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帝都，陳清凡的公寓中，下午五點半。
“蘇舟？還沒好嗎？”
“啊啊啊馬上好了稍等…………不,老爸麻煩你進來一下吧。”
蘇杭敲在木門上的手一頓，擰開門把,推門而入。
房內，蘇舟苦惱的皺著臉,正對著自己的衣柜頭疼。
見到蘇杭進來,立馬回頭征求意見：“爸,你幫我挑身衣服？”
“你還能有幾身正裝？”蘇杭心下好笑，雖然常年不在自家兒子身邊，但他對蘇舟的了解絕對不少，正式場合挑衣服？應該是衣柜里都是寬松肥大的休閑運動裝，完全沒有幾身衣服可以挑……
……才…對……吧？
掛在衣架上的正裝,滿滿堂堂的掛了一柜子，蘇杭看著這一幕，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蘇舟還急著呢，現在的時間不過是下午的五點半，武海峰和他們約定的時間是晚上六點半，雖然那家餐廳不遠,但路上萬一堵個車不就不妙了？
蘇舟推了蘇杭一把，他爸在衣著方面和賀錚是一個掛的：“爸，你隨便挑一身唄,我實在……”
“蘇舟，你哪來這么多衣服？”蘇杭打斷他，探出手，手指探過一件又一件包在透明塑料袋中的成套衣服,目光審視的挑選著………打上眼一看，這些衣服就絕不可能是蘇舟買的，先不說蘇舟會不會專門去買這一類的正裝，就算買了，衣著品味也絕對不可能這么好。
蘇爸爸的眼光也是很挑剔的。
有人幫忙挑，自己就不用對著這堆長相一樣的玩意頭疼了。
蘇舟頓時輕松百倍，他拽過轉椅，邁腿跨上，雙手抱住椅背，盯著自家老爸已經換好西裝的背影，眼皮半瞇著，在腦中試著把這一幕換成錚哥……
蘇舟晃著椅子，原地轉圈，口吻隨意道：“這些都是錚哥給我買的啦……”
蘇爸爸挑衣服的手一頓。
粥粥扳著手指算著：“近一年我沒太長個子，生日、節日、每次錚哥從國外踢比賽回來………哦，還有，昨天中午，老爸你進我房間洗澡的時候，不是看到床邊有個大箱子？很多衣服都是我昨晚剛剛掛起來的，大概十多套吧，昨天我給錚哥發短信來著，他說是奪冠禮物…？”
雖然，嗯，微博這堆破事，其實才是賀錚真正給他的禮物。
……唔，粥粥心里軟軟的，錚哥真好，比哈特。
蘇舟正想著呢，就見眼前突然有一層濃重的黑影，朝自己撲面而來。
蘇舟反射性的伸手去擋……
……然后就被塑料的質感正面糊了一臉。
粥粥：“………”伸手，扒下來，嗯，是套西裝，他抱怨道，“爸，別用扔的啊……”
蘇杭的口吻有點訓斥人的意味：“蘇舟，老讓賀家那小子送你衣服，像什么樣子？”然后在心里盤算了一下，蘇舟也是到了該多買正裝的年紀了，雖然這小子自己也能打比賽掙錢了，但當老子的是不是該往卡里再添點金子加點銀了…？
總是讓人家買衣服，成何體統！
有什么不成體統的？蘇舟動作小心的將塑料質感的透明袋子由上扯出，與深黑色的雙排扣西裝小心分離。
然后動作迅速的換裝了起來。
并且粥粥要狡辯了：“爸，錚哥是誰啊，自己人不用客氣。”
無功不受祿，蘇爸爸表示不滿：“非親非故的，偶爾送一身也就算了，這么多身你好意思的？”
粥粥表示非常的好意思，他套著右邊的衣袖，右手臂高高抬起，貼身的剪裁勾勒出他微微隆起的肩胛骨，和精瘦緊實的腰桿曲線。
蘇舟背對著蘇杭，坦然道：“一開始有點不好意思，次數多了后就習慣了………而且我現在有能力掙錢了，也一定會給錚哥買車的啊！你兒子討人喜歡，不能強硬的叫人家不喜歡了吧？”
貧嘴！蘇爸爸還要開口。
套好袖子，蘇舟低下頭，整理著黑色的袖口，他將白色的襯衫扯出小截，他的書桌上還有一個紅色的盒子，那里面裝著賀錚送給他的袖扣。
蘇舟抬起頭，轉過身，異常誠懇道：“爸，我自己懶得去買這些東西，錚哥又實在對我的衣著打扮看不過眼，所以……”蘇舟一頓，以眼神示意蘇杭，你懂得。
