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糜漢 > 第三百七十六章 若有遠志 何必當歸
  在離陳倉遙遠的天水郡冀縣外,有一隊騎著駿馬正在廣闊的草原上奔馳的少年。

  盡管為了方便駕馭胯下的駿馬,所以這一隊少年全都身穿戎裝。

  但是這一隊少年身上的戎裝顏色都十分鮮艷,展現著這一隊少年的生活條件應當都不錯。

  畢竟天水郡位處北疆,又經常遭受羌、氐之亂,所以經濟一向不發達。

  而能在貧瘠的天水郡中,毫無顧忌的鮮衣怒馬的少年,他們可能是冀縣中的世家豪族子弟。

  只是不管每位少年的身份是什么,本來年輕氣盛的他們,這時他們卻大多老老實實地跟在一位青年的身后躍馬疾馳。

  這一點足以證明,那位青年在他們的心目中,有著類似于領袖的地位。

  而這位青年,正是在天水郡中有著“幼麟”美譽的姜維,姜伯約。

  坐在駿馬上快速疾馳的姜維,感受著身遭的崇山峻嶺,千里青原正在他的視線中快速變幻。

  這種似乎可超越一切的感覺,讓姜維很是陶醉其中。

  姜維出身于冀縣大族,雖然他自幼喪父,但是由于家族的底蘊,他自小的生活條件是不差的。

  姜維的一位族叔姜敘,便與當今深受曹真信任的涼州刺史楊阜是表兄弟。

  有著這層關系在,自姜維慢慢長大后,他的名聲也漸漸在天水郡中流傳。

  甚至在他還未及冠之時,他便被涼州刺史楊阜,破格召為州從事。

  從姜維前二十年的人生經歷來看,他的起點已然超過當世大部分的世家子弟。

  但是姜維卻不滿足安于現狀,他自年幼時就在心中暗藏大志,想著有朝一日能不靠家族的扶持,在天下間真正展露自己的崢嶸。

  正因為他的這種性格,所以在姜維還未有官職在身上的時候,盡管他本人十分喜愛經學,但他卻不愛修布衣之業。

  他的愛好是廣施家財,陰養死士。

  姜維有這種舉動一方面是因為,他本人是好立功業的人,而他認為立功業的第一步,便是應該先建立自己的小班底。

  除去這一層原因之外,還因為他年幼時父親慘死在亂兵之下。

  在局勢動蕩,兵戈頻起的天水郡,姜維覺得若自己手中沒一支直接聽命于自己的武裝力量,那終究是朝不保夕的。

  而在他身后跟隨他的那一眾少年,只是他所奉養的死士中的冰山一角。

  在長久的奔馳之下,哪怕是精于騎射的姜維,也感到有些累了。

  于是姜維在駕馬沖上一處山頭后,便及時勒停下了胯下的駿馬。

  跟在他身后的一眾少年見狀,也不約而同的駕馬跟隨姜維跨上山坡。

  然后就在他們的馬蹄離姜維數步之遠時,他們猶如身體本能般立即勒住了胯下的駿馬。

  姜維除去喜歡學習經史典籍外,對兵書戰策也有著很深的了解。

  他當年在招攬一部分死士之后,一方面自己苦學擊劍騎射,另一方面又帶領他的死士在冀縣外的深山中往來射獵,講武習兵。

  姜維完全是在以訓練一支軍隊的方式,在訓練著他所招攬的死士。

  駐馬在此處山頭上后,冀縣外一望無際的平原都落入姜維的眼中。

  在姜維的視線之中,當他極目遠眺去之時,似乎那廣袤無垠的天地都已然連成一線。

  而那條由天地形成的分割線,卻將他牢牢的困在了冀縣這方天地中。

  時值秋季,北地有些地方已然開始寒冷。

  一縷縷寒風吹拂過姜維,帶起他鬢間長發的同時,也引得姜維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嘆息。

  “北風如刀,歲月亦如刀,難道我就這輩子就只能止步于冀縣之外了嗎?”

  對于常人來說,姜維現今所得到的,已經足以讓人艷羨。

  但對于身懷大志的姜維來說,他的平臺不是小小的冀縣,更不是貧瘠的天水郡。

  他的平臺,應該是現在逐漸成為天下注目中心的梁涼之地!

