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杭選擇了直接將車開回了陳清凡的公寓。
蘇舟有點奇怪：“爸,我們不回家嗎？”
方向盤打向右方，蘇杭淡淡道：“家里沒讓人提前收拾出來，今天在你舅舅家住一晚,明天我們回家住………或者你更想跟著清凡住？”
這倒是沒有，畢竟老爸難得回來一趟……加上媽媽是明天的飛機,搞不好是舅舅要來他們家住上幾天。
蘇舟摩擦著安全帶上質感光滑的紋理，嘴唇動了動,低聲道：“……讓你操心了,爸。”
蘇杭恍若未聞。
知道蘇杭不喜在開車時與人說話,蘇舟也沒了聲息。
天氣漸暖，蘇舟將車窗搖開了一絲縫隙。
他單手支住側臉，看向窗外。
他們家的情況并不復雜，但和大多數的家庭不太一樣。
父親常年在外，母親在世界各地來回奔波,兒子則基本是跟著舅舅一塊住，一年之中，一家三口能齊聚見面的日子，滿打滿算也就一個多月…………撐死兩個月。
由于蘇舟常年不在家中住，那棟少了三個主人、名為“家”的房子，可謂是形如賓館,冷若無人，雖然定期都有人前來打掃，但家中的茶幾餐桌上,時不時的，免不了的也會鋪上一層薄薄的灰塵。
因此，等手頭的事情告一段落，每次回家之前,蘇杭或者陳清荷都會雇人提前將屋子清理好，要不然直接沒法住人。
而蘇杭現在卻說，要去陳清凡的公寓中湊合一晚上……
…唉，什么叫工作告一段落啦，分明是把手頭的事情加急處理后，趕回來的。
帝都乒乓球訓練中心的后停車場，在等待蘇杭的空隙時間時，蘇舟動了動手指，給陳清凡發了短信，告知了自家老爹會來接自己的事實。
嗯，當然，對于歐洲的一圈好友們，蘇舟也挨個依次的用messenger報了平安這個“好友們”，特指尤利安、奧古斯特跟羅德里格斯。
但是在那之前
蘇舟打開手機，歐洲專屬的messenger就迎來了一波小爆炸。
尤利安：蘇舟？？你下飛機了嗎？？下飛機后立馬給我回信！英國小報說的是真的嗎？！你們隊里的那個人故意推了你？！！對安德烈的那場？？？
尤利安：蘇舟，看到后回我，我……我不放心你。
尤利安：蘇舟，下一次交手前別受傷了，我可不想在場下看到你。
尤利安：蘇舟，我要睡了，一定給我回消息。
奧古斯特沒有發消息。
羅德里格斯的口吻則更為詼諧調侃了一些：嘿室友！你又上頭條了你知道嗎？#英國月亮報鏈接#
于是粥粥開始回復了。
to尤利安：尤瑞我回國落地啦！正準備坐車回家啦！我很好不要擔心:
to奧古斯特：落地回國了，三個月來，多謝幫助:
to羅德里格斯：嘿羅德，我到家啦:不好意思又搶了一個頭條xd
中國的上午，正好是歐洲的凌晨，加上今天又不是周末，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得到回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生活和步調，是交錯的，平行的，也是獨立的。
等坐上了蘇杭的車，在回公寓的路上，蘇舟又給自家舅舅補了一條短信，表示老爹和自己都要去貴家中借住一晚。
陳清凡對此：………姐夫要來住的嗎？？？
蘇舟：是的，爸爸要來住了，舅舅你有何感想？遞話筒
陳清凡對此：………毫無感想謝謝。
蘇舟：:
四十分鐘后。
蘇舟有著陳清凡公寓的鑰匙，當父子倆走出電梯，來到這個位于最高層、自帶閣樓棟公寓門前時，時間正好是中午的十二點三十分，完美的午餐時間。
蘇杭來過幾次陳清凡的公寓，倒也不是全然陌生。
而對于蘇舟來說，比起他真正的“家”，陳清凡的公寓更讓他感到親切與熟悉。
蘇舟在口袋中摸了摸，掏出鑰匙，插入縫孔，向左擰動，傳來“咔嚓”一聲。