蘇杭：“………”雖然不是不懂………對自己兒子的衣品有所了解，但蘇爸爸又突然發現了盲點，男人的表情瞬間變的有些奇怪，稱呼都變了一個，“粥粥。”
“…嗯？”怎、怎么突然叫他小名了…？
蘇杭問：“你平常穿的衣服……”
粥粥歪了歪頭：“三分之二………或者說一半也都是錚哥買的…？”……慢著，這是說的他的上輩子，不過不過不過………這個世界應該也差不了多少？畢竟衣柜里那些他認為好看但不好穿的衣服的確不少。
蘇爸爸沉默了，突然覺得自己對兒子的關注還是有點不夠。
蘇杭雙手環胸，眼睛奇特的打量著蘇舟剛剛換好的深黑色西服。
他用著商量的口吻：“………兒子，你難道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嗎…？”
蘇舟走到書桌前，打開抵住墻角的紅絨方盒，拿出落在正中央的銀白袖口：“不對？………錢的問題我大概有數，絕對不會做賺人便宜的小人的，老爸你不用顧慮…？”
蘇杭：“………”不，你還是沒有察覺哪里不對………然而兒子的表情太自然了，難道不對的那個是他嗎…？
蘇爸爸有些頭疼，算了，這個問題以后再說，被動的收禮方確實不太好拒絕，他是應該直接找上賀家那小子，說說這個“送衣服”的問題了。
蘇舟整理衣服的速度不慢，然而，在蘇杭看來，非常的不熟練。
蘇杭看了眼戴在左腕的手表，勞力士的品牌，表盤的大小適中，顏色白金，表鏈呈水滴形，純粹無暇。
五點四十分了。
蘇爸爸邁步上前。
“爸？”正在整理衣服的蘇舟動作一頓。
“別動。”蘇杭低著頭，替蘇舟整理著衣角領口。
蘇舟乖乖的不動了。
蘇杭卻又開始質問人了：“領帶會打幾種？”
蘇舟懵：“………呃，拿得出手？”
蘇杭不信，徑自問道：“領結呢？”
蘇舟磨著腳跟：“………呃，也拿得出手？”
蘇杭的五指靈活，雙手收緊，不過短短幾秒的時間，整理完畢后，他拍了拍蘇舟的領口，冷冷的扯了下嘴角：“以后是要出席不少頒獎場合的人了。”這話說的，跟他家兒子收到各種頒獎典禮的邀請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一樣，“這些事情，包括挑選衣服，該學著自己做了，別老對賀家的那小子撒嬌，你們現在都不小了。”
蘇舟很是無辜了：“……爸，我會自己整理西服啊，領結和領帶也都會打，只是動作慢一點而已，我是打球的，你不能要求我跟專門走秀的模特一樣啊？”
蘇杭似笑非笑的挑起眉梢：“我是隊里的，你錚哥是踢球的，我們是怎么都這么熟練的？”
蘇舟認真思考：“……天賦異稟？業余愛好？用愛發電？衣著品味？生活檔次？”
蘇杭對著蘇舟光潔飽滿的額頭就是一敲：“少貧嘴，還不是賀家小子這些年把你給養廢了，回頭學著自己來，聽懂了沒？”
蘇舟摸摸腦袋，戰略性點頭，裝乖扮巧。
然而，乖不過三秒。
在兩人穿鞋出門前，蘇舟戳了戳自家老爸的老腰：“老爸？”
蘇杭拍下了那只豬爪子：“沒大沒小。”
粥粥笑瞇瞇：“錚哥不給我整理，你給我整理好不好呀？”
蘇杭冷著臉：“自己來，或者找你媽。”
粥粥繼續笑瞇瞇：“老爸，別人不欺負我，你怎么又來欺負人啦？”
蘇杭擰動門把，打開門，懶得理他了。
徒留戲精粥粥一個人，跟在蘇杭的背后唉聲嘆氣：“小白菜喲，地里黃喲，爹爹常年不在喲，有個哥哥來疼人，爹爹還不樂意喲……”
蘇杭的腳步一停，回過頭，目光深沉：“……兒子？”
“……咳。”
“閉嘴？”
“是…！”
五點四十五分，兩人出了陳清凡的公寓。
蘇舟扒著車窗，隨口聊著：“老爸，你跟著我一起去，那些人會不會很吃驚啊……”畢竟，昨晚在電話里約定好的，是陳清凡會陪著他去，現在突然換了個人，雖然吧，是個和乒壇無關的，但比起舅舅，他爹的氣場明顯強了不止一個檔次。
對不在場的氣場弱陳清凡舅舅說聲抱歉彎腰
蘇杭節奏規律的敲著方向盤，目視前方，平靜道：“當舅舅的去機場接機，當爸的陪著兒子吃頓飯，有什么問題？”
