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皇城太液池的西北邊，一片諾大的平地之上。
“咚咚……”
一陣陣的鼓聲響徹天際。
那片往昔空空如也的大平地，此刻卻是聚攏了不少人。
只見那片大平地的靠近東側的位置，便集結頗多身著統一布甲的男子，他們大致已經排列成了一個方陣。
粗略一看，這些男子約莫有二三百人之多，均面朝著東方而站，人人腰身挺得筆直，幾乎一動也不動。
雖然這個方陣里的每張臉都較為黝黑，但每雙眼睛均神采奕奕，飽含希望與熱情。
緊挨著這方陣的一側，另外站著兩名身披戎裝的男子，兩人亦朝著東方而立，卻是滿面肅穆的模樣。
其中一人身形健碩，另一人則有些瘦削。前者為宦官張永，后者卻是王守仁。
而在這方陣的南側約莫十數步之外，卻是另一個還不成形的隊列。
那不成形的隊列仍不斷有人補充而進，一位頭發和胡須已花白、亦身穿戎裝的男子，正站于隊伍前列，指揮著自四處而來之人融入隊列。
那名頭發已有些花白男子卻是撫寧侯朱暉，不斷出言呼喝之余，臉上更泛起了絲絲焦急之意。
對手早就已經集結完畢，自己這一方卻還沒成形，他又如何能不急？
這片大平地的最東側，卻是一處頗大的看臺。
此刻，朱厚照就正陪伴著弘治皇帝坐于看臺的中間位置，這兩父子身著甲胄，顯得頗具英氣。
尤其是弘治皇帝，在那身戎裝的映襯之下，面容也多了好幾分剛毅。
說起來，弘治皇帝如今身上的甲胄，還是在朱厚照多番勸說之下，才勉強穿上去。
原本弘治皇帝打算一身道袍裝束，但朱厚照言不夠威武隆重，既然要檢閱眾士卒演武，豈能不隆重其事？
更提到難得御駕親臨，萬萬不可兒戲云云，最終弘治皇帝自然被朱厚照說服了。
站于朱厚照和弘治皇帝左前側三四步之外，卻是一名身形甚為健碩的男子，雙目不斷打量著四周，一副警惕異常的模樣。
他卻是游泰，作為御前帶刀侍衛、弘治皇帝的貼身護衛，此番御駕出宮自然也少不了他。
此時，他與分布于周圍的數十名錦衣衛，策應著弘治皇帝的安全。
而司禮監太監蕭敬和陳寬，還有朱厚照的長隨宦官何文鼎與劉瑾等人亦悉數在場，均站于不遠處靜候使喚。
只見弘治皇帝緩緩扭頭望向右前方，目光落在那微躬著身軀的英國公張懋的身上，手指著場內仍不成形的隊列，出言問道：“英國公，那些士卒真的從京營精挑細選而來？”
雖然弘治皇帝語氣似乎比較平淡，但英國公張懋聽得不由得一凜，隨即應道：“回皇上，正是。”
弘治皇帝聽得嘴角一扯，只“嘿”了聲便沒有繼續出言，雙目再次望向撫寧侯朱暉所指揮的隊列。
而坐于弘治皇帝左側的朱厚照卻一臉平靜，仿似完全沒有聽聞這番對話一般。
稍頃，震天般的鼓聲停了下來。
那些由京營精挑而來的士卒也終于排成了一個方陣，約略看起來，還像些模樣。
英國公張懋見了不由得輕吁口氣。
未料，弘治皇帝微搖了搖頭：“直到三通鼓停息方列成陣，未免遲緩了些。”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父皇，對疏于操練的京營來說，能在三通鼓停歇之時即完成集結，其實已經實屬不易了。”朱厚照插話道。
這是他的真心話。如今的京營弊端百出，早已不復當年勇。
雖然大明以武功取天下，尤對軍政極重視，但那都是過去之事。
明初，京營一直是軍事力量的精銳核心所在，其職責可謂極其重要：于內負責拱衛京師、在外則討伐寇賊。
永樂時，太宗文皇帝數次親征漠北，京營就是最重要的軍事力量。若沒有最精銳的京營支撐，他又豈敢多番深入漠北？
但永樂之后，承平日久，軍隊內部腐化日益嚴重，京營士卒成為役使的對象。由上到下，無不大量役占京營士卒，克扣軍餉的現象更比比皆是。
士卒不堪重負自不斷逃亡，以致兵額銳減，操練廢弛，戰力愈加低下，尤其土木之變后，京營可謂完全式微。
此次與京營演武僅定三百士卒之數，也是朱厚照多番考量后所定。
若演武人數過少，未免有些兒戲，但如定在二三千之數，那恐怕京營連湊夠人數也成問題，又何遑論比試一番？
如今有三百余士卒悉心聽取撫寧侯朱暉指揮調度，還能按時集結完畢，已著實讓朱厚照覺得有些許意外。
雖然人數不多是其中的一個因素，但在當下的京營里，這些士卒也算另類了。
片刻之后，弘治皇帝再次出言問道：“皇兒，接下來如何演武？”
“父皇，很簡單。”朱厚照應道。
“簡單？”弘治皇帝“哦”了聲。
朱厚照輕點了點頭：“威武營和京營各自挑數支小隊，先較量步射、疾跑、棍術等項。”
“僅比試三項而已？”弘治皇帝眉頭一跳。
朱厚照輕笑道：“父皇，小隊比試并非緊要之事，僅比試三項足矣。”
站于不遠處的英國公張懋，聽得微低起了頭來。
之所以比試項目少，實情卻是英國公張懋和撫寧侯朱暉僅選了三項。
去歲末，演武將要定下之時，朱厚照羅列了一份小隊比試項目清單，上面本有十數項之比試。
雖然清單項目甚多，但朱厚照只讓英國公張懋等人從中挑選，只要不少于三項即可。
結果也不出朱厚照所料，英國公張懋和撫寧侯朱暉等人挑選相對容易些的項目，諸如騎射等難度大的直接無視了。
“小隊比試后呢？”弘治皇帝再問。
“而后便是兩營演練。”
“可是真刀真槍演練？”
朱厚照隨即笑了起來：“父皇，自然并非真刀真槍。”
“那如何？”
“父皇莫急，兒臣陪你慢慢觀摩，若先行說出來，反倒沒了期待。”朱厚照嘴角仍帶著笑意。
弘治皇帝見狀不由得搖了搖頭。
“咚咚……”
正在此時，那片大平地之中，鼓聲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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