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糜漢 > 第三百七十五章 借刀殺人 天水幼麟
  聽到楊阜所說的最后一句話時,曹真臉上的神色瞬間肅穆起來。

  涼州貧瘠,它的經濟意義并不重要。

  但是涼州卻是大魏防備劉備政權進攻關中的戰略屏障,一旦涼州被糜旸奪下,那種后果讓曹真不得不心懷憂慮。

  當然最重要的是,楊阜所說的話并非是危言聳聽。

  對于關中的天氣,曹真初鎮關中所以尚且不太清楚。

  但是對于漢中的地形,曹真當年可是跟隨曹操親身體驗過的。

  不提早一些的征討張魯之戰,就說漢中之戰時。

  當年曹操在漢中被劉備擊敗,有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漢中地勢險峻,魏軍大部隊無法完全展開。

  在有著這種慘痛的教訓之下,知兵的曹真不得不對楊阜的話多加考慮。

  盡管他十分想擊敗糜旸,為大魏一雪前恥。

  在多加思索之下,曹真不顧在場的諸將踴躍請戰的神情,他最后做出了決斷。

  “既然如今天時地利均不在我軍,那攻伐梁州之議,便先暫且擱置吧。”

  以曹真現在的身份與威望,當他說出這句話后,不管在場的王雙、費曜等魏將心中有多想請戰,但他們也只能老實的聽從曹真的決斷。

  而相比于諸魏將不同的是,楊阜在聽到曹真采納他的建議后,他的臉上流露出笑容。

  他之所以當初能自愿接受曹真的舉薦,心甘情愿成為他的心腹謀臣,看重的便是曹真智勇兼備的品質。

  唯有這樣的大將,才能充分利用曹魏的國力,守衛住大魏的關中之地。

  只是楊阜不知道的是,曹真之所以打消趁機攻打梁州的念頭,除去他的提醒之外,還因為曹真內心中對糜旸有著很深的忌憚。

  他很想消滅糜旸,但他知道面對糜旸這種敵人,絕對不能掉以輕心,沖動行事。

  否則的話,他就有可能與曹仁有著一樣的下場。

  在曹真看來,充分重視并且承認一個對手的能力,才是后續能擊敗他的最大關鍵。

  楊阜在見曹真打消攻伐漢中的主意后,臉上便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失望之色,他心中明白曹真為何會如此。

  目前曹魏朝野上下,都將糜旸當做曹魏的生死大敵。

  而因為曹仁、乃至于曹操的死糜旸都是始作俑者,所以對于身為曹氏宗親的曹真來說,他對糜旸心中有著一種恨。

  敵意與恨意,讓曹真往日之中沒一天不在思量著如何消滅糜旸。

  可是如今當機會到來之時,曹真卻沒辦法利用這個機會消滅糜旸,他心中肯定充滿了失望。

  而楊阜作為曹真的心腹謀臣,他自然不能眼睜睜坐視曹真的失落而沒有良策獻上。

  想到此,楊阜接著對曹真一拜言道:“大將軍,臣有一計或許可調虎離山。”

  聽到楊阜有良策獻上,曹真臉上的失落瞬間消失不見,他馬上看向楊阜,眼露精光的問道:“卿有何良策,可盡管言來。”

  在曹真的詢問之下,楊阜臉露自信的對著曹真言道:“糜賊,人臣也。”

  “彼得劉備信重,得以成為一州之牧,然梁州乃益州門戶,意義重大。

  糜賊臨州尚未半年,大臣未附,梁名宗大族,皆有部曲,阻兵仗勢,足以建命。

  旸新秉一國之政,而不念撫恤上下以立根基,競于武事,虐用其民,舉國之兵,處處屠戮,死者當萬數,此乃載禍之道也。

  昔伍子胥、吳起、商鞅各一時豪杰,然皆無法善終者,無非擅權亂政之故也。

  今旸才或可與三賢比堪,然德卻猶有鄙之,梁州大亂,可有終日?

