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謀千歲 > 第140章 等你去閻王爺面前點卯,闔家團聚
  金宮。

  又是金宮。

  明棠想起先前謝不傾給她的那一枚玉令,目光微微一沉。

  彼時她要那玉令,正是因為那玉令乃是金宮之物。

  金宮之中,下到鴇母龜公、小廝使女,上到諸位花娘魁首,人人皆有一枚如此玉令以證身份;若無玉令,則視同背叛,金宮侍衛可任意處死丟失玉令之人,相當于命牌一般。

  明棠深恨金宮,前世里在被贈南陳、遠離金宮的那一夜,便將此玉令拋在金宮中的太白池底。

  它是日夜讓她憎惡不已的、淪落風塵之見證——但東西雖被拋卻,影子卻好似一直壓在她的脊梁上,永世不忘。

  故而彼時謝不傾剛拿出之時,她便一眼認出。

  后來明棠將其拿回來細細觀摩,從花紋細節上更可確認,此物就是壓在她心頭如大石一般的金宮玉令。

  這玉令上的花紋極為繁復,據當年帶著明棠的鴇母稱,那玉令是金宮之中技藝最精湛的匠人所做,而能在玉器之上雕刻出如此花紋,僅僅只有金宮一家,別無分號。

  不知那鴇母究竟是在為金宮吹噓,亦或是當真如此——若是后者,便意味著齊照與金宮有關,她身邊早就有金宮埋下之人。

  彼時她曾以為此事恐怕是巧合,畢竟前世里金宮崛起于亂世之中,乃是大梁衰敗、內斗不斷之時才出現的,距今還有幾年。

  這幾年金宮應當還在靜靜發展才是,這般時候,金宮怎會分精力在她一個輕如鴻毛的假郎君身上?

  現下有一又有二,齊照有金宮玉令,今日又多出一個通曉炭毒殺人之法的人,這兩人多半都是針對她的,極有可能是金宮中人。

  如今既然已經察覺到,恐怕就是有金宮之人一直藏在身邊盯著自己,明棠便又重新將齊照那件事想起,細細琢磨。

  齊照這一條線,兩輩子都是在明棠去溫泉山莊之前就埋下的。

  他的目的,一為將造假詩稿混入她阿娘的遺物之中,毀壞阿娘聲譽;

  二為將明棠拉入龍陽迷藥局中,毀她聲譽。

  一石二鳥,目的皆在為毀去大房聲譽,有些叫人費解。

  明棠彼時只覺得此人劍指大房,只為讓明棠這根獨苗苗與世子之位無緣,若能順路用流言將她逼死,那便更好。

  但如此脫開這件事情已有些時日,明棠再想,跳出了原本的思維定勢,竟想到另外一點。

  “流言……聲譽,我先前竟不曾想到。”

  明棠低聲喃喃自語。

  按照前世里的經過,齊照大有機會殺她。

  但齊照不曾殺她,只不過夾帶假稿,又輕薄明棠。

  廢了這樣大一圈力氣,只會為了毀去一個隨手就可以殺掉的人的名聲?

  她心中過了一遍,已有所悟,側身問起身邊的拾月:“你若要收拾一個人,是直接尋法子殺了此人痛快,還是以流言軟刀子收拾此人痛快?”

  拾月沒想到明棠怎忽然問起這個來,略略思索一番便道:“若此人對我有威脅,我便定會殺了他;若此人對我無威脅,亦或是我不能殺他,我卻深深恨他,我便要他名譽掃地,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這般不必臟了自己的手,還解氣痛快。”

  明棠亦是如此想的。

  齊照能殺她卻不殺,只做這等壞人名聲的事情,確實更像泄憤多些。

  金宮對她泄憤?

  這也奇也怪哉——明棠這一世和金宮并無任何干系,小時候一直在田莊被人欺負,如今回了京更是深居簡出,怎惹到這個晦氣地方的注意?

  金宮與別的什么黑手不同,明棠深知其神出鬼沒與手段詭譎,但她無論如何思索,皆不明白金宮盯著她做什么?

