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謀千歲 > 第325章 重寫
  她笑了一聲:“主子沒什么指示,不過主子同你說,你目前還報復不了太后,不如先拿她練練手。”

  少年人聞言,眉目中倒是閃過一絲沉思,隨后就成了興奮:“果真可以?我想怎么做就做怎么做?”

  宮女點點頭:“自然可以,主子說你在宮中是受了委屈的,得依著你些,她曉得你在宮中伺候這女人,想必是滿肚子怨氣,只要你不打擾主子的計劃,你愛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頓時臉上就起了興趣,點了點頭,說道:“既如此,那我就得想個好辦法,主子的心中掛念我的情緒,那我自然不會打攪主子的計劃,是得想個對我好,對主子也好的法子。”

  宮女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你覺得好就是好,主子相信你心中有分寸,也不許我多說什么。”

  他越發覺得心中活泛起來。

  *

  而外頭的時間匆匆而過,很快就到了明棠與周時意約見的那一天。

  明棠出門之前正好與二夫人擦肩而過。

  她臉上喜氣洋洋的,看樣子是從高老夫人的融慧園出來的,之前見了明棠,總是一副老鼠見了貓,十分厭惡又不敢反抗的樣子,不知道她今日是怎么了,一改之前被打擊的一蹶不振的狀態。

  見了明棠,喬氏臉上就露出了十分不屑的笑容,翻了個大白眼,洋洋得意的走了。

  拾月跟著明棠,也得了她一個大白眼,見喬氏那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忍不住說道:“她這是什么意思?先前一副要被休棄出去就要死的樣子,頭上傷口都還沒好呢,又對著咱們家郎君這副死樣,她是想死了不成?還是終日被打擊壞了?如今得了失心瘋了?”

  明棠也沒搭理她,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喬氏還要站在明棠身后,非要叫住明棠,犯一次毛病:“三郎君,數日不見,怎么瞧這氣色好似比從前又壞兩分?你母親父親從前的身子就不好,可不要你也步了他們的后塵。”

  這話說的,就差咒明棠去死了。

  明棠卻也不生氣,帶著拾月就往外頭走上了馬車,喬氏還要嘴賤兩句:“要不要我喊家中為三郎君找個好大夫,瞧瞧這到底是什么毛病,總不好還不曾為大房留個后,又早早的去了。”

  她嘴巴碎,說著說著,又說到別的事情上:“想起來,這也確實是樁大事。三郎君如今連個未婚妻都不曾定下,先前的未婚妻又與三郎君解了婚約,如今一時片刻也找不出什么好女郎。

  要不這樣吧,總是留個子嗣為重,我房中也還有好幾個身材較好好生養的丫頭,要不先賜給三郎君,瞧瞧能否先與她們綿延些子嗣,也免得什么時候出了意外。”

  這些話說的一句比一句離譜些,就是明棠不想與她計較,也覺得這段時日是不是給她過得太舒坦了,叫她這般小人得志。

  拾月見了明棠不高興,她自己也憋了許久,回頭就是一聲痛罵:“不知二夫人操的哪門子的心,不曉得的還以為您是大房的夫人,如今這是覺得二夫人做的不暢快了,要來做些別的位置?”

  明棠聽了有些啼笑皆非,拾月這小妮子看著平常不太做聲的,罵起人來也不好聽。

  喬氏又要生氣,明棠實在不想和她在這浪費時間,就往外頭走了。

  喬氏就覺得自己好像斗勝了的公雞似的,昂首挺胸的轉頭回去了,還同自己身邊的人說:“明棠這就是怕了我了,哼,她也知道她如今就是一個沒父沒母的孤兒,就是該怕我的時候,我還沒有告訴她呢,她要是知道如今筱兒在后宮之中如何受寵,她和她身邊的人誰敢放一句屁?”

  *

  奉祝宮方才還在推杯換盞的種種熱鬧,似乎都在明棠這一句話砸下來之后戛然而止。

  沒有人不曾聽見明棠在說什么。

  誰不知道當年明棠癡戀封無霽,為了他連倒貼都可以,如今卻說要和離——誰信呢?