  大將軍不如可廣布細作潛入敵境,一則可勾連敵境內不服糜賊之眾臣,以自身威望為他們依仗,讓他們舉義不斷,這樣可使梁州終無寧日。

  二則可令眾多細作在敵境廣泛宣傳流言,備言糜賊擅權亂政之惡。

  人言可畏也,縱使劉備多寵愛糜賊,難免會因為流言而擔心梁州安穩。

  有此擔憂之下,劉備或許不會罷免或者責罰糜賊,但一定會召他回成都祥問。

  我軍所憂者,唯有糜賊。

  若糜賊一旦回返成都,則我軍之機會,便接踵而至。”

  曹真認真的聽完楊阜的建言,而他在聽完后,似乎一開始在思量楊阜建言的可行性。

  在腦中仔細衡量,發現楊阜的這個計策很有成功的希望之后,曹真不禁開懷大笑起來。

  “義山,真吾之子房也!”

  “此計怎能稱為調虎離山,應該稱為借刀殺人才是。”

  曹真的言語中,盡是流露著對楊阜的贊賞之意。

  自小在曹操身邊長大的曹真,不僅深通兵法,還頗知人性。

  楊阜的計策雖然本質上來講,并不算很驚艷的神來之筆,但正因為它普通,所以它的成功率很大。

  因為楊阜的計策,乃是根據君臣大義,及人之常情這八個字為根本實行的。

  糜旸再如何優秀,他也畢竟是一位臣子。

  正如楊阜所提的那幾位古之大賢,他們難道是敗在敵人手中嗎?

  他們是敗在自己人手中,或者直接點來說,就是敗在君臣大義這四個字上。

  世人皆知劉備寵愛糜旸,但再如何寵愛,劉備也是君,糜旸只是一個臣子。

  甚至劉備對糜旸的寵愛,很大一部分就是建立在糜旸能為他排憂解難,建功立業的基礎上。

  劉備將糜旸委任為梁州牧,也是看重他這一點。

  可是現在糜旸擔任梁州牧還沒半年,卻將梁州內部弄得一團糟,劉備身為君主,是不可能對這一點坐視不理的。

  最重要的是,有些事楊阜并沒有說的很明白。

  他口中的探子,實際上大多指的是益州境內親善、仰慕曹魏的益州士族。

  而只要劉備心中起了疑慮,再加上益州境內親善曹魏的眾多士族推波助瀾。

  盡管劉備是再如何仁愛的君主,他至少也會將糜旸從梁州召回成都詢問詳情。

  至于那些親善曹魏的士族會不會盡心辦這件事,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畢竟糜旸的屠刀都已經架起來了,益州士族兔死狐悲,肯定會對糜旸有所動作的。

  這兩點是人之常情。

  曹真不是迂腐的人,雖然他很想親自消滅糜旸,但他也不會迂腐到放著好好借刀殺人的計策不用。

  在對楊阜贊賞完之后,曹真看向楊阜的目光越發欣喜。

  曹真對著楊阜言道:“此策既是由卿獻上,那一切就交由卿去辦理。

  只要卿的計策能成功,那時候吾一定上奏陛下,對卿不吝封賞。

  而若是吾能依靠卿的計策順利奪下梁州,日后吾當自鎮梁州,而涼州就由卿主理一切軍政。”

  曹真在話語中為楊阜畫了一個大餅。

  可重要的是,以曹真目前在曹魏的地位,他畫的大餅是完全有可能實現的。

  主理一切軍政,實質上便是涼州牧了。

  面對這樣衣錦還鄉,手握斧鉞的巨大誘惑,楊阜又豈會不心動呢?

  楊阜的臉上浮現激動之色,他立馬深深對著曹真一拜:“臣豈不敢竭盡心力!”

