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謀千歲 > 第13章 新有一個郎君要回府?
  先前幾回謝不傾碰她,不曾引起明棠任何反應,她都快忘了那聞見男人味兒便吐的滋味了。

  方才謝不傾在屋中,顯然是在審問什么人,她看見了謝不傾的佩劍尚在滴血,也顧不上危險,懵懵地往謝不傾身邊走去。

  大抵是謝不傾身上那點若有若無的檀香氣正可壓一壓她搖搖欲墜的五臟六腑?明棠一時想不明白,干脆先放下。

  明宜宓見明棠不欲多說,曉得她是難受極了,也不引她說話了,只從馬車的暗格里翻出些姜絲糖來,兌著車上備的水,喂給明棠喝。

  她原本還想請明棠去院子里坐一坐,見見母親,說一說那事,看來今日只得作罷。

  等馬車回了明府,明宜宓不敢耽擱,立即送了明棠回瀟湘閣,待見那偌大一個院子光禿禿的,連花花草草都不曾種上幾叢,家私器物一應都是灰撲撲的,心中的話到底按不住了。

  她走在明棠身側,輕聲叮囑了一句什么,這才匆匆帶著自己的使女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

  融慧園。

  高老夫人醒了有半日了,但仍舊沒什么精氣神,菩薩一般瑩白仁慈的臉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氣,懶懶地靠在床頭。

  葉夫人半跪在一邊的腳踏上,替她按摩尚覺酸脹的太陽穴,如老僧入定一般,仿佛眼前只剩下為婆母按摩一事。

  堂下跪了七八個仆役,正一一匯報著這幾日明棠的所作所為。

  待聽到明棠同三房四方的女郎們出去走了一遭,回來便一副病懨懨大不好的樣子,高老夫人的眼神中漫出些悲憫來:“棠兒這身子,倒是和她爹娘一般經不得,老婆子我就是做一回惡人被她怨著,也要將她拘在院子里好好將養好身子才是,畢竟我們這些婦孺,到底是要靠世子過活。”

  拳拳憐愛之情溢于言表,說著眼角還泛了紅,流出幾滴淚來。

  葉夫人耷拉的眼角動了一下,神情依舊不悲不喜地木訥:“母親慈愛,但三郎未必肯領母親好意,否則那一日也不必在榮德堂鬧成這般樣子了。只可惜了四郎,尸骨未寒著,她倒和姊妹們去逛街。”

  明棠行三,葉夫人以序齒稱呼她三郎,并無不妥,只是有些不親近。

  這樣的話有些陰私,下人們不敢多聽,皆找了由頭退下去了,房中只余她們二人。

  待簾子打下來,隔絕了外界,高老夫人就晃了晃頭,脫開了葉夫人的手,什么也不曾說。

  葉夫人卻已經領會她的意思,一下子跪在高老夫人面前:“母親,我知錯了。”

  高老夫人不答。

  她一寸一寸凝視著葉夫人古井一般的面孔,看著這張不過三十余歲,便如同老人一般毫無生氣的容顏;看著她尚且烏壓壓的鬢邊,與她渾身老氣橫秋的打扮,如此格格不入。

  高老夫人菩薩一樣的面孔泛起些體恤悲憫,眼神慈愛柔和:“你的日子是太苦了些,若是你想,不如放了你出去,各自婚嫁罷?”

  葉夫人木雕似的神情終于活動起來。

  她耷拉下眉毛,是一副極苦的哭相,紅了眼眶,卻半晌落不下一滴淚:“母親,可是我哪里不孝順,侍候的不好,竟要逐我?”

  高老夫人卻已然不由分說地叫她出去了:“是與不是,你好好想想吧。”

  這就是下了逐客令了,葉夫人也不敢忤逆,只能退了出去。

  能想什么?