  大約確實是沒有幾人相信…的。

  封無霽不信,就連站在封無霽身邊的姜思綿也不大相信。

  封無霽還未開口,姜思綿卻從二人握著的手中察覺到了他內心的晦澀不悅,她甚至先轉過身來,含著兩分恰到好處的驚愕與委屈:“帝姬……何出此言?又何必和自己慪氣呢。”

  姜思綿怎會不知明棠有多癡戀封無霽,為了他能對自己和顏悅色,為了他甚至能交出自己的丹來救她,喜歡他喜歡到連自己的尊嚴人格都能踩在腳下——這事兒不過就是這兩日發生的,她今日就敢說自己不稀罕封無霽了?

  大約是這女人不像從前一樣愚笨,如今終于學會些爭風吃醋、拿捏男人的手段了。

  故而她筆挺的瘦削身軀也顯得有些失落卻形單影只,甚至松開了自己握著封無霽的手,強顏歡笑道:“帝姬比我先進門,自然更加重要,若是帝姬要無霽相陪,我怎敢多說一個不字。”

  神女垂淚,端得是引人心碎。

  這話說的藏頭藏尾,來往賓客大多不知他們三人之間具體情狀如何,只知是明棠橫插一腳,拆散封無霽與姜思綿這對青梅竹馬,如今封無霽不肯委屈自己的心上人,便再娶姜思綿作二夫人。

  外頭都傳聞明棠善妒惡毒,慣常喜歡折騰姜思綿,如今一見姜思綿這默然垂淚的樣子,雖不見委屈,卻更暗示她平日里對明棠懼怕不已,定是常常被明棠磋磨。

  更何況人往往排斥異族,明棠雖出身青丘,但若是在幾千年前,還不是被眾人瞧不起的雜毛小妖。

  如此異族,竟騎在姜思綿這等下凡神女的頭上作威作福,更叫眾人心頭都好似憋了一口氣。

  姜思綿不過三言兩句,就叫眾人看她的目光帶上許多鄙夷。

  明棠自然察覺。

  她已經與姜思綿打過一輩子交道了,怎會不知姜思綿是個十足的利己主義者,還甚會表演,臉上所有的神情都恰到好處,看上去沒有一絲作偽。

  但明棠最不耐煩與人演來演去,更何況姜思綿種種言語,其實也不過只是為了和她爭搶封無霽——她看都不愿意多看封無霽一眼,還和她爭搶這垃圾狗男人?姜思綿愿意當垃圾回收站,她很樂意拱手相讓的。

  故而姜思綿那等工于心計的本領在她這兒毫無用處,明棠直接說道:“姜夫人倒也不必在我面前如此這般,咱們打了這許多年的交道了,我也不至于不知道夫人心中是如何想的,您這心中要當真不想做夫人,也不至于見我從來只喊我帝姬。”

  她一針見血,說得很是犀利銳利。

  一口一個“姜夫人”,明棠如此言談,全無一絲對封無霽的留戀。

  封無霽下意識去看她雙眼,果然見她眼中再無一分往日情意。

  而她偏了偏頭,忽然灼灼一笑:“更何況,姜思綿,我在青丘長大,什么狐貍精我沒見過,你那些心思,我恐怕比你還更清楚幾分。

  我從嫁給封無霽伊始,便被你當做眼中釘肉中刺,你恨不得我立即死了,這才好取而代之,卻又怕自己先死,故而只能巴著我,喝我的心頭血養身,我說的可對?”

  明棠巧笑嫣然,卻又扔出來這么一個重磅炸彈。

  她似乎早不在意那些血淋淋的過往,將那些往日里要她痛得呼吸不過來的事情,如此輕描淡寫地往眾人眼前一放。

  這取心頭血養姜思綿的事情,封無霽門中都沒幾人知曉,更罔論那些前來赴宴的賓客。

  明棠觀周圍眾人臉上神情,嗤之以鼻地一笑——她就知道,封無霽敢做這樣不要臉的事情,卻不敢叫這些事情流傳到外頭去。

  那些人整日說是她不要臉,橫叉在他們二人中間,卻不知她被關在祖祠之中,日日做個給人取血的機器。

  姜思綿的臉有那么一瞬變得僵硬空白——她著實沒有想到,明棠竟當真豁出去到了這個地步。

  這話說出口,必定會惹得封無霽不悅,她若是爭風吃醋,此舉就甚是愚蠢。

  而且她原以為,以明棠那不可一世的驕傲脾氣,向來是不愿將自己的痛苦和屈辱說到外頭去,甚至連自己的至親父母都未曾透露過一星半點,她怎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這些話擺得如此之開?