“老爸，進來吧。”蘇舟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并不算太長的走廊，立在左側的衣架，與佇立在右手邊的三層鞋柜。
蘇舟彎下腰，從鞋柜中找出了一雙備用拖鞋：“老爸，你穿著，舅舅剛才發短信，說冰箱里還有不少菜，舅舅中午不回來，我簡單下個面條，我倆先吃著？”
“不累？”蘇杭磕了兩下腳，脫下了長至小腿的皮靴，蘇爸爸的手中拖著蘇舟的小行李箱，蘇舟的手中空空如也。
路上，蘇舟試圖半路“截胡”，卻是被他爹掃了一眼，就乖乖的收回爪子。
蘇杭走路的步伐非常規整，踏步有力，每一次邁步都宛如精確到了厘米。
跟在這樣的人的身后，很有壓力。
蘇舟的腿腳失去了在賽場上滑步的靈活，步伐古怪了好一會，才調整成和蘇杭一樣的步調。
人家用走軍姿的方式提行李都沒說累，他哪敢說累啊！
累不累？粥粥自然是搖頭了。
他是真的不累，而且就算累了，也要做點飯吃吧。
蘇舟走過客廳，脫去了那代表中國國家隊的大紅色外套。
外套落在了棕色真皮的沙發背上，蘇舟邁入廚房，從墻上的掛鉤上，將深藍色的圍裙一把勾下。
蘇舟背過手，在身后系著活接，探出頭。
客廳里，蘇杭的雙手放在自己的領口處，坐在了沙發上。
“老爸，你要不要先去沖澡換身衣服？身上的這身衣服緊不緊？”
日常生活中，蘇杭當然不會閑的沒事穿軍裝，并且國家有著相關規定，不允許也不支持穿軍裝招搖過市。
即使如此………沒了軍裝，蘇杭的穿衣風格也是偏向深色的正裝，簡潔明了的剪裁極為修身，將人的四肢軀干拉伸到了極點，優點會被無限的放大，缺點也會被加大的凸顯，這種風格說是簡單，卻極為考驗人的身材，如果讓一個稍微胖點、或者過于纖瘦的人來穿，根本撐不起來。
蘇杭的年紀已經將近五十了，然而，或許是因為他的面部表情向來較少，常年鍛煉，作息規律，打眼看去，只感覺與陳清凡差不多大。
認真想想，蘇舟對腹肌長腿的執著，好像是來自于從小對自家老爸的仰慕。
簡單來說，作為一個年近五十歲的中年大叔，老爸的身材超級棒啦，穿衣風格非常帥啦，絕對是讓錚哥會夸贊兩句的類型啦然而，在連穿西裝都覺得是一種束縛的粥粥看來，絕對是壓的胸膛喘不過氣的那種。
唉，還是粥粥穿衣自在，老爸和錚哥那種，真是看著都覺得憋屈難受。
給圍裙在腰后打了個小結，蘇舟誠懇的建議道：“我房間的衣柜里有幾個沒拆封的袋子，我做飯的動作慢點，老爸你先去沖個澡，換身寬松點的衣服？”畢竟，匆忙趕回來，多半也不輕松。
“不了。”蘇杭抬抬眼皮，看了蘇舟的“小身板”兩眼，拒絕了。
蘇舟秒懂，下意識的在自己的腰上又捏了一把………唔，不要緊，粥粥安慰自己，他今年只有十六歲。
蘇舟解釋道：“沒事，老爸你穿的下，那是我買來給錚哥穿的，你倆的體型差不多嘛。”
“賀錚？”蘇杭抬起眼，“不僅我們家，他也經常來清凡的公寓住？”
“還好？”蘇舟進了廚房，打開冰箱掃了一圈，生菜白菜肉末大蔥…………做個加了肉末蔥油拌面再做個油潑面，然后來個蠔油生菜？………家里還有蠔油嗎？
腦中想著，蘇舟抬著嗓子說，“總之我準備了好幾套，一個袋子里面是一套，有淺色的也有深色的，貼身的上衣褲子和新內褲都有………咳，內褲的尺寸應該也差不多噠…？”
…內褲尺寸？
……不對你們連內褲尺寸都知道的這么清楚的嗎？？？
蘇杭的一口氣噎在嗓子里：“………”
他離開沙發，邁步走到廚房廊前，看著自家兒子熟練的忙著忙那，順菜洗菜，蘇舟背對著他，蘇杭看不清自己兒子臉上的表情，但聽得到蘇舟正在哼哼唧唧的吹著小調。
蘇杭的唇扯了一下：“………”哼，還哼？以為哼哼就沒事了？
蘇爸爸開口了：“粥粥。”
“…怎么了？”……噫！叫他小名了！
蘇舟心中一跳，手下動作不變，洗菜流水嘩啦啦。
蘇杭這個人跟別人不太一樣，別人一般是日常叫他小名，生氣嚴肅了才叫他蘇舟，而自家老爸倒好，不走尋常路，與別人恰好相反。
