：“戴總憲，今歲大計之過堂考察總算已了。”
“大計能這般順利，自是馬太宰親力親為之功。”戴珊輕笑了聲。
“督督……”
就在此時，從那道緊閉的房門傳來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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