  明棠心中有了疑惑,卻也覺得一下子緊迫起來。

  她原以為自己如今在京中,所面對的敵手也不過就是上京城諸位士族與明府,卻不料金宮竟已躲在背后頻出黑手。

  如此一來,有些事情確實迫在眉睫。

  提前做些準備也好,防著當真有事,自己卻毫無應對之機。

  明棠帶著拾月步履匆匆地進了瀟湘閣,鳴琴心中擔憂,送完了燕窩之后早在外頭等著明棠。

  見她回來了,鳴琴連忙迎上去,問起今日究竟如何。

  這事兒不是大事,畢竟她們也不知金宮,明棠并未告訴她,只吩咐道:“我書房里書架上左邊的抽屜中,有一疊藥材清單,你拿了去,再去庫房里將千歲大人先前給我的銀票兌出一些來,將清單上所需藥材皆買齊全。”

  鳴琴隱約察覺出一兩分緊迫之意,她知曉自家小郎君不知何時學會了制藥之術,此時買藥應當也是要備一些備用的,沒多問,按著吩咐去了。

  明棠亦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往瀟湘閣的后院走去。

  瀟湘閣占地甚廣,后院之中更是有一片廣闊之地,按照明訫的意思建了幾個小木屋,從前是明棠與明婉兩個孩子的玩耍之地。

  如今,明婉已去,明棠也長大了,這幾個小屋荒廢至今。

  沈鶴然正在院子里頭的角落里搓揉地上的落葉玩,聽見聲音回過頭來,正瞧見明棠微微皺著眉頭往后院而去。

  他心里反復有事,今日原本也是想與明棠說,但瞧著她步履匆匆,顯然是有事要忙的模樣,沈鶴然也咽下了口中的話,不急這一時,只問起:“大漂亮,我覺得我沒有從前那樣傻了,我想出門去外頭玩玩,如何?”

  明棠并未回頭,只道:“你若想出去玩,盡管去就是,找院子里頭的雙采跟著你,再帶兩個小廝,讓他們給你打點出行,坐明府的馬車,應當也沒有人敢為難你。”

  沈鶴然高興地歡呼起來。

  明棠本已經走過去了,卻又想起來什么,退回兩步:“只一點,你不許往那些人少的地方去,我很有些仇家,怕牽連到你頭上,你就在人多的地方好好玩著,身邊別離了旁人,別太晚回來。”

  她因記掛著周圍恐怕有金宮之人盯著自個兒,而這些人做事向來不擇手段,保不齊這些人知道她與沈鶴然相熟,對沈鶴然下手來威脅她,還是叫他小心些為妙。

  說罷,明棠也沒再多的功夫折騰,只是擺了擺手,匆匆往后院而去。

  沈鶴然的小腦袋瓜里怎會知道明棠因何如此,他頗有些不解地看著明棠的背影,不明白她跑到后院沒人的地方去做什么。

  他看著看著,目光卻有些出神。

  等他回過神來時,明棠的背影早已經不見了。

  沈鶴然也沒多想,開開心心地就去找雙采了。

  *

  而明棠一路長驅直入穿過后院,這后院之中平素里鮮少有人來往,也只有幾個灑掃的奴婢偶爾過來,現下靜悄悄的沒有一點人聲。

  而正是在這一片寂靜之中,似乎隱約能從那幾間廢棄的小屋之中聽出悶悶的叫喊聲,在這蕭瑟的冬日里聽上去竟然如同鬼哭神嚎似的。

  明棠的神色卻沒有一絲波瀾。

  這小屋門被從外頭鎖著,拾月嫻熟地取出鑰匙,將門鎖擰開。

  里頭一股子發霉塵封的味道撲面而來,等到那氣味散去了,明棠才從門而入。

  地上蹲著個人,披頭散發蓬頭垢面的,看不清是什么模樣。

  他腳上拴著兩條重重的鎖鏈,死死地繞在屋中的木梁之上,只要稍微挪動一下,這鐵鏈就發出沉悶的響聲,竟是個被囚禁在此的人。

  那人聽到門開了,卻也沒甚聲音,只是蹲在地上目光呆滯地發出無意義的叫喊聲。

  但他這叫喊聲之中,似乎又隱隱約約的夾雜了一些細碎的話語。

  明棠面色如古井無波。

  “沈家表兄,可還記得我是誰?”