果不其然。
蘇杭：“你還有一個做飯的時間，來組織語言。”
蘇舟：“………”洗菜洗菜。
蘇杭：“等會我要聽到你的解釋。”
蘇舟：“………”哪有當老子的這么命令兒子的？！洗菜洗菜。
背后，蘇杭揚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當然，蘇舟看不到這個笑容。
蘇杭的語調很是悠閑：“兒子，一會見。”
蘇舟：“………”手下洗菜的力道更重了，如果不是歐洲現在正好是凌晨時分，他真是恨不得立馬給錚哥打一串連環奪命call。
手下的白菜仿佛成了賀錚，白菜根是賀錚的臉，白菜葉子就是賀錚的身子。
蘇舟下手的力道越來越重！
我叫你怕老爸！
我叫你推鍋給粥粥！
老爸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直接說了也好啊！
省的他現在又來當堂對質了！
……雖然本來就是粥粥的鍋，嚶。
蘇舟搓著菜根，少有的欲哭無淚。
十五分鐘后，兩碗面條一盤菜被端上了桌，換了一身居家服飾的蘇杭，早已坐在了那里。
又一個十五分鐘，兩人吃飯完畢。
蘇舟神態自若的端起了盤子，準備離場：“老爸，我先去洗盤子了？”
蘇舟的屁股還沒離開椅子呢
“坐下。”蘇杭抬抬眼皮，道。
蘇舟努力為自己爭取著緩刑：“………等會油干了不好洗。”
蘇杭神色淡淡的看著他：“飯是你做的，碗筷等會我來洗。”
蘇舟：“………”好嘛，粥粥坐姿乖巧的又坐回去了。
破罐子破摔似的，也不怕了，蘇舟揚起頭道：“老爸你想問什么？說唄，凡是小人知曉的，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胸腔震動著，蘇爸爸笑了一聲，蘇舟的五官隨了他，眼睛和性子都與那不著調的媽一模一樣。
笑完，蘇杭的唇角便平直的宛若硬質的線條，眼神也一并沉了下去，仿佛長官在審問犯人，出口的嗓音有技巧性的上下起伏，變的格外的富有韻律與壓迫感。
他將椅子向后撤了一點，右手的食指敲著桌面，聲音清脆，一響一響，他起初并沒有開口，沉默了一會，讓人的心中格外忐忑。
蘇舟：“………”不，他早在初中的時候就已經不吃這一套了，老爸這幅樣子，也就是嚇嚇他手下的那堆新
“粥粥。”
“是！”蘇舟下意識的胸膛一挺，洪亮回答。
……好吧，上輩子要退役的他，都還是怕自家老爸的鐵面無私死人臉，更別說現在的自己了。
“你確定是有人惡意推的你，而不是你自己沒站穩？”
“是！”
“證據？報道我看了，只是因為他那時恰好站在你的身后？”蘇杭冷靜的問。
“并不是……”這般回憶著，蘇舟感到了自己的眼眶又在隱隱發酸，“事情不是一概而就的。”蘇舟解釋道，“真的要說的話，可能有點長，要從意大利公開賽的時候開始講，雖然那一站我沒有出賽，但是已經提前定下了倫敦站的參賽名額，好像是決賽的前一天的晚上吧，舅舅跟我通了電話，告訴我一些注意事項真的要說的話，需要從這個時候開始講。”
蘇杭沉默了一會，面上沒有什么表情。
蘇舟拿不定自家老子是個什么態度。
忽然，蘇杭又道，那雙窄而偏長的眼，定定的凝視著蘇舟。
“粥粥，為什么不告訴我和你媽媽？”
蘇舟即刻接口道：“因為沒必要……”
“…沒必要？”蘇杭的聲音輕了一些。
蘇舟也跟著小聲了一點：“這是我跟舅舅的事情，是乒乓球的事情，跟軍隊里沒關系，也跟老媽沒關系……我們自己也能處理好…………”見蘇杭沉了臉，蘇舟低下頭，補了一句，“……大概。”
蘇杭拉開了椅子，腳步聲平穩沉重，走到了蘇舟面前。
男人左膝支地，半蹲下身，他抬著頭，脖頸喉結拉出外凸的弧線。