……嚶，語氣很平靜，但感覺老爸好兇惡哦。
蘇舟下意識的放輕了聲音：“沒問題，誰都不能說這有問題，從邏輯到情理都沒問題的無懈可擊……”
正好是紅燈的空隙，蘇杭瞥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上的人。
狀似乖巧，坐姿端正，不動如松。
呵，德行。
這么德行，能被人欺負了才是怪了。
“到了餐桌上，除了微笑吃飯，少說話也少做事。”蘇爸爸收回目光，腳板微沉，踩下油門，大眾騰輝的黑色剪影，在鋼鐵叢林的照映下一閃而逝。
晚上六點十五分。
蘇舟與蘇杭站在了嘉州齋的門口。
早在五分鐘前，蘇舟就已經給武海峰打過電話，表示自己馬上就到。
因此，在一樓正廳的左側沙發處，見到了武海峰靜坐久等的身影，似乎也不奇怪。
武海峰正低著頭，手中拿著自己的手機。
他很專注，直到蘇舟走到了他身前，也沒有抬起頭來。
蘇舟不得不主動叫了一聲：“教練？”
武海峰抬眸，也不驚訝，將手機放入右側的褲兜中，淡聲道：“蘇舟，你來了，上去………”話音未落，武海峰的目光一怔。
蘇舟的身后還跟著一個男人，年紀看起來比他小一些，和陳清凡差不多大，男人與蘇舟一樣，穿著一件剪裁合體的西裝，不同的是，蘇舟是純黑色的，而男人則是藏藍色的，這個人或許也是一名曾經的運動員，或者是從事相關事業的人，以這個年紀的中年男人來看，男人的身材氣度、精神面貌，優秀的有些超乎想象。
……不對，陳清凡呢？
蘇舟摸摸后腦，微笑道：“教練，我媽今天的飛機，從維也納回來，舅舅去接媽媽了，爸爸就陪我一起過來了。”
爸爸…？
武海峰伸出手，口吻仍然是他一貫的風格，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聽得出冷淡的意味：“蘇杭先生，你好，我是中國乒乓球國家隊的總教練，武海峰。”
蘇杭伸出手，與武海峰虛握了一下，又很快松開，口吻比武海峰還要冷淡。
“你好，我是蘇杭，蘇舟的父親。”
蘇舟左看看，右看看，這兩人都不像是能說的起話來的樣子。
……嗯，這種時候就需要粥粥出場了。
“教練，怎么是你在這兒等著，簡哥呢？主席先生他們來了嗎？”
“主席他們還沒到。”
蘇舟了然，領導嘛，肯定不會是最早到達等人的那一批。
至于簡陽……
“簡陽他去了衛生間，應該”
正說著，便有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
“蘇舟，你來了，昨天真是對不起啊，我”
蘇舟等人聞聲回頭，正在朝這邊走過來的，可不就是簡陽！
現在還沒正式開撕，蘇舟正要邁步，卻被一道身影擋住了他向前的腳步。
蘇舟一愣。
蘇杭步伐沉穩，朝著簡陽走去。
“你是…”簡陽的腳步停下，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可仔細一想，又是全然陌生。
如果是陳清荷陪同蘇舟一起來，估計很少有人會不認識那張聞名全國、乃至享譽世界音樂界的臉，但如果來的人是蘇杭，很多人知道這個名字，卻不一定記得住這個人是什么樣子。
并不是說蘇杭的面貌毫無特點，能被陳清荷看上、有著蘇舟這樣顏值加分的孩子，蘇杭的面容絕對不丑，只是，蘇杭的存在，在大眾人民以及媒體的眼里，往往只是一個“名字”，印有清晰樣貌的照片則是少的可憐。
這個男人的容貌氣度、穿著打扮都絕非三流，簡陽一貫擅長結交朋友，處理人際關系，正在絞盡腦汁的想著這人是誰呢，就聽面前的這個人主動開口了。
“我是蘇杭。”
四個字，無需多言，簡潔明了，連一絲多余的介紹都沒有。
簡陽卻接著內心就是一咯噔，蘇杭，那不就是說……
“我兒子多謝你照顧了。”
簡陽忙不迭的伸出手：“哪里哪里，我才是……”
然而，面對著這只遞到自己身前的手，蘇杭卻完全沒有回握的意思。