  這是葉夫人常常自問的問題。

  她素來聽不懂高老夫人的話,只能知道婆母是威懾敲打自己,卻分辨不出她的威懾是否會成真。

  她不愿離開,一點不愿,只得翻來覆去地在心中想。

  一時想,自己越俎代庖又不知所謂,借老夫人的手讓明棠的馬車走小族之門,妄圖叫她吃苦又丟臉,卻沒想到明棠從哪兒尋來了錦衣衛替她出頭,引出這么大一場難看,讓那賤人之子騎在臉上羞辱;

  一時又想,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為人婦數載,竟仍舊為完璧之身?

  葉夫人臉上的苦悶愈發濃重了,她走在走道上,就是今日的艷陽天也溫不熱她冰涼的心。

  思索無果,反而愈發焦躁,葉夫人的身子如同篩糠一般,抖抖索索了一路。

  *

  鳴琴這頭剛送走明宜宓的貼身奶姆,心中想的還是剛才聽奶姆說的那些與葉夫人有關的,有些回不過神來。

  “有哪里不曾聽明白?”

  明棠嘴里含著一塊兒壓惡心的薄荷片,懶洋洋地窩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曬太陽。

  “奴婢不懂,先郎君與夫人皆故去數年,老夫人為何要給先郎君娶續弦填房?那葉夫人……豈非守寡?”

  見鳴琴一張臉都皺了起來,明棠有幾分好笑。

  方才明宜宓的奶姆過來,正是奉了明宜宓的命,又與明棠仔細分說了一遍府中情況,重點說了常跟在高老夫人身邊,宛如陪房大嬤嬤似的那位葉氏究竟是何許人也,提醒明棠勿要和葉氏親近。

  她是一片好心,這“葉氏”確實說來話長,大有名堂。也難怪明宜宓在馬車上那樣欲言又止,原來是葉氏這樣惡心人的東西叫她如鯁在喉。

  鳴琴還嘆:“葉夫人有些可憐。”

  “你沒領會那嬤嬤的意思,葉氏并非我阿爹的續弦填房,算哪門子的夫人。”明棠晃了晃身下的秋千,嘎吱嘎吱地響。“她入府的時候并無名分,且是自愿來的,她哪兒可憐呢?她渾身上下穿的,有幾件不是我阿娘的嫁妝,她可不可憐。”

  明棠當然看到了那一日葉氏的穿戴,綾羅綢緞,雖老氣卻十足富貴,尤其是她胸前一串蜜蠟壓襟,顆顆瑩潤如脂,那哪是葉氏能用的東西?

  “葉氏原是老夫人為爹相看過的未婚妻,甚至連未婚妻都算不上,不過口頭上約了約,連個信物都不曾有。

  阿爹少年時愛游歷四方,志在山水,不常在家中,老夫人便是趁我阿爹不在家的時候和葉家約好的婚事,甚至不曾知會我爹一聲。

  阿爹少時做過先帝伴讀,與先帝頗有些交情,于江南游學時結識了阿娘,便上奏先帝請求賜婚,先帝恩準,阿爹遂在江南與我娘喜結連理,歸家之后方知道此事。

  與葉家的婚事本就無媒無聘,我阿爹既已成婚,更不曾將此事放在心上。誰料這位葉氏大娘子一直待字閨中,毫無嫁意,一直到我爹娘相繼病故,我被送到田莊上去時,她倒被高老夫人接到身邊去了。”

  鳴琴雖是使女,卻也曉得無媒無聘不算婚事,葉氏這般,哪里算得上什么夫人?

  也虧得這偌大的國公府,這些個仆從竟也喊得出“葉夫人”三字!

  鳴琴臉色微妙:“奔者為妾,更何況先郎主已然去了,她這般……什么好人家能允準自家的女郎如此?”

  大梁朝有律令,唯良妾以上才算妾室,賤妾甚至連個通房都不如,只是個婢子,隨主家心意搓圓揉扁。

  明棠失笑:“你說得正對,葉氏的出身甚至遠遠不如今日的齊若敏,所以即便是我爹已然故去了,她也要趕著趟上門去,做個不及通房丫頭的賤妾。”

  說起爹娘往事,明棠的眸中慢慢溢滿了寒涼。

  葉氏這樁親,比齊家都要更低,自己如今勉強只算個世子待補,齊家便高攀不上;彼時的阿爹卻已然是過了金印冊寶的世子了,葉氏與他之間更是何等鴻溝之距?

