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京城燈火通明。

  自宮城往外,戒備森嚴,禁衛軍排排散開,封守各個街道。

  猩紅的火焰在宮城中漂浮起來,又很快落下了煙灰。

  朱襄緊緊盯著城門口不發一語,直到天光破曉時,看到一眾黑影緩緩歸來,才松了松神經。

  “陛下,趙拂希已死。”

  聽到這個結果,朱襄心頭重重一顫,下意識想到了幼時跟在他身邊一直叫他兄長的那個女孩。

  許久,他才疲憊的抬了抬手。

  “那些人呢?”

  黑影低了低頭:“截殺一半,另一半……跑了。”

  預想中的斥責沒有出現,黑影抬頭之際,已經是朱襄走遠的背影。

  “收拾宮城。”

  “是。”

  一眾進士紛紛守到天明,頂著兩個烏青眼圈,眼帶畏懼的望著飄著縷縷黑煙的宮門。

  到現在,都無人看到那油火究竟是從何處所出。

  不知是誰先發了聲:“咱們的傳臚大典,還要繼續嗎?”

  顧棐南安安靜靜靠站在一旁,目光清淺的瞥過說話的人,又慢悠悠的收了回來。

  太監往來不絕,正努力把太和殿的亂物收拾干凈。

  鴻臚寺師官深吸一口氣,趕緊走到明公公身前,輕聲問:“陛下可還是要繼續?”

  明公公微微轉頭,望著另外一邊,壓低聲音。

  “先備著,雜家這就去問問。”

  因著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朱襄身側竟是無一人敢在,明公公幽幽嘆口氣,還未走上前,竟是發現李郢走來了。

  他神色泛著憂愁,見明公公主動出聲。

  “明公公,我去和陛下說罷。”

  有人主動迎面,明公公雖不知處于何種緣由,但自然不會阻攔,也就點點頭折身走在旁邊靜候。

  李郢緩步上前,見朱襄未動,先是合手行禮。

  “陛下。”

  似是聽到了他的聲音,朱襄微轉過頭,沒有言語。

  李郢也就繼續往下說:“大典可還要繼續?”

  朱襄身形微頓,沉默半晌語調沉沉道:“將名次傳榜,明日照常參宴。”

  李郢面色恭敬,再無多言。

  這場亂子之后,宮里出動工匠把大致的地方修繕好,勉強進行完了后半截大典。

  眾人出宮門的時候,顧棐南走在前面,卻被人叫了住。

  陳侍書的臉映入眼簾,他輕輕躬身,笑道:“不知大人可有空?”

  顧棐南微微轉眸,回以一禮:“既是臨危受命,回京已該卸任,當不得大人,大人言重。”

  陳侍書但笑不語,微微抬手。

  “還望借一步。”

  顧棐南長睫微微垂下,倒也沒直接拒絕,緩步跟了上。

  行至宮城外,果不其然看到了眼熟的馬車,顧棐南原本淡然的神色掠過一抹深深的笑意。

  “還望大人稍候,我娘子在那邊。”

  陳侍書倒也通情達理,含笑應下。

  衛枕鈺守在馬車邊緣,扒拉著車簾往外瞧,微微瞇了下美眸,也沒有在這兒問詢皇宮著火的事。

  “談多久?”

  顧棐南拉住她的手,笑彎了眸。

  “一會兒就來,娘子可要隨我一起?”

  衛枕鈺瞧了瞧在一邊的笑面虎陳侍書,卻搖頭拒絕。

  “你去就成,我在這兒等你用不了多久。”

  顧棐南也沒堅持,將一直揣在手心的糖給她放在手上,這才折身走來。

  陳侍書笑瞇瞇的上前:“顧公子同令正的感情還真是羨煞旁人。”

  顧棐南聞聲,彎唇淡笑。

  “顧某能有今日,全靠拙荊一手提攜扶持。”

  陳侍書聞聲有些感慨:“之前倒是未曾聽過顧夫人的名聲,倒是自南陽長公主的宴會一遭,便有不少消息傳開,說她年紀輕輕便是宮家女掌事,可謂女中英才。”

  行商路走運道,這種理一州商樓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

  他現下遠在京城,還經常聽聞津州有幾家爆火的酒樓,名菜讓人流連忘返。

  思緒至此,陳侍書已經把人領在了一處畫舍,里面竹香陣陣,環廊音叮當作響。

  陳侍書偏頭望來,笑意明媚。

  “里間還有一位客人等了許久,顧公子不若一起?”

  “這是自然。”

  等穿過小廊上了二樓后,就看到一方影子端坐在小幾前。

  他提壺斟茶,面容清朗,聽見腳步聲轉頭過來,微微一笑。

  “來了。”

  顧棐南眸心微微一凝,旋即躬身:“見過二殿下。”

  二皇子絲毫不意外他能認出自己,擺擺手輕笑一聲:“坐吧,就當是畫中客友,何須多禮。”

  待人施身落座,二皇子才繼續把茶斟滿。

  “今日傳臚大典,聽聞公子奪得一甲,連中三元,便先恭賀了。”

  顧棐南睫羽微微一顫,淺笑應回:“多謝殿下,只是不知殿下今日邀請,所為何事?”

  二皇子見他開門見山,猛地轉眸過來,面上帶著幾分和善的笑。

  “今日之事,你知曉多少?”

  陳侍書面色一變,趕緊轉在一邊把茶舍的門掩好,站在了一邊守著望風。

  顧棐南卻只是轉眸看向二殿下,靜靜道:“殿下指的事,是哪件?”

  二皇子手下動作一頓,緩緩拿起茶杯,垂眸呷了一口。

  “關于駙馬趙大人為何會出現在皇城,關于……今日來的人,究竟是哪一派。”

  他聲音落下,茶舍內安靜的厲害。

  顧棐南依然眸色清淡,沒有半分神色變化,直到陳侍書忍不住想要活躍氣氛時,卻又開口了。

  “私以為殿下已經有了猜測,何必試探。”

  二皇子一怔,旋即大笑:“哈哈哈哈哈!”

  “果真是出彩脫塵連中三元的人,心思通透,是我不夠坦誠了。”

  言罷,他身子坐正了些,眼中帶著幾許銳利的鋒芒。

  “我的意思是,顧公子今日,為何要設這樣一個局?”

  只見那風月如華的男人只摘下烏紗帽,清雋的面容上浮現一抹笑容。

  “殿下冰雪聰明,原諒顧某這出拙計。”

  陳侍書站在一邊聽得心驚肉跳,這是什么意思?

  這就是承認了的意思??

  今日的這場動亂,竟然是這個新科狀元搞出來的動靜?!

  二皇子聞言,果然皺了皺眉,但也沒有貿然出言,只是道:“還望告知緣由。”

  他之所以關心這件事,不是說他多么擔憂父皇,只是天下大局若如策論所言,那顧棐南這個異相,是否會掀起腥風血雨,傷及無辜。

  他雖是心無皇位,但若是百姓承災,是萬萬不愿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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