簡陽嘴角一僵，干巴巴的笑了兩聲：“蘇先生，你……”
蘇杭比簡陽高了小半個頭，他半闔下眼，眼窩的形狀顯出略微的凹陷。
他看著簡陽伸出的右手，極薄的嘴唇扯了一下。
“就是這只右手推了我兒子？”
簡陽的面色不太好看：“蘇先生，那都是誤會，我們今天來，就是為了完美的解決這個誤會。”
蘇杭的眼神很平靜：“誤會這種東西，不是幾個人幾張嘴就能說了算的。”
“蘇先生，簡陽。”武海峰從身后走來，打斷插口道，“我們先上去吧，主席他們一會就要到了。”
蘇杭頓了一會，轉身與武海峰并肩離去。
身后。
注視著蘇杭與武海峰兩名長輩先行遠去的背影，簡陽抿緊唇，眸色幽深難辨。
蘇舟特意留了一步。
“簡哥，還不走？”蘇舟回過頭問他，前方，蘇杭和武海峰已經進了電梯，這家酒店一共有四臺電梯，前方的電梯門先一步的閉合了，他和簡陽要單獨乘坐另一臺。
簡陽扯出笑容，快步走到蘇舟身邊：“蘇舟，你爸氣場可真強，以前怎么都沒聽過你提起你爸媽？”
蘇舟微微一笑，嘴角隱約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黑色的碎發垂在額前，他的笑容尤為清爽：“我爸那人就那樣，簡哥你別當真，對待自己人他還是很開明的……至于提不提啊，打乒乓球是我的事情，跟他們倆都沒什么關系吧…………簡哥，電梯里還是不要玩手機比較好吧？”
手機屏幕上，簡陽按下了發送，將手機收了起來。
嘉州齋，六樓，素卿間。
六點二十五分，蘇舟等四人落座。
六點三十五分，素卿間的紅木大門，被再一次的推開。
又有兩個人走了進來。
那人剛一推門，就滿含歉意道：“對不住對不住，已經早走了會，但堵車還是堵的太厲害了，等會我自罰三杯。”這個人的頭發半禿地中海，年紀看似在五十上下，身材肥腫，圓圓的啤酒肚，撐起了他的黑色西服。
另一人跟在地中海的身后，年紀相仿，理著極為利索的板寸頭，身材倒是好了一些，但也只是沒有那層層疊疊的贅肉贅在腰間罷了。
胖男人一進門，掃了一圈，就目標明確的朝著最為陌生的那張面孔走去。
他熱情的伸出手：“唉，蘇杭先生是吧，你的到來真是意外之喜。”
蘇杭這次倒是伸出了手，但是他的動作與其說是握，不如說是碰，只是極為迅速的與胖男人的指尖接觸了一秒，胖男人也沒有生氣，雖然領域不一樣，但蘇杭可是有這個底氣和資本的，更何況，他剛才就收到了簡陽的短信，告訴他，蘇杭似乎是“誤會”他真的推了蘇舟，來者不善。
胖男人笑容和藹，又看向蘇杭的身旁，那個站起來的年輕人，臉上的笑容不由更大了：“唉，蘇舟，真是了不得的年輕人，這次實在是為了國家長臉長光了。”
看著蘇舟激動興奮的表情，胖男人的心中舒坦了一點，別看他老子這么脾氣，當孩子的還不是這么聽話懂事。
胖男人做了自我介紹：“我姓鐘，是目前中國乒協的主席，鐘盛華，這是乒協的副主席兼秘書長的吳凡，同時還是國家體育總局管理中心的主任。”
這……
桌子底下，蘇舟輕輕碰了蘇杭一下，這兩個的來頭可真的都不小。
眾人落座，鐘主席坐在了主陪的位置，招呼著隨意點菜，不用客氣，喝酒的提議倒是被眾人都拒絕了，除了鐘主席自己和身兼多職的吳凡，其他幾人都是自行開車來的，唯一沒開車的蘇舟，也只是一個不過十六歲的未成年，都不能飲酒。
這種飯局最煩人了，蘇舟的心中越發不耐，面上卻還是吃菜應聲，點頭笑著。
雖然蘇杭的反應非常冷淡，但有著武海峰這個先例，以及簡陽的通風報信，鐘主席倒也沒有覺得奇怪，這是一個非常會調節氣氛的人，整頓飯的餐桌氛圍稱不上友好，卻絕對可以用一個“圓滑“來形容。
蘇舟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盤中的魚丸，只覺得胸口的西裝勒的他有些發悶。
很顯然，他爸和他一樣不耐。
作為一個把時間以分鐘來計算的人，這頓飯無疑是在挑撥著蘇杭的神經。