  而姜維心中也有著莫大的自信,他堅信自己一定能在那片充滿明槍暗箭,刀林劍雨的天地中,闖出一片自己的輝煌。

  就在姜維心有感慨的時候,山坡之下有一騎信使快速的朝姜維趕來。

  這騎信使也是姜維奉養的死士之一。

  居高臨下的姜維,察覺到這名親信的到來。

  看到被他留守家中的親信,卻突然前來尋他,他一開始還以為是冀縣又受到異族的攻打了。

  可就在這名信使快速來到山坡上之后,他臉帶喜色的對姜維報出一個喜訊。

  這個喜訊講的便是曹真賜官給姜維的事。

  原來是楊阜派出的使者到姜維家中后,發現姜維不在,所以他就將賜官的文書印信暫時交予姜母。

  而姜母在使者離開之后,便立即派人前來將這個喜訊告訴姜維。

  在聽到姜維被賜官為中郎,天水郡參軍之后,他的親信臉上全都流露出喜色。

  因為身為姜維死士的他們,只要姜維地位爬的越高,那他們將來能獲得的利益也會越大。

  可是與他的親信們不同的是,姜維在聽到這個消息后,臉上明顯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天水郡參軍,聽起來位分不低,但姜維心中卻寧愿成為陳倉城中的一位小小軍司馬。

  失望之下的姜維,沒有發出任何言語,便又駕駛著胯下的駿馬,以極快的速度沖下山坡,然后朝著冀縣而去。

  他接下來要做一件對他將來影響重大的事。

  山坡之上的姜維眾死士見他們的主人貌似心有郁結,他們都不知道為何。

  只是當姜維行動之后,自小接受姜維軍事訓練的他們,馬上就驅使起胯下的駿馬,跟上他們的主人朝著冀縣的方向而去。

  在廣闊的平原之上,有著胯下駿馬的加持,姜維這一小隊人馬的速度是很快的。

  只是深秋的冀縣,天空總是暗的快。

  當姜維一行人回到冀縣外時,冀縣的守城卒正在關閉城門。

  可是城門校尉在看到是姜維一行人回來之后,他立即讓手下的兵卒暫緩關閉城門。

  隨著楊阜成為涼州刺史,與天水楊氏累世通好的天水姜氏,在冀縣中的地位也不斷提高。

  在城門校尉刻意的相讓之下,姜維毫不遲疑的駕馬沖入城門之中。

  他身后的那數十兒郎,也一一有樣學樣,完全視眼前的城門與士卒于無物。

  這樣的事,他們往常在姜維的帶領下做過不少次了。

  姜維在駕馬進入城門后,便立即朝著他的府邸而去。

  不久之后,姜維就回到了他的府邸之中。

  在回到府邸之后,姜維還顧不上梳洗及用膳,他便徑直一路來到一扇房門外。

  當站在房門外時,一向膽大的姜維卻難得臉上浮現猶豫之色。

  因為這扇房門內,住的是他的老母。

  可是就在猶豫一會之后,姜維的眼神卻變得越發堅定。

  姜維伸手緩緩推開了房門。

  盡管天水姜氏是豪族大戶,但是身為主母的姜氏的房屋卻并不豪華寬敞。

  所以當姜維推開房門之后,他一眼便見到了他的母親姜氏。

  而姜氏見到姜維歸來,本來正在繡花的她,立即放下手中的針線,然后臉上滿布慈愛之色地看向姜維。

  姜維是她的獨子,自姜維之父戰死后,她在這世間的依靠便只有他了。

  姜母笑著招手讓姜維上前,當姜維上前后姜母本想問他吃過飯沒。

  只是讓姜母沒想到是,在姜維來到自己身前后,還未等自己開口,姜維便徑直跪在了她的身前。

  姜維的這一舉動,在令姜母驚訝的同時,也讓她的心中浮現幾縷擔憂。

  知子莫若母,姜母深知姜維會突然如此,肯定是有事相求于他。

  而且這件事依照常理她是不會答應的,否則姜維不需要如此。

  果不其然,就在姜維跪下之后,他對著姜母深深一拜后言道:

  “母親,孩兒想去陳倉。”

  姜維的聲音并不大聲,但他的這聲請求落入姜母的耳中,卻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在她耳旁炸開。

  姜母下意識地脫口阻止道:“萬萬不可。”

  姜母有料到姜維可能會提一些她無法接受的請求,但沒想到是這一點。

  在漢代,世家子弟遠行是很正常的事,也是被當做一種增長見識的歷練手段,可是姜母為何會如此抗拒姜維去陳倉呢。

  乃是因為姜母知道,陳倉一地的危險性。

  在姜維之父戰死后,那時姜維還年幼,所以天水姜氏的家業便是由姜母操持。

  從姜維能有足夠錢財陰養死士這一點來看,毫無疑問在過去的十數年之間,姜母將姜氏家業操持的很是不凡。

  這一點足以看出姜母不是尋常的女子。

  她在未嫁人前,本來就是天水楊氏的嫡女,算關系的話,楊阜是她的眾兄。

  正因為個人能力不俗,加上與楊阜關系匪淺,所以姜母是知道陳倉如今是被大將軍曹真,當做抵御糜旸的第一道防線的。

  糜旸的威名,縱算是寡居在冀縣的姜母也是有所耳聞的。

  而在以訛傳訛之下,糜旸在曹魏人的心中,基本與惡魔是劃等號的。

  姜母明知道陳倉將來會成為糜旸的主攻方向,他怎么可能還會讓姜維去以身犯險呢?