“蘇舟。”對外冷硬的男人少見的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你這樣會讓我跟你媽媽覺得，我們作為父母很失敗………事實上，的確很失敗。”
“不…”蘇舟從來沒有這么覺得，雖然和父母聚少離多，但蘇舟卻從來沒有覺得，他們的家庭冷冰冰的，沒有絲毫溫情。
蘇杭打斷他：“聽我說，蘇舟，我很感謝清凡，沒有他這個舅舅，我不知道你現在會成長為什么樣子，他把你教的很好………我和你媽從小沒有給你太過優沃的成長環境，是不希望你從小就生活在我們這些人的光環之下……”
“我知道，爸爸，這些我都知道的，你不用這樣”蘇杭平日的話不多，更別說這種談心一般的交談了，這反而讓蘇舟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了起來，這樣的老爸真的讓他有點吃不消。
蘇杭抬起手，摸了摸蘇舟的眼皮。
蘇舟向前傾了傾身體，讓蘇杭的動作更方便了一些。
然后，蘇舟突然察覺到，落在他眼皮上的那根手指，有點不穩………好像有點發顫。
蘇舟的胸口突然有點悶。
蘇杭收回了自己的手：“蘇舟，你還是個孩子，就算你不是孩子，也永遠是我跟你媽最愛的那個人，我們一家人平時聚的少，不代表我和你媽不關注你。”
蘇杭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手指滑動了幾下，長方形的屏幕亮著，蘇杭將其遞給了蘇舟。
蘇舟接過，上面的是………
隨著手指的不斷下滑，蘇舟的唇越抿越緊。
半響，蘇舟把手機還給了蘇杭。
“什么感想？”蘇杭拍拍膝蓋，站起身來問。
蘇舟的表情有些奇怪：“原來你和媽媽平常就在交流這些……”
手機上，是蘇杭與陳清荷的聊天記錄，時間可以追溯到大半年前，從亞洲業余大賽的時候開始，兩位家長與蘇舟見不到面，就不斷的在私下交流著與蘇舟有關的消息。
大體的風格是這樣的。
媽媽：粥粥打的真好啊！
爸爸：嗯。
媽媽：我兒子怎么能這么厲害啊！
爸爸：嗯。
媽媽：兒子的冠軍照是我手機屏保了！你也設個？
爸爸：好。
媽媽：姓蘇的，我打這么多字你就只吭一字的？
爸爸：沒有，我正在心里夸我兒子。
蘇舟的臉皮有點發燙，思緒不禁越飄越遠，他還真的不知道他爸媽竟然在私下里，有著這么多和他有關的交流…………然后蘇舟想到了他的上一輩子，由于上輩子成名的更早，確切來說，他和父母二人的交流相處其實更少……
蘇杭坐回了自己的座椅上，位于蘇舟的對面，兩人之間再次只隔了一張桌子。
蘇爸爸一本正經道：“你媽媽比較害羞，帶你的時候比較少，不好意思當面夸你，我勸過她了，你媽媽不聽。”
蘇舟：“………”不不不，這話他是不信的，要害羞也是老爸你害羞，媽媽那種人，不可能的。
蘇杭講回正題了。
“我們蘇家的教育方式一向偏向軍營化，你媽媽和你舅舅又是過著苦日子長大的孤兒，對于你的教育方式，我們三人很早就達成了共識。”
不放縱，不嬌慣，滿足必須的物質需求，培養孩子的獨立性和自主性。
“然而，蘇舟，這并不代表，當你陷入困難的時候，仍然要自立自強，不會向家人求助。”更何況……
當兒子的差點瞎眼了，當爸的也是很氣了。
蘇舟的腦子里有點擰不過彎來，他皺著眉，嘀咕道：“……我不太習慣用東西壓人……”這是實話，從上輩子到現在，蘇舟頂多只在球場上用實力壓過人，在其他方面……“…而且這事的確跟你和老媽沒關系啊……”他連錚哥都不想牽扯進來，更別說早已功成名就事業穩定的爸媽了。
蘇杭又是一口氣憋在嗓子里：“………”合著他講了半天，這小子完全沒抓到重點是吧？“沒關系”就是最大的問題了好吧？！
蘇爸爸冷臉了：“你小子說一句爸爸，我被人欺負了，有那么難？”
蘇舟想象了一下，誠懇道：“……………爸，真的超難。”