只有六個人的飯局，鐘盛華卻是點了足足一桌子的菜，看那分量，估計來上十個成年漢子，也吃不完。
鐘盛華又按下了鈴，還想再點些水餃面條。
蘇杭開口了：“鐘主席，簡陽的事情你想怎么處理？”
熱乎圓滑的氣氛，一瞬間就冷凝了下來。
蘇舟也同樣：“………”好的，他都沒想到他爹竟然這么直白。
蘇舟的無言似乎被他身邊的人感受到了，桌子底下，蘇杭冷不丁的踩了蘇舟一腳。
你老子給你出氣呢，不鼓掌叫好就算了，這反應算怎么回事啊？！
蘇舟憋著一口氣，埋下頭：“………”好的，粥粥心靜如水，什么也不想。
簡陽急促的起身道：“蘇先生，那真的是個……”
鐘盛華笑呵呵的開口道：“蘇先生不愧是軍隊里出來的，果然為人辦事就是利索，小簡，你別急，一頓飯這不是都吃的很愉快嗎，大家坐下好好說。”
鐘盛華側過頭，看向這件事的中心人物，問：“蘇舟啊，對小簡這事，你怎么看？”
“我…”
“鐘主席，作為蘇舟的父親，我想知道目前的你們，對這件事的處理方式。”
鐘盛華打著呵呵：“讓小輩們自行和解不是最好的？蘇先生，我知道你關心兒子，但是這真的只是一個誤會。”
蘇杭扯了下嘴角：“網上爆出了那么多的巧合，我這個當父親的，常年不在蘇舟身邊，擔心他今后在國家隊的安全問題。”
這話可就說的有點重了。
鐘盛華像是聽不懂似的：“網上的事，我們這些干實事的人怎么能全信呢？你看看，小簡為國家隊征戰這么多年了，在隊里也是非常得人心的，蘇舟你自己說說，小簡是不是很照顧新人？”
蘇舟聽老爸的，笑笑不說話。
鐘盛華繼續說：“你看吧，簡陽是隊內的二把手，蘇舟又是我國百年難遇的乒乓球奇才，這種全國上下歡欣鼓舞的難得關頭，這種小誤會我們為什么要硬抓著不放？從長遠考慮，將這件事的負面影響減到最低，大家一起為我國乒乓球的崛起而努力奮斗，不才是最好的？而且，蘇先生，我們都知道蘇舟是好孩子，也知道他為全國上下捧回了一個從未有過的乒乓球冠軍，但是我也是做父母的，你想想，難道因為孩子得了冠軍，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所有人就都要不分青紅皂白的聽他的了？先不說這次小簡的事情，其實就是一個誤會，都怪外國的媒體在捕風捉影、扭曲事實，就算真的不是一個誤會，還能為了一件沒有造成任何傷害的事情，就肆意開除別的國家隊老將了？懲罰是該有的，但為了所謂的冠軍直接開除，未免就太重了。”
鐘盛華揉著自己兩層肉的下巴，笑容和善，語重心長道：“正因為蘇舟是冠軍，我們才會加倍的重視他，培養他在乒乓球與人生價值觀等多方面的進步，孩子好了我們要夸，要獎賞，但絕對不能縱容，蘇先生，你看這事，小簡私下給你們道個歉，以后多關照關照蘇舟，蘇舟在微博澄清一下，這只是個誤會，責任都在外國媒體那邊，我們乒協也專門為蘇舟頒發幾個獎項，多分給蘇舟一些人物形象的資源，有事情我們再在私下暗自討論，這樣行不行？”
行不行？
行個屁！
給點甜頭就要把人給溺殺淹死了！
蘇舟暗地里抓了抓蘇杭的衣角，因為他爸的身體已經緊繃到不像樣了。
想著小時候當故事來聽的自家老爸的豐功偉績，蘇舟毫不懷疑，如果早上個二十年，他爸當場就能把這一桌飯菜全部給掀了。
那頭的意思很明顯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簡陽是保定了。
另一重意思也不難猜到，或許在短期的半年一年內，蘇舟還能風光一些具體來說，是在國內的知名度上風光一些，但其他的？巡回賽怎么報名？正規的國際賽事怎么報名？除了表演賽這種性質的比賽由世界乒協直接指明，哪個不是要通過本國的乒協報名？球員該怎么參賽，民眾的呼聲再高有什么用，還不是教練組遞給乒協，乒協最后一錘子定音？
保簡陽就等于沒有那么在意蘇舟。
沒有那么在意蘇舟，就代表了，這群人根本沒有因為蘇舟的一個冠軍，就真的想要在乒乓球上好好發展好好干！