  聽到楊阜的這句話后,曹真臉上的笑意越來越盛。

  感到機不可失的他,便立即讓楊阜退下,前去早點實施這個計策。

  而在楊阜收到曹真的命令退下之后,在場的諸多魏將也紛紛告退。

  在諸將全都離開后,曹真暫且壓抑住內心的喜意,開始處理身前桌案上的政務。

  雖然曹真的具體權責是都督關中諸軍事,但曹魏的都督,本來就是軍政一體的性質。

  所以哪怕關中三州皆有刺史,但是最后的政務決策,還是要報送到曹真的手中預覽。

  關中一地地域廣大,許多瑣事各州刺史都可自行處置,但除去大量的瑣事之后,曹真需要處理的政務也并不少。

  目前他著重要處理的,便是關于諸州各郡縣長官的具體任命。

  盡管曹丕稱帝已經有一年,九品中正制已然漸漸成為曹魏最重要的選官之法。

  只是曹丕還不算太傻,他并沒有完全廢除察舉制。

  并且他也曾下過嚴令,但凡重要職位的人事任命,除去各地的中正官同意之外,還必須交由當地的最高軍政長官進行最后的確認。

  因為對楊阜的看重,所以曹真先預覽起關于梁州人事的具體任命內容起來。

  可就是當他看完其中大部分內容之后,這封竹簡中的一個人名引起了他的注意。

  姜維。

  之所以這個名字會引起曹真的注意,不是因為姜維乃是關中有名的大名士。

  乃是因為年紀剛剛及冠的他,竟然會出現在楊阜報送給曹真的人事任免報告當中。

  要知道能送到曹真手中審閱的,至少都是一縣縣令的任命,而以姜維如今的年紀與名氣,他根本就夠不上這個級別。

  可是隨著曹真繼續察看姜維的人生履歷,他明白了楊阜為何會將姜維放在這份名單中。

  因為楊阜是想要讓曹真給姜維賜官。

  直接賜官這種權力,很顯然不是楊阜區區一個涼州刺史可以擁有的。

  而在這封報告中,楊阜也說明了為何他會建議曹真給姜維賜官。

  原因便是姜維的父親姜囧曾死于王事。

  給姜維賜官有利于鼓勵大臣的報國之心。

  當然曹真也知道,能讓楊阜堂堂一個涼州刺史特地向他建言賜官,原因肯定不是那么單純的。

  曹真看了看姜維的出身,他瞬間明了了一切。

  姜維出身天水冀縣大氏,而楊阜亦出身于天水冀縣大氏,想來這兩個大族之間,肯定交情莫逆。

  沒有這樣的出身,姜維年紀輕輕想來也無法擔任州從事一職。

  在想通這一點后,曹真并沒有覺得奇怪。

  楊阜的行為對于出身大族的他來說,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人脈一直是大族最為看重的一種資源。

  況且現在楊阜又深得曹真喜愛,曹真更不會因此事而對楊阜心有不滿。

  曹真舉起案上的朱筆,很快就在姜維的名字后面寫上一個準字。

  并且他還具體寫明,賜予姜維的官職乃是中郎,天水郡參軍。

  對于一個剛剛及冠的年輕人來說,曹真對姜維的賜官,已經算超規格拔擢了。

  而曹真之所以會對姜維如此,倒不是說他有多看重姜維。

  哪怕在姜維的人生介紹中,楊阜特地點明姜維在天水郡中有著“幼麟”的美譽。

  可是曹真知道,在品評人物蔚然成風的當世,哪個世家子弟沒有一些美譽在身上。

  但最后真能擔得起身上美譽的,又有幾人呢?

  曹真完全就是看在楊阜的面子上,才給姜維如此重的賞賜。

  在決定完姜維的賞賜之后,曹真便將手中的竹簡下意識地合上。

  完全沒有一點想深入了解姜維的意思。

  在他看來,姜維現在只是他施恩于楊阜的一個籌碼而已。

  無須太過重視。

  至于姜維是不是“幼麟”,一切還得看姜維將來具體的表現。

  反正他人在天水,還能跑了不成?

  ...

  楊阜在離開議事廳后,便立即召集一眾屬吏。

  楊阜的個人能力是很強的,否則他也不會接連得到曹操與曹真的看重。

  在卓越的個人能力之下,楊阜很快就安排好他剛才所獻計策中的一切事宜。

  在楊阜的安排之下,數十位屬吏有條不紊的一一從他的府中離開,然后就馬不停蹄的離開陳倉朝著南方而去。

  這數十位屬吏身上,各有各的使命。

  等數十位屬吏都離開之后,剛剛忙完的楊阜伸了個懶腰然后起身來到院外,他登上院外的一座高臺朝著南方望去。

  他看的方向,正是梁州。

  在剛剛看到那封來自梁州的情報之時,他的臉上流露出凝重之色。

  或許旁人以為他是在思考,這是不是進攻梁州的時機才會如此。

  但實際上他之所以會臉露凝重是因為,糜旸的行為令他感到一些害怕。

  那些倒在糜旸屠刀之下的是各大世家豪族的族長,而他楊阜也是。

  正因為有著這層身份,楊阜才更能感同身受地意識到,糜旸的那個行為對世家豪族的特權的沖擊力有多大。

  若真讓他毫無掣肘成功之后,那對他的家族來說,會是一件好事嗎?

  以糜旸的能力,誰也不敢保證,他沒有攻下涼州的那一日。

  所以楊阜絕對不能坐視糜旸成事。

  天子當與世家共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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