  若當真按著上京嫁娶的習慣,葉氏就是給國公世子做個通房都不大夠格,想必她也是知道這一點,明知是守寡,還是這般義無反顧地到了明府來。

  明棠相信她是為情,亦或者為財。畢竟能下得了狠心自奔,怎可能是個夯貨?

  一聽齊若敏,鳴琴頓時想起先前花園子里,聽了明宜筱三言兩語便哭哭啼啼要退婚的齊若敏,心中葉氏更惡三分,翻了個白眼:“怎么老夫人盡是找些這般人。”

  明棠哂笑:“許是喜歡。”

  鳴琴忍不住啐了一口:“她若喜歡,怎么不給二房三房定下這樣出身的夫人?老夫人這眼光得是何等毒辣,才總能三番五次從犄角旮旯里找出這些人家的‘好’女郎來禍害大好郎君。”

  明棠笑了:“說的很是。大姊姊會這般提醒我注意葉氏,正是因為老夫人這一手在四房也故技重施過一次,只是礙于四嬸娘出身高貴且容不得沙子,那女子才沒進門。”

  鳴琴聞言,當真是覺得開了眼界了,忍不住抱怨:“她擺明了只待見自己腹中爬出來的二房三房,若非四夫人娘家勢大,四郎主恐怕也被拿捏住了。她這般年紀,頤養天年不好,為何總是想著去摻和旁人?”

  明棠不語。

  高老夫人如此,自然是想要鎮國公府的爵位落在她的孩兒身上。

  在高老夫人眼中,唯獨她的孩兒命是命,旁人的孩兒皆是泥土草芥,她恐怕覺得自己替人安排婚事便已然是紆尊降貴,還挑剔什么待遇?

  正說著,明棠便感覺身下的秋千愈發承受不住重量,搖搖欲墜了。

  摩挲著掌心的繩,明棠恍惚間憶起幼時的日子——

  這秋千是爹尚在時所做,爹好風雅,用天然的幾株藤樹糾纏在一起種個天然的秋千,很有野趣,開花時蕩秋千,上下都是馥郁花香。

  彼時她愛極了這個秋千,常常央求爹爹帶她去玩,阿娘便抱著婉婉在一邊看著。

  那時候她當真不知愁是何滋味。

  一別經年,瀟湘閣早已人去樓空,只留下當初蕩秋千的她長大;這幾株藤樹也不知死了幾年,徒留光禿禿的軀干糾纏在一起,明棠坐著,它便發出些不堪重負的崩裂聲。

  明棠有些黯然。

  正說著,外頭又遠遠地傳來喧嘩之聲。

  明棠正打算打發鳴琴出去瞧一瞧,卻聽得一個細嫩無力的嗓音在背后傳來:“是他們要去接二郎君回府了。”

  明棠回過來了,見到了換了一身衣裳的雙采。

  她換了一件干凈的衣裳,臉上也洗凈了,露出那張柔白的小臉來。

  雙采生的不錯,只可惜那鞭子無情,在她的臉上留下了幾道淡淡的鞭傷,也不知能不能消退下去。

  “你曉得今日是什么事情?”

  明棠挑挑眉。

  雙采好似還有幾分懼怕明棠,不敢與她直視,低著頭說道:“奴婢曉得。”

  她絮絮說來。

  明府之中其實不只明棠一個被遷出去養著的郎君,她這三郎是一個,還有一個明二郎。

  二郎是二房庶子,他也是生下來就有些不好,早早地就被送到了外頭去養著了,明棠都不曾見過他。

  傳聞他天生煞氣,命帶不祥,于家中長輩有礙,高老夫人最怕這些說法,早早地就把人打發去了佛寺,說是修身養性,削減煞氣,實則放逐罷了。

  這人上輩子甚至不曾回來過,怎么如今這個時節回來了?

  明棠有些好奇起來。

  雙采忽然咳嗽道:“是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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