蘇舟深深吸了口氣，感覺自己要氣死了，不是氣自己受到的“特殊待遇”，而是氣這堆尸位素餐的老不死他媽的真的能做的這么過分！
蘇杭也是要氣死了，乒乓球倒是其次，自家孩子受到這種待遇，當父母的怎么可能不生氣！
生氣怎么辦？！
撕。
如果這幾個是他手下的兵，或者是他隊里的那幾個熊玩意，早他媽一巴掌打上去了！
鐘盛華話音落地的剎那，一道甚為高昂的尖銳聲刺耳響起，蘇杭的椅子急促兇猛的劃過大理石磚塊的白色地面。
蘇杭撐桌站了起來，似乎在笑，又似乎沒什么表情，慢慢說：“我和蘇舟走了，各位慢慢吃。”
面子？
面子是給人看的。
注視著父子倆推門的背影，門扉自動合起的那一刻，將室內室外再次分成了兩個世界。
室內。
胖男人松了松領口，灌下一大口酒，笑容可掬的表情終于不見了。
“去他媽的！”他痛快的罵了一口，“不就一個軍里的，他再牛能牛到哪里去？他兒子還不是在我手下乖乖打球！當爹的不會看人臉色，知不知道我能讓蘇舟直接沒球能打？！”
板寸頭的男人沉默了一晚上，這會也不想說話，他罵簡陽早都罵的口干舌燥了，他覺得蘇杭不太好惹，他不比鐘盛華的地位低，也不用去附和這位乒協主席，吳凡徑自吃著菜，一旁，武海峰將一切收在眼底，闔下眼皮。
簡陽可謂是鐘盛華一派的了，他的眼底透著譏諷，這譏諷的對象是已經離席的那個人。
蘇舟還是個孩子，而孩子就是太天真了，一時沖動造成的代價，很可能一輩子也無法償還。
比如，他的整個職業生涯。
“鐘先生，蘇舟那邊不像是有和解的意思啊，怎么辦？”簡陽以茶代酒，舉杯問。
胖男人笑了兩聲，灌酒兩口，臉上又笑了起來，意味深長的感慨道：“人啊，總是很相信權威的。”他打了個酒嗝，肥肉布滿的臉上泛起了酒紅，“讓我想想………先看看蘇舟和他那了不起的爸有沒有什么反應，澄清了最好，不澄清的話也不能讓這小子騎到頭上來，如果贏了一個冠軍就能為所欲為，他的眼里還有沒有規矩和王法了？以后咱們的隊內治理要怎么來？咱們做人做事啊，要講究規章制度，不講究規章制度的人，是不是該受到處罰？”
這才是胖男人最看重的，有些事情，萬萬不能開了先河，如果因為蘇舟得了冠軍，就什么事都順著他，今后還要怎么辦事？
嘉州齋，后停車場。
蘇舟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再度坐上了車。
蘇舟本來還氣著呢，掌心都被他氣的攥疼了，但看看身邊……
蘇杭的雙手放在駕駛的圓盤上，兩只手不停的反復敲著。
蘇舟：“………”總感覺，他好像不是最氣的那個。
“……爸，消消氣？”
“消個屁。”
“…咳，爸，別罵人？”
“罵個頭。”
“……爸，媽不喜歡聽你說臟話。”
蘇杭不耐道：“你媽不在這，就算在這兒也是跟著我一塊罵，你當你媽年輕的時候什么沒見過？”
“………那您繼續罵吧。”蘇舟哭笑不得，只覺得自己都不氣了。
蘇杭敲了半天的方向盤，拿出手機，按下了一個號碼，直接按了免提。
電話通了。
那邊首先道：“頭兒，你……”
蘇杭道：“東西查的怎么樣了？”
那頭大叫道：“頭兒你太苛刻人了，你下了命令才過了多久，剛何況還是這種私事，我只能用自己的路子……”話筒那邊的呼吸沉了三分，接著一個清爽急促的聲音傳來，“秦叔秦叔你少說兩句，今兒爸的心情不好，咱們說重點，說重點好不好？”
秦風一愣，這聲音……
男人爽快的大笑起來：“唉呀，粥粥啊，你還記得你秦叔啊？”
“秦風，說重點。”蘇杭一巴掌按在蘇舟的臉上，將爬到身上的兒子又按回了副駕駛上。
唉，聽出頭兒是真的惱了，秦風不敢再胡侃，他的手指一直放在眼前的鍵盤上沒有離開，一邊噼里啪啦的敲個不停，一邊語氣輕松的回答道：“重點啊？沒查全，但有問題是肯定的了，頭兒，你想要哪方面的消息？偷稅漏稅？私下受賄？財產轉移到國外？婚外情包小三小四小五？還是別的什么？”
蘇舟：“………”哦豁，厲害了我的秦叔。