  而明棠這時候已經不再和姜思綿對話了。

  人群之中不知何人又輕笑了一聲,明棠只覺得耳熟,似乎與自己先前在祖祠之中聽到的那個聲音一模一樣,但四下環顧一圈,又分明沒有人臉帶笑容。

  她也沒太在乎是誰在輕笑,只不過看著面色黑沉陰鷙的封無霽,臉上的笑意在一瞬間全收了回來,臉色變得十分冰冷:“封無霽,將當年的大婚信物取來,我要同你和離。”

  封無霽卻幾乎想都不想,當即回絕:“不準。”

  他那態度之堅決叫明棠禁不住笑了起來:“封無霽,我是通知你,不是同你商量,你有什么余地同我商量?”

  明棠的蔑視溢于言表,當初那個癡戀于她的小姑娘似乎已經蕩然無存。

  當被話本強加的愛意消失之后,明棠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戀愛腦了,她是青丘帝姬,是八荒九州的第一美人,卻絕不是封無霽身后隨叫隨到的影子夫人。

  封無霽身上的怒氣宛如風雪醞釀,他如今已到仙尊之實力,發起怒來,威壓頓時叫周圍賓客感到膽寒。

  但明棠卻絲毫不怕,她雙手一合,碧瞳驟然亮起,身上屬于她的青丘法力頓時膨脹開來,與封無霽的威壓撞在一起,竟毫不勢弱,反倒還有壓他一頭之意。

  封無霽從沒對明棠動過手,不知明棠實力——或者說他如今動怒放出威壓,只不過是下意識的威懾,想叫明棠知難而退,她失了內丹,修為盡散,還有何等反抗之力?

  但他忘了明棠不是常人,即便修為盡散,她的法力在青丘也絕非俗類,且看她臉上容色輕輕松松,這等力量恐怕也并非是她的極限。

  封無霽不知她有這等實力,卻下意識地收了自己的威壓。

  他一言不發,只聽得明棠說道:“我與你成婚三載,沒有一日覺得痛快。你將我鎖在祖祠之中,日日取我的血去滋養姜思綿,如今更是取我的內丹去養姜思綿,你和姜思綿算什么東西?”

  “小帝姬所言,言之有理。”就在明棠身后,另有一個清朗的嗓音傳來。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未見其人,便能從聲中聽出其人何等氣度開闊。

  但明棠聽了三遍,這聲音她總算是聽出來了,這不就是先前在笑的那人么?

  *

  此后明棠,又只好重新寫起仙人要的話本。

  仙人覺得她先前寫的那封不好,命她重新寫起,甚至幾乎就差明示,說她要感同身受地寫寫,想一想,如果是她,她要如何處理?

  她?

  她有什么稀罕的?

  她身上與旁人不同的,也就多了一張別人沒有的命——她重生而來的。

  那如此暗示,是否需要明棠實際上以自己為藍本,重新寫一封她想要的,關于自己的故事?

  于是她想,她知道了。

  也不一定要在原本的故事里,也不一定小公主就是小公主,也不一定劇情就是劇情,仙人想看的,也許是人重生之后逆天改命的一切,而非是她沉浸在痛苦之中,面對困難重重。

  明棠從小公主重生前寫起。

  小公主也可以不是小公主,她可以是小太子。

  于是她寫。

  烏云滾滾,雷聲大作,煙雨朦朧的金陵鮮有這般冷肅蕭殺的時候,三月初的梨花才將將柔嫩冒芽,就被風雨卷了滿地飄零。

  南陳才接回來的這位嫡出皇子,便頂著這凄風苦雨,跪在紅墻綠瓦掩映的柔芳殿外。

  明辭跪了已有兩個時辰,鬢發有些狼狽地貼在臉側,衣裳盡濕了,先前苦求太久已使得她嗓音沙啞,她卻仍舊堅定地下拜磕頭:“請父皇命太醫為我母后診治。”

  殿中依然絲竹繞耳,不見分毫響動。

  隔著一層軟煙羅,殿中芳香暖融,美人嬌笑;殿外風雨大作,孤苦伶仃。

  連柔芳殿當值的內侍都看不下去,悄聲勸她:“殿下,英貴妃伴駕,陛下這會兒正忙著,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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