蘇杭：“………”蘇杭頭疼的閉上眼，揉了揉眉間，真不知道這小子這么能抗事是隨了誰…………不對，好像就是隨了他，肋骨斷了好幾根，都憋著不給家里人通風報信，但前提是他有能力可以一瞞到底。
蘇杭敞開天窗說亮話了：“這么大的事，你真的以為在我找上門后，清凡不會跟我說？”
蘇舟：“………”言下之意，老爸其實什么都知道……了？
蘇舟沉默兩秒，掀桌子了：“…老爸你熊的，一直詐我？！”圖個什么？！
“怎么跟你爸說話呢，太久不站軍姿皮癢了？”蘇杭撤開椅子，袖口挽了兩下，端起半滴湯也不剩的瓷碗。
蘇舟把剩下的碗一疊，追著蘇杭的步伐走向廚房。
廚房內，蘇杭的袖口挽到了關節處，站在了洗碗池前。
“老爸你圖個什么？”粥粥也是很不解了，繞這么大個圈子，嚇粥粥很好玩嗎？
蘇爸爸表示，不好玩，但是有必要。
蘇爸爸冷笑了一聲，分了個眼神給圍著自己轉的傻兒子。
“這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媽的意思。”
“媽？她又在搞什么？”蘇舟也是很頭痛了。
白色的泡沫浸沒了雙手，蘇杭動作熟練的刷著碗筷。
“你在飛機上飛的時候，我給清凡打了個電話，確認了報道上的消息，不是隨口捏造的。”
“之后你媽媽給我打了電話，我們講了很久，清荷氣哭了。”
蘇舟：“………”磨磨腳跟，“…對不起……”
蘇杭打斷他：“蘇舟，你需要道歉，但并不是為了這件事道歉。”蘇杭一頓，眼皮半闔著，黑色的眸底倒映著指尖的泡沫，他清洗碗筷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同樣的，我們也需要向你道歉。”
“我們都感到很挫敗，因為你自始至終……發生這么大的事情，你也完全不會考慮到我和清荷。”
蘇杭自省道：“這是我們作為父母的失敗，孩子出了事情，卻完全不會選擇與父母交流，這本身就是我們作為父母的失敗。”他再三強調。
“……蘇舟。”蘇杭嘆氣道，“我們是家人，雖然聚少離多，我和你媽只是想強調這一點。”
自己兒子出了事，得到的第一消息卻并非來自本人，而是來自于大眾媒體的新聞報道……
這頓午餐只用了兩個瓷碗、一個瓷盤，再加上兩雙筷子，蘇杭清洗的動作很快。
洗潔精旁邊就有洗手液，蘇杭沖凈了手，用掛起的毛巾擦干了水。
他的背后，蘇舟半低著頭，一言不發的站在那里，黑發零碎，遮住他的雙眸。
蘇杭走到了兒子的身邊，寬大粗糙的掌心按上了蘇舟的發。
男人冷厲的聲線溫和了一些：“明天你媽媽回來的時候，對她撒個嬌吧，你從小最會裝乖了。”
蘇舟沉默了老半天，然后抓起蘇杭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蹭了蹭。
蘇杭的體格與賀錚相仿，但身高卻比賀錚略微矮了一些，當然，一米八八的個子，也比現在的蘇舟要高了足足十厘米。
“爸。”
“嗯？”
“你兒子被人欺負了。”
注視著蘇杭揚起的唇邊，蘇舟摸了摸剛剛被揉過的頭頂，想，好像也沒那么難。
兩人再度走回了客廳，面對著面，坐在了棕皮沙發的兩端。
從陳清凡那里聽了一遍，蘇舟又詳細的將諸多細節，對蘇杭說了一遍。
說完后，蘇舟打開自己的筆電，拿著筆電做到了蘇杭的身旁。
兩人看著目前的網絡輿論。
先看大眾媒體的。
蘇舟歸國！機場混亂！
面對記者提問，簡陽面色慘白！
遭人咒罵！簡陽面撞番茄！
好人前輩？虛偽小人？
武海峰教練嚴肅表示：不會逃避任何問題，不日將給予統一答復。
細數簡陽在國家隊中的六年生涯！
再看網上。
如果說，報紙媒體還算是偏向中立性，只是一字不差的敘述事實，最后以不確定性的問句結尾，那么，在網上，卻是鋪天蓋地的偏向蘇舟了。
目前熱搜的第四名就是#簡陽在機場被砸番茄#。