  萬一姜維有所差池,那么她將來該倚靠誰?

  姜維知道這件事會遭到姜母的極力反對,他也知道姜母反對他的原因是什么。

  只是心懷大志的姜維,是沒辦法讓自己一直呆在冀縣中的。

  歷史上的姜維之所以會老老實實在天水郡擔任參軍,主要原因是歷史上的那時季漢勢力薄弱。

  莫說姜維,就是整個大魏也沒幾個人會料到諸葛亮會主動北伐。

  在那種情況下,涼州雖位處邊境,但卻被魏人認為比中原還安全些,所以姜維只能暫時呆在天水郡中等待機會。

  畢竟他的人脈都在涼州,也不可能跑到揚州去建功立業。

  但是現在的情勢與歷史上大不相同。

  世人都知道,不出數年劉軍肯定會大舉北伐,在有著這點判斷之下,好立功業的姜維,又怎么能按捺住內心中的躁動呢?

  至于旁人對糜旸會有畏懼,膽大如斗的姜維卻絕不會有。

  因為心中想建功立業,姜維的眼中已然出現淚水,他對著姜母誠懇地言道:

  “兒知道母親求情楊公讓兒擔任天水參軍,是在保護孩兒。

  然大丈夫生在當世,又豈能碌碌無為乎?

  況且天水雖偏安一隅,然偏安斷不能久安。尚且不提時常作亂的異族,就說若糜旸席卷涼州,天水豈能免于兵禍?

  為家鄉計,亦為自身計,孩兒都必須前去陳倉,為國家盡一份綿力。”

  姜維說的理由字字珠璣,但是姜母卻只是流淚搖頭不允。

  見姜母如此表現,姜維無奈之下只能說出他迫切想建功立業的另一個深層原因。

  “當年父親為保護郡守,沒于兵亂之中,孩兒后來時常思考,難道是父親當初才能不佳才會如此嗎?

  百般思考之下,孩兒認為原因并非在此。乃是父親當時只是一功曹,手中并無兵權,以寡敵眾遂有此劫。

  當今天水外有強敵,內有羌亂,遠遠不是孩兒求安穩的時候。

  否則若是將來羌人再度來犯,縱使孩兒有策略敗敵,然手中若無兵權,難道當年父親的劫難不會發生在孩兒身上嗎?

  亂世之中,兵權為重,孩兒去陳倉既為拼搏,亦乃自保也。”

  姜維在說完這番話后,便重重地對著姜母磕了幾個響頭,希望姜母能同意他的請求。

  姜母并非是不通情理之人,她知道姜維說的每句話都有道理。

  若姜維所說的第一個原因不足以打動姜母的話,那么姜維說的第二個原因,足以讓姜母動搖。

  她不想姜維與他的父親步上一樣的后路。

  這時姜母想到盡管陳倉是前線,但只要姜維能好好呆在楊阜身邊,那么想來安全也是有保障的。

  想到此,姜母只能無奈地閉上滿含淚水的雙眼。

  “吾會寫一封信給楊公,求他在軍中為你謀一個職務。”

  “只是你需答應吾,到陳倉后一切要聽從楊公的指示,不可有半點任性。”

  只要姜母愿意答應他去陳倉,姜維還有什么不能答應姜母的。

  姜維忙不迭答應姜母的叮囑,然后便準備退出房間。

  可就在姜維要踏出去的那一刻,姜母最后一句告誡傳來:

  “伯約,事若有不諧,當歸!”.

  面對姜母的這句告誡,姜維只是拱手應承后,便退出了房外。

  在來到房外后,這時天色已然全黑,但看著那月明星疏的天空,姜維的心情卻不是一般的暢快。

  他剛才沒有直接回答姜母的告誡,只是因為他心中的答案是:

  “良田百頃,不在一畝,但有遠志,不在當歸也!”

  想到這,姜維大步離開了姜母的院落之中。

  陳倉,吾天水姜伯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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