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犁漢 > 第九十六章:我寡
  當臧霸率本兵沖到最前隊時,戰斗已經結束。

  被他委以排陣先鋒的是孫氏兄弟,這會孫觀正用袖口擦拭著環首刀上的血漬。

  臧霸立馬問:

  “嬰子,遇賊了?”

  孫觀搖了搖頭,無奈道:

  “也不知道是何部的,就在山上沖咱們射了幾箭,然后就跑了,我兄已經追過去了。”

  臧霸疑惑了:

  “那你刀上這血哪來的?”

  孫觀指了邊上一具無頭尸,努了努嘴:

  “那,之前這卒子一聽有賊,就往后跑,我見他竟然敢在我孫觀手下臨陣脫逃,我豈能容他?一刀就把他梟首了。”

  臧霸頷首,這孫觀雖是山寮出身,但這治軍還是頗嚴的,很好。

  只是當臧霸看著那人的雕枯失血的首級,越看越覺得眼熟,哎?這不是我的護軍嗎?

  辣娘,突然意識到孫觀斬得是自己插在前部的護軍,臧霸就想翻臉。但看到孫觀那滿臉不知何事的表情,臧霸就忍住了。

  也許這嬰子真不知道此人是我護軍?也許這人見有賊來犯,就想折回后軍通報,反被這孫觀當成逃兵給梟首了?

  就在臧霸在這拿不定主意時,孫康帶著數十名山寮氣喘吁吁得返回了。他見臧霸在,立馬就通報了剛才的情況。

  “我帶兵追過去時,只看到這伙賊的背影。他們迅捷如風,如履平地,然后你再看著箭矢。”

  說完,孫康遞過來一個簇新鐵箭矢,邊道:

  “這伙兵一定是那石將軍的斥候,我估計他們就在幾里外。我們要早做準備。”

  臧霸摸著這鋒利的鐵箭頭,若有所思。然后便命全軍加速出山,在山口外扎砦。他們要以逸帶勞。

  三刻,臧霸等瑯琊魁帶著六千軍勢就排出了沂魯群山,開到了一片高地起伏的丘陵之間。

  只見此地,前為巍峨泰山,右為魯山群脈,這兩群山正似人的右臂彎將這片丘陵地抱在懷中。

  遠處還能看到一條彎彎玉帶從西南緩緩飄入泰山,它就是著名的汶水。

  臧霸前出的這片丘陵地就是整個泰山郡最膏腴的土地,這汶水兩岸滋潤著數萬頃土地。

  實際上這里也是春秋時齊魯兩國交戰的古戰場,此地本屬魯國,齊國覬覦這片膏腴田土,屢屢發兵征討。

  所以,自古就有“齊魯必爭汶陽田。”

  汶陽說的就是此地。

  這會臧霸正在一處土坡上看這遠處地勢,他要尋找各兵砦的落點。

  他現在有兵六千,完全可以多點扎砦,這樣更能有效控制一整片地域,利于調度機動。

  臧霸的兵法師從其父,又從山中歷練,自不是那只有一腔血勇的斗將可比,只看了片刻。他就開始調度所部扎營。

  首先,臧霸以沂魯山口為后路,將兵力全部沿著外圍丘陵布置,構成一條四里狹長的弧形防線。

  在這個弧線防線內,還有幾家鄉豪的塢壁,臧霸早已命孫氏兄弟前去擊破。

  之所以分兵陷壁,一方面是獲得補給,但更重要的方面是,到時候這些原鄉豪的塢壁正好可以作為他的后備大營。他的本陣就可以作為全軍機動后備駐扎此地,隨時支援前方各砦壁。

  然后開始點麾下眾將去各嶺崮扎砦。

  西北五處嶺崮,他點了吳敦、潘大、阮仲等瑯琊賊魁領兵一千落砦。然后正北面四處嶺崮,他點了孫氏兄弟,為其補瑯琊賊六百,合兵一千落砦。最后是東北處六道嶺崮,臧霸選了剩下的新投軍的沂魯山寮眾二千落砦。

  說實話,他也不放心這些新投軍的山寮眾實力,所以將他們放置在離出山口最遠的地方。

  至于臧霸,典其最精銳的老賊兩千,就駐扎在整個防線后的三座塢壁內,也是最靠沂魯出山口的位置。

  一名合格的將領,未慮勝,先慮敗。臧霸駐扎此地,真事有不諧,也是他臧霸第一個撤回群山。

  其他賊魁只有戰陣之勇,哪懂臧霸這個臟心思,遂得令,開始往各自山崮,修營扎砦。

  這邊孫氏兄弟剛破了那幾處塢壁,正各個抱著婦人歡笑,那邊臧霸的護軍就送了令,補孫氏兄弟兵六百,于北面四道嶺崮落砦,不得有誤。然后背旗的護軍就走了。

  孫康皺著眉,望著北面,那邊其弟孫觀呸了一聲:

  “兄,我是白瞎了之前救那臧霸一命。沒想到他一點不顧念救命之恩,要把咱們頂在最前面。兄,我看這仗打不得,咱們要不回山吧。”