  她走到這人的身邊,卻也離得并不大近,在那鎖鏈的距離之外,以防這人突然發瘋,傷著彼此。

  所謂沈家表兄想,正是當初未經主家允許,與管家勾結,寄居在溫泉山莊還把自己當成主人的沈家長兄。

  明棠目光落在他衣衫襤褸模樣上,起了幾份惡劣的喟嘆——當初這人與她據理力爭的時候,可是信誓旦旦,目光之中頗有斗志,弄出些“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的滋味來。

  彼時他那氣勢,明棠還以為他日后能有什么大運道來找自己倒打這一耙,卻沒想到也不過就這些日子沒見,昔日光鮮亮麗的沈家表兄,如今就成了這副模樣。

  蹲在地上的沈佳表兄卻并不言語。

  拾月手就放在腰間的軟劍上,防備著這已經被鎖得瘦骨嶙峋不見天日的人還有什么后招。

  也不怪拾月這樣警惕,當初明棠為將解藥送下山去給謝不傾,自己策馬下山,卻遭東西絆住險些跌倒。若無謝不傾催動內力將她接住,明棠從那樣高的高度滾落下馬,只怕非死即傷。

  他二人回去的時候并未多看,但地上卻被拾月瞧見一條絆馬索,她順著這條絆馬索找進去,在道邊的深深草叢里發現了一潛伏在其中,正好被督主內力氣浪掀翻的大樹壓得死死的男子。

  他已經被那大樹砸得昏死過去,手中還緊緊地牽著那一條絆馬索——此事不言而喻,正是他埋伏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只為暗算明棠。

  也不知他在那山下守了多少日,終于守到明棠下山,他在這個地方綁絆馬索,存的就是要明棠必死之意思。

  拾月讓他逮了回來,原本是想讓他在斷氣之前在主子面前過一遍,卻沒想到明棠留了他的命下來,還讓她好好整治其人身上傷勢,讓其不能就這般死去。

  彼時在溫泉山莊的時候,明面上眾人皆以為明棠只養了沈鶴然一個傷者,實際上柴房里還關了一個,正是這沈家表兄。

  后來離開溫泉山莊,明棠也秘密將此人帶了回來,一直關在后院的小木屋里。

  “我有些事情要問你,若是你說的明白,我也不是不能原諒你當初的害命之仇。”

  明棠抖了抖自己的衣袖,覺得屋子之中的污穢實在惡臭,以袖掩住口鼻。

  沈家表兄似乎微微動了動,但仍然沒有說話。

  明棠便拿出殺手锏來:“我知道你不在乎自己死不死,可是你總得在乎你那三個姊妹。

  她們三人也不過只是三個弱女子,你如今被我關在這里,家中又沒個人打理,也不知道她們會不會被人欺負了去。”

  這話說的施施然,果然引得沈家表兄對明棠怒目而視。

  明棠毫不畏懼,回以一個堪稱海納百川的寬容之色:“你若好好說,也不是不能放你出去。”

  沈家表兄終于動了動渾濁的眼睛,目光落在明棠雪白矜貴的面上,啞著嗓子道:“可以,你問。”

  “你一直在溫泉山莊中住著,恐怕也住了好些年了,我想問你,那個叫齊照的護院,是哪一年入的溫泉山莊?”

  明棠來見這沈家表兄,正是為了從他口中得到此事的消息。

  若齊照入莊的時間早,一早就被安插在溫泉山莊——她那莊子已經十余年沒人住過,便只能說明他就是為了等著明棠來。

  能有確定的消息,便至少能夠提醒她自個兒多加注意,謹防金宮又在什么地方下黑手。

  那沈家表兄囁嚅著說了幾句話,可是他的聲音太小,明棠渾然沒有聽清。

  那沈家表兄多說了幾遍,聲音仍舊小得厲害,明棠便略微靠近幾步,想聽清他口中究竟在說什么。

  “我說……”沈家表兄看著明棠越來越靠近,忽然從身后掏出半塊碎瓷片,狠狠地往明棠身上捅去。

  拾月大驚,正要動手,卻見明棠掌心銀光一閃,已經提前一步抵在沈家表兄的咽喉之上:

  “你早就要殺我,我還不防備你?沈家表兄,你空有那白日做夢絕對能勝過我的功夫,卻也不想想自己做的諸事,除了狠辣,別無一處。”

  明棠早就猜到沈家表兄要借機害她,掌心的匕首一直藏著。她雖是個病秧子,但這樣短時間內出刀的速度卻仍舊比饑一頓飽一頓,餓了大半個月的沈家表兄要厲害的多。

  “回答我的問題,否則我就將你那三個妹妹抓來一同見你。”

  明棠冷聲道。

  沈家表兄終于怒目而視:“明棠,你毫無人性!”

  “對對對,你有人性,你沒想在下坡的地方摔死我這么個病秧子。”

  明棠嗤笑,手中的匕首卻狠狠往前一送,頓時漫出血紅。

  “我耐心不好,你再不說,便沒機會說了。若與你的姊妹們在閻王爺面前點卯時碰見,可別怪他們怪你這哥哥不肯開口,害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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