蘇杭稍微消氣了，本來只查這些方面倒是也夠了，但是……
“秦風，最近網上，蘇舟這堆事，知道？”
秦風當然知道了，最近可是鬧的沸沸揚揚的。
蘇杭滿意了：“手下查的那些繼續，越詳細越好，但重點查和乒乓球有關的，其他為輔，明白？”
“ok頭兒，交給我吧，額外的加班費給不給啊？”
蘇杭笑了一聲：“你嫂子新譜的曲子，給你聽聽？”
“好嘞！”大概十年前吧，分到蘇杭手下的時候，秦風可是嫉妒的要死，陳清荷可是他心中女神級的人物，秦風精神了，保證道，“頭兒你等著！我工作去了！”
蘇杭掛了電話，發現自家兒子兩眼失神，表情放空。
蘇杭拍了蘇舟的后腦一巴掌：“想什么呢？”
蘇舟單手托著腮：“我突然感覺劇本有點不對……”
蘇杭：“……？”
蘇舟撓撓鼻子：“我就是個打球的啊，怎么突然間好像換了片場換劇組似的……”
“就你戲精。”蘇杭終于掛擋踩油門了。
蘇杭開車，蘇舟刷手機，還沒到家，就突然精神了。
“…爸！錚哥那邊的長微博發了！和初版比起來還添了一些東西！唔………英國那邊的號，這條長微博就是這個號的第一條微博，名字很坦然，就是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吃瓜合集………哇，這個名字超爛的，錚哥的取名天賦是這么差勁的嗎……”
蘇杭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粥粥。”
蘇舟下意識的抖了一抖：“……爸我說錯話了嗎？”
蘇杭嗤笑一聲：“我是說，粥粥這個名字，覺得難聽嗎？”
蘇舟抓抓頭：“讀起來還好…？從小聽到大，只有親近的人才這么叫，聽著聽著也就是個代號了，就是寫起來的粥粥其實覺得有點太小孩子氣？舟舟也比粥粥要好一點，粥粥太可愛了點吧………”
蘇杭笑了一聲：“這個小名是賀錚給你起的。”
蘇舟懵了一秒：“…為什么我不知道？？？”不對，為什么上輩子的粥粥也不知道？？？
“回去問……”
蘇杭一句話沒說完，蘇舟的手機又傳來提示音的“叮咚”一聲。
蘇舟低頭看手機，這是………他媽媽發微博了。
內容……
蘇舟沉默兩秒。
已經快要開回家了，蘇杭的余光看了蘇舟一眼：“怎么了？”
蘇舟又盯了手機一會。
“…爸。”
“嗯？”
“媽她……”
“你媽怎么了？”
蘇舟晃著手機：“她直接把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吃瓜合集的長微博給轉發了……”
蘇杭一頓。
蘇舟口吻復雜道：“然后上書了點東西……”
蘇杭也沉默了：“……你媽說什么了。”
蘇舟清了清嗓子，捂住臉道。
“沒說什么，她把我們單指我和她，老爸，沒你的事老媽她把我和她為數不多的合影照片，全都放上去了……”
蘇舟晃了晃手機：“這算表立場嗎？還有是不是太早了點？………現在還沒有什么決定性的硬錘啊。”蘇舟又操心起來，“會不會把老媽一直以來的對外形象給毀掉啊………什么不講理的媽媽無條件下場護兒子什……”么的。
車子突然停了。
蘇舟身體一晃，后知后覺的看了一眼窗外，原來是已經到家了。
透過玻璃窗，蘇舟向上看了一眼，陳清凡公寓的位置，燈光已經亮了。
……舅舅和媽媽都已經在家了。
突然，蘇舟的頭又被人按住。
蘇杭抓著蘇舟的頭，把自家兒子看向窗外的頭又給擰了回來。
除去眼睛，五官極為相似的兩人，眼對著眼。
“粥粥。”
蘇舟眨眨眼：“……爸我又怎么了？”
蘇杭不太愉快：“我昨天說什么了？”
蘇舟試探道：“您昨天說了很多，不知頭兒您指的是哪一句……”
蘇杭哼笑了一聲，拍了拍蘇舟的頭，收回手，低頭解開自己的安全帶。
“蘇舟，我是你爸，清荷是你媽，這幾個字的含義，你腦子里到底有沒有數？”
蘇舟：“………”
“而且。”蘇杭推開車門，又回頭看了安全帶還沒有解開的蘇舟一眼，目光沉沉的，有點冷，扯了一下唇角，“早一點晚一點，不差這一會了。”