  孫康在那思考,片刻后,他語重心長:

  “弟,你可知這一役后,無論誰勝誰輸,這千里群山中就只會有一個魁了。咱們之前因為狩了那石將軍的部曲,已經成了死仇。要是現在咱們再臨陣而走,再惡了那臧霸,那這千里大山雖大,也再無你我兄弟立錐啊!而且我見這臧霸頗有英雄氣,咱們現在兵力又占優。勝算頗大。”

  孫觀聽了這話,不禁頷首贊同。

  孫康見其弟也裝模作樣點頭,冷俊不禁,笑道:

  “也不用想那么多,眼前就有好處,那臧霸不是補了我們六百兵嘛。到時候那石將軍犯來,咱先將這波人頂前頭,活下來的就是我兄弟。”

  這下子孫觀滿意了,拍著手,連聲說好。孫觀一拍腦門,突然又想起一事,問道:

  “那這些婦人怎么辦?剛打下的。”

  孫康一橫眼,罵道:

  “都殺了,都要上戰場了,也不怕腿軟送命。”

  孫觀無奈,只好帶人下去,挨個捅了,其他山寮見魁這么利索,也嚎著捅殺了肩上的婦人,一時哭嚎一片。

  片刻,孫氏兄弟扛著粟,雀躍得向北方去了,留下一地被滿身刀傷的裸衣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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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臧霸瑯琊賊防線三里外的一片木制營寨,張沖所部就囤兵于此。

  但這會魁張沖卻不在,他正帶著一部兵伍游弋在外。

  當蒙沮在沂魯山道中探得臧霸泰山寇的軍跡,將信報送與張沖及眾將后,眾將立馬就請兵邀戰。

  他們已經在此處扎營一日,士馬飽騰,就等與瑯琊賊一決勝負。

  但何夔作為軍中參贊,起身諫道:

  “彼輩群盜,以利相合,其鋒甚銳,不可與戰,當固守挫敵。而彼烏合,不能速勝,又無統一,必心出二意,相互猜忌。那時出擊,破之必矣。”

  何夔的意思就是現在群盜剛出山,氣勢正勝,這會不如先守一守,待其久攻不下,心氣墮了,有人想回山,那時擊其墮歸,必然能贏。

  眾將也都歷練出來了,聽得此話不由頷首贊同。

  但這會反而是張沖不同意了,他說出這番道理:

  “臧霸舉眾而出,彼眾我寡,不可死守營砦,一是聚兵一處,外無援軍,彼可自專意攻城,久守必失。二是,我軍未戰而守,示敵以怯,必使士氣沮喪。所以,我意領奇兵在外,伺其間而擊之。倒時內外俱奮,必能破賊。”

  張沖此言,正合用兵正奇相用之理。自古用兵大家,就講究正奇相用,萬不能只知“結硬砦,打呆仗。”

  張沖的用兵軍略一說,眾將就恍然所悟,其實眾將的軍事才能就是這樣被帶出來的,他們雖然不名一文,但張沖每戰必講軍略,他們耳濡目染,戰爭意識自然水漲船高。

  實際上,軍事才能可分為三種層次,戰術才能、戰役才能、戰略才能。

  所謂戰術才能,兩軍相爭尺寸之地。勇者勝,怯者敗,有陣者勝,無陣者敗,善陣者勝,不善者敗。所以戰術才能可以從死人堆中學,凡打老了仗的,必有一波戰陣之才。

  而所謂戰役才能,即能有整個戰場視野,懂山川形勢,何處為行勝之地,何處可行軍潛伏,出陣調度如何,撤退序列如何,正兵為誰,奇兵又為誰,何時用正,何時用奇,何時正奇互換。這種才能,像張沖這般每戰必教軍略,眾將再從戰爭中學習,也能涌現一波將才。

  但最后的戰略才能就不簡單了。必須要對天下形勢的直觀感受,對政治的深刻領悟,這就對文化素養要求特別高。這也是張沖經常與眾將講古,論天下山川地理的原因,就是要從中培養一批能獨當一面的帥才。

  所以,張沖將大砦的指揮權交給了楊茂,囑咐完此戰軍略,就帶著本部和丁盛、李大目二部精銳潛行出砦,此刻就在附近游弋。

  這會大帳中,楊茂坐在次座,正聽眾將匯報各營頭士氣。

  老營頭建立逾二載,軍心士氣自不用擔心,但新建立的營頭,雖然久經訓練、斗具齊整,兵也是精干,但到底是立營后的第一戰,楊茂作為大營統兵,必要關心。

  而就在楊茂與眾將議事,一飛軍背旗入帳,報:

  “汶水上來了一隊艇軍,旌旗密布,不可計數,看旗幟打‘胡母’、‘王’、‘張’、‘高堂’、‘鮑’,是奉高的豪強兵。”

  這飛軍話音剛落,全場寂靜無聲。

  這真的是前有惡犬,后來群狼,這是真正的敵眾我寡啊。

  饒是楊茂久慣沙場,此刻也有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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