點進去，是一段畫面極為搖晃又非常不穩定的短視頻，視頻有很多個，錄入的事情是同一件，角度卻是多方位的，畢竟那時的機場，除了各家的新聞媒體，還有著很多聞風趕來的球迷們，可謂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將簡陽被番茄砸中的前因后果，詳盡的記錄了下來，也包括被抓走的那個中年漢子的大聲咒罵，和最后久久不息的暢快大笑。
事情進展到這一步，已經不僅僅是體育圈的事情了。
如果這個人不是被人找來演戲的……可怕，這還是體育圈嗎。
大快人心！！！
大快人心！
大快人心心心心！！！
這次爆發的太突然了吧？簡陽的黑料、機場這個砸番茄的……簡陽是不是得罪人了？
只有我心疼粥粥嗎………本來拿了冠軍，開開心心的回了國，卻沒想到下飛機后迎接他的不是驚喜，而是這么一堆破事……
幸好借著蘇舟奪冠的熱風爆出來了，不然還不知道簡陽會禍害多少年輕小將……
呵呵，你們所謂的證據，也只是根據一堆似是而非的事情的自行猜測，硬錘呢？
……
………
…………
蘇舟翻了好幾頁，也還沒有找到任何總結性質的長微博，看來賀錚那邊還沒有動作，估計長微博之后，又是一波小爆發，但是……
“清凡告訴我，你們想做的只是警告？”
蘇舟盤腿坐在沙發上，指著電腦上的一條留言，也是很氣了：“就按照這條說的，我們最多只能用輿論干翻簡陽，然后借助我得了冠軍的這股勢頭，給背后那幫利益團體一個警告……另外的……”
粥粥鼓起臉，想做也做不了啊，的確是沒有決定性的硬錘啊……
蘇杭拿過筆電，翻著評論，了然道：“沒有證據？”
蘇舟悶悶不樂，點頭。
蘇杭揉了揉他的頭：“證據這邊……讓我來。”
蘇舟回憶了兩秒………他爸年輕的時候干過十年的特種兵，專門帶隊去中東那塊做任務的那種，有一次連中了好幾發子彈，差點救不回來，之后險些撿回一條命來，多方磨合之后，最終換了個職位，雖然仍舊常年不在家，卻只是在國內到處跑，而不是全世界到處跑了……
危險性downdowndown。
蘇舟悄咪咪的拽了拽蘇杭的衣角：“爸，你是要叫秦叔幫忙查東西嗎？但是你別犯法把自己給搭進去啊，動用私權對你的形象地位也不好啊……”
蘇杭冷冷的扯了下嘴角：“我自己有數。”
蘇舟被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弄的心中發冷：“………爸，你這表情讓我覺得有點方。”
“方？”
蘇舟誠懇道：“就那種………天涼了，讓中國乒協破產吧這種感覺。”
“為什么不？”
蘇舟：“………”嚇得不輕，“爸你被老媽附體了嗎？？？”
蘇杭微微笑了一下，當他眉眼彎起時，和蘇舟的七分相似，就變成了足足九分。
“認真操作的話，蘇舟，可以讓上面換一批人，哪怕與乒乓球并無關系，只是爆出相關人員金額龐大的貪污受賄、博取利益只要他們確實做了，就不可能毫無蹤跡………不過你還記得你秦叔是做什么的？”
蘇舟：“………”這口吻可不是開玩笑啊，總感覺，他對他爸的認知，似乎一直存在著什么誤解…？
蘇杭盯著蘇舟的右手，那只手并不細膩，常年的運動生涯讓這只手看起來有些粗糙，雖然形狀非常漂亮，骨節修長。
就是這只手……拿起了球拍，讓這只手的主人在賽場上變的那么的耀眼，然后為中國捧回了第一座與乒乓球有關的冠軍獎杯。
……這是他的兒子。
為孩子創造更好的生存環境，是每個家長都想做到的事情。
如果中國乒壇真的是這么一團糟的狀態，指不定哪天，就可能突然得到蘇舟真的瞎眼瘸腿的消息，或者就算身體無恙，變成了第二個“譚澤”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中國乒壇真的像蘇舟和清凡說的那么糟糕，他和清荷絕對不會允許蘇舟繼續打乒乓球。
放棄打乒乓球，離開這骯臟的泥潭。