海的另一頭。
賀錚還在英國，明天的飛機返回中國。
自從看著微博的熱度告了一小段落，敲準機會，又再度發了長微博后，賀錚抱著手機，時上時下的，內心有點癢。
嗯，手機怎么還不響。
小朋友干什么呢？
怎么還不發消息感謝一下賣個好？
錚哥等啊等。
終于，手機響了。
賀錚一咕嚕從床上翻起來，拿過手機，劃開屏幕
結果，雖然字數很長，但是內容似乎……
……和他沒什么關系啊。
賀錚：“………”
這個表情。
而手機顯示的那串文字嘛
錚哥我跟你說啊！
我不是地里黃的小白菜了！
我現在是個有媽有爸的孩子了！！！
不對我以前也有！只是從來沒這么深刻的感受到過！
錚哥我爸媽世界第一好啊我跟你說！
我要吹爆我爸啊你不知道我爸有多帥啊！有那么一秒我都想去跟著我爸從軍當兵了！
我也要吹爆我媽啊跟你說嗚嗚嗚嗚怎么會有我媽這樣又漂亮又爽快又知性又果敢又有才華還有這么帥氣的老公和這么可愛的兒子的女人啊！！！
錚哥我胸膛熱的都要爆炸了你知道嗎！
我突然覺得我對我爸媽的關注也太少了點，整天除了舅舅就是乒乓球，沒別的了。
具體的聊天文字不說了等你回來錚哥我也要吹爆你！
錚哥我愛我爸我媽我舅舅我也愛你我愛你們所有人請叫我博愛翅膀滿天開的粥粥！
錚哥再見么么噠！等你回來給你做飯吃！噠！
賀錚：“………”本來還有點意不平呢，看到最后，賀錚摸著嘴角，果然還是笑不停吧。
倫敦現在的時間是下午。
賀錚拿著手機，反復看了好幾遍，最終還是又躺回了床上。
他的雙手墊在后腦下。
蘇舟的文字很有畫面感…………不，準確來說，是最近大半年來，才越來越有畫面感。
明明那個人不在身前，只是憑著文字，也能在腦中清晰的勾勒出，敲著這些字時，手指的主人有著怎樣的神態模樣。
那一定是……
盤腿坐在床上，帶有繭子的手指噼里啪啦的按個不停，眼中的黑色帶著流光溢彩的亮色………就連天際最最耀目的那抹流光，也比不上他笑容的十分之一的燦爛。
圖粥粥唱歌小可愛懵逼粥粥之前直播做抹茶千層粥粥西裝xd，app小天使看圖無能qvq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沒有任何映射現實的意思啊啊啊！
這章11500算周六周日兩天的更新了，下一碗粥周一上:з」，作者睡覺去了！謝謝捉蟲的鳥天使們上章的蟲子已被吃掉xd！
粥粥：我愛你們！小姐姐們我也愛你們！你們愛不愛我！一定也很愛粥粥的對不對！
作者：本來打算6000字發上為什么還是寫了1w1……預估7點發結果12點也是要命了，一定是因為上章留言多太暖心的緣故吧qvq，看到留言就感覺渾身有力氣碼粗長了qvq，總覺得短小君太對不起熱乎乎的白翅膀們了qvq有小天使問作者的碼字速度放最下啦
由烏山小天使畫的簡筆涂鴉簡單但是超傳神可愛爆2333！app小天使由于jj技術問題看圖無能qaq，太久沒貼圖弄了老半天otl
作者的碼字速度啊……
9000一章的話，一般情況是57個小時這章11500寫了8個半小時；卡文的話是810個小時；卡的崩潰比如前陣子只會寫古風，一章大概是1215個小時這樣子otl……
12月的9000字全勤，老實說是用推拒了長輩好友所有的邀約一個月只出門三次換來的otl，出門的三次是回老家上墳和讀者親友面基去醫院這樣子:з」………這個月是初高中的老同學們都放假了，因為作者不在國內嘛，少的兩年、多的七八年不見，正好趁著全勤飛了，上個月拒絕的飯局邀請和這個月新出現的邀約也都答應出門了，一出門不確定回家時間就…就……就這樣子了: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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