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已才四十多歲,但因常年虛弱,看起來如同五六十一般。
面上溝壑縱橫。
若是不說,更像是方應呈的爺爺而非父親。
顧蘊儀忙行禮:“方老先生好。”
方燁笑呵呵的點點頭:“好,坐吧,別拘束。”
顧蘊儀笑著坐下來。
方燁又仔細端詳她片刻。
“倒真像。”他感慨說道,目光卻落在她腰間佩戴的玉墜上,嘴角微微彎了彎,似乎有些懷念。
“是我今日叫我兒把你叫過來的,顧姑娘別介意,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方燁說完吩咐丫鬟斟茶。
顧蘊儀端起茶盞抿了口,清香的茶水滑喉而下,整個人頓覺清爽了幾分。
“這茶味道極好。”她夸贊道。
方燁笑了:“這茶是我們這的特產,你喜歡我給你送一盒去。”
顧蘊儀忙笑著擺手,又道了謝。
“你是我們王爺的救命恩人,這些事都是舉手之勞,顧姑娘無需介懷,更無須客氣。”方燁含笑說道。
顧蘊儀垂眸淺笑。
“方老先生有話便直說吧。”她說道。
方燁輕咳一聲:“我聽我家王爺提起,姑娘醫術高超,所以想向姑娘討教幾句。”
顧蘊儀略一思索點頭。
“不知老先生想要討教哪方面。”她問道。
方燁撫了撫胡須,似乎在斟酌怎樣措辭:“我想讓顧姑娘幫我看看心疾。”
顧蘊儀訝然抬頭。
方燁苦笑搖頭:“說出來怕你笑話,我年輕的時候曾經中過毒,后來服藥調理了許久方才痊愈,本來以為無事了的,誰成想年紀越大病癥反而越發嚴重,最近一段時間夜不能寐精神恍惚……”
說罷又連連咳嗽。
他年少時吃過的苦遭過的罪,如今回憶起來仍舊觸動心扉。
“方老先生莫急,讓我瞧瞧。”顧蘊儀說道,伸手搭在了方燁的脈搏。
方燁深吸一口氣壓抑住胸腔涌蕩的痛意,緩緩閉上眼,等待結果。
屋內陷入安靜,唯有炭火嗶剝燃燒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約莫過了盞茶的工夫,顧蘊儀才收回手。
她眉頭微皺,面上浮現幾分凝重,似乎不解又似乎疑惑。
方燁睜開眼看著她,等待結果。
顧蘊儀遲疑一下。
“方老先生,恕我冒昧,你這似乎是...中毒的跡象?”她遲疑問道。
方燁怔了怔。
“不錯,確實,后來再未復發,但這么多年過去,又犯了。”他說道,神情有些懊悔又有些沮喪,“我這條老命,大概留不住了。”
方應呈在旁邊一驚:“父親!!”
方燁擺擺手打斷他。
“我活的太久了。”他說道,“早晚都是要走的。剛好也去陪王爺和王妃。”
這是指的楚鈞的父親。
“今天我叫顧姑娘來,其實并不算是為了我的心疾一事。顧姑娘,可知道小王爺的腿緣何如此??”他又問道,帶著探究。
顧蘊儀心頭咯噔一下。
“小王爺的腿,與我父親有關系嗎?”她脫口問道,神情帶著幾分緊張。
方燁笑了笑。
“這件事,還要說起當年小王爺的父母在邊境一事。”他說道。
顧蘊儀神情肅穆,屏息凝視。
她知道這是關鍵,或者說,這涉及到顧慎。
“顧姑娘,當年小王爺十三四歲年紀,已然初露鋒芒,隨著王爺王妃一起去駐守邊地,可是某一天,邊境的韃族突然來犯,我們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找到防御薄弱的點的,就是那一次,王爺一家全部中毒,王妃直接去了,王爺堅持了三個月也沒了,小王爺還是靠著神醫谷的沈先生妙手回春,保住一條命,可是卻再也無法站立。”
他輕微喘著氣,面色微紅,顯然當年之事讓他無法承受,至今仍余悸猶存。
顧蘊儀神情悲慟,她想到當初尚在少年的楚鈞驟然失去父母,又變成了一個殘廢是如何的痛苦絕望。
方燁神情悲戚。
“我的心疾,也是因為那次中毒導致,不過我命好,中毒不深,勉強保住性命,但因為中毒,我再也上不了戰場,一直這樣茍延殘喘。”他繼續說道,“這么多年了,我已經習慣了。”
顧蘊儀還不明白此事究竟是跟自己父親有何關系,便沒有開口,繼續聽下去。
“那年,顧慎顧大將軍,也在附近駐守,原本他是能及時趕到的,但是不知道為何,他來遲了。”方燁喃喃,“若是能再早一點,也許就不會發生后來這種事,小王爺他也不用落得癱瘓的下場。”
他語氣哀傷而憤怒,似乎恨不能馬上殺到邊界斬殺韃靼敵首。
可惜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
顧蘊儀心緒激烈翻騰。
雙手緊緊握著,泛起青白之色。
自己聽到了什么??
顧慎!
怎么會是自己的父親。
她不相信顧慎會故意不去救楚鈞一家,難道說,當年之事別有隱情???
“你們說的是真的嗎?”她忍不住追問。
方燁嘆口氣。
“你覺得,我有必要拿這件事騙你?”他沉聲說道,“當年那場戰役我親歷,所以我實在是不明白,為何顧大將軍當年會來遲。”
顧蘊儀神情恍惚。
她想到顧慎。
自己穿越以來,對顧慎的了解,他都是一個世俗意義上的好人。嫉惡如仇,對妻子兒女愛護疼寵,忠誠正直,且對百姓有著悲憫之心。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故意謀害楚鈞一家?
此事定然有隱情。
方燁看著她的神色:“我知道顧姑娘你和小王爺之間情分不淺,但是,當年王爺王妃的死,如今還跟你的父親脫不了干系。”
顧蘊儀神情一震,她猛地抬起頭看著他。
“怎么?”方燁皺眉問道,旋即又釋然,“顧姑娘,你也是聰慧之人,我這樣說你該明白,你跟王爺之間,此事若不解決,你們無法走到一處,這件事情,王爺并不知道,這么多年,我也守著這個秘密,畢竟當年顧將軍來遲一事,只有幾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