繼續打乒乓球，改變這個泥潭。
沒有第三種選擇。
……唉，清凡的腦子也是個太耿直的，難為他掙扎這么多年了。
蘇杭扣起了筆電：“在那之前，等那邊的來電，看看對面是個什么態度。”
“啊……”蘇舟摸上了自己的右邊口袋，他的手機正放在那里………他也一直在等，想知道簡陽那邊究竟會怎么處理。
網絡輿論的爆發就是因為簡陽的那一次推人，無論是選擇保護簡陽，還是舍棄簡陽，無論是選擇壓制輿論，還是推波助瀾………勢必都繞不過蘇舟這個“受害者”。
蘇舟仰起頭，脖頸靠在沙發背的弧形頂部，覺得自己的脖子有些酸麻：“如果那些人還多少在乎一點體育競技和冠軍………應該……應該……”應該怎么樣，那話在嘴邊醞釀了半天，蘇舟也找不出個準確的形容來。
蘇杭對此并不樂觀：“他們應該會選擇打壓你，事息寧人，讓你逐步淡出人們的視野，人為的塑造一個現代版本的傷仲永。”
蘇舟抓抓頭發，指著自己：“爸，我是冠軍誒……整個中國從來沒出過一次的乒乓球冠軍啊……”
“那又怎樣？”蘇杭更客觀的分析道，“他們已經形成了一個產業鏈，越不受人注目，越容易從中操作，你的勝利是中國球迷們希望看到的，卻不是那些人希望看到的，你的出現打破了他們長久以來做好的流水線，并且將更多的目光吸引到了這個本身有著嚴重問題的工廠如果你是工廠的老板，對于這個突然出現的刺頭，你會怎么做？”
蘇舟：“………”長長的嘆了口氣，閉上眼道，“不聽話的零件，當然是要丟掉了。”
蘇杭一語中的。
當天晚上七點半，晚餐時間，陳清凡的公寓。
陳清凡今天回來的比較晚，又是蘇舟下廚，簡單的做了三菜兩肉一湯。
桌上的飯菜剛剛下去了一半稍多，餐廳中就突然響起了一串悅耳的鈴聲。
三人吃飯的動作都是一頓。
蘇舟動著嘴，舉起一只手，示意那是他的手機。
手機被他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蘇舟一邊吞著口中咀嚼的飯菜，一邊離開了座位。
走到茶幾旁，蘇舟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一個不認識的陌生號碼。
唔……
蘇舟選擇了掛斷，拿起手機走回餐桌旁。
“粥粥，誰打的？”陳清凡問。
蘇舟喝了口湯，他喜歡甜食，今晚特別為自己負責的熬了一鍋玉米羹。
嗯，他爸一口未沾:з」
蘇舟的喉結動了一下，道：“不認識的號碼，我直接掛了，如果再打”
鈴聲再度響起。
好了，又打了。
蘇舟低頭看了一眼，還是一樣的號碼。
蘇舟按下了接聽。
蘇杭與陳清凡自覺停下了吃食的動作。
“蘇舟？”
這個聲音……
“教練？”
陳清凡詫異的朝蘇舟比了個嘴型：武海峰？
蘇舟點頭，想了想，干脆按下了免提。
蘇舟清了清嗓子：“教練，有事嗎？”
武海峰單刀直入：“明晚有時間嗎？”
“目前沒有什么安排，怎么了教練？”
武海峰沉默了好一會，道：“乒協主席想邀請你這個冠軍一起吃頓飯，私下表揚鼓勵一下你。”
蘇舟與其他兩人對視了一眼，喉結動動，有些意外，又有些激動：“真的嗎？這……”這可真是太榮幸啦！！
戲精粥粥還沒抒發兩句呢。
就聽武海峰繼續說。
“還邀請了簡陽一起，順便解決一下國內輿論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粥粥：天涼了，到了該破產喝粥的季節了………臘八節你們喝粥粥了嗎！
作者：跟了我不止一篇文的讀者應該都知道我愛親情家人戲…？2月份快到吧全勤日更的日子多美好啊: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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