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謀千歲 > 第148章 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這消息她得遞到明棠手里去,但拾月把不準明棠如今還樂不樂意見她。

  總是她的話說得不對,是個人就會懷疑她有意替與人偷歡的謝不傾遮掩。

  鴿子“撲啦”一聲飛走了,又驚飛了另外幾只撲騰的鳥雀兒。

  驚鴻杳杳,瀟湘閣一時靜無人聲,只聽見凄冷冬風的悲泣。

  拾月這才驚覺,夜色已然全暗了下來。

  灑掃的小丫頭來點亮庭燈與掛燈,拾月握著紙條,忽然聽見遠處竄起來呼嘯聲。

  啪!

  回過頭去,才瞧見東南方的天穹被漫天的煙火照亮。

  *

  明棠亦是被這一聲煙火呼嘯聲驚醒的。

  她的燒退下來了一些,已然不覺得那般頭暈了。

  鳴琴見她醒了,連忙端著一直溫著的雞絲銀米粥過來給她墊胃,養養力氣。

  她昏睡了一天一夜,本該很餓,但病痛讓她毫無食欲,聞見那雞絲的葷腥味兒,腹中又覺得翻江倒海,險些再一次吐出來。

  “換白粥來。”明棠緊皺著眉頭,壓下嘔意,啞著嗓音吩咐。

  鳴琴連忙去了,明棠等她回來,便披著氅衣半靠在床頭,透過東南方半開的窗,看向遠方連綿不絕的煙火。

  一朵盛大的牡丹花樣盛放在空中,別樣富貴榮華。

  那是宛溪河的方向,大抵是官衙正在放煙火,一年一度的與民同樂。

  明棠看了幾眼,下意識覺得不如小年夜與謝不傾看的那一場煙火盛大美麗。

  但一想到謝不傾,她便不受控制地想到白馬寺紅纓園中,聽到的那一場交歡情事——即便分毫未見,可福靈公主那些話將一切丑惡好似都勾勒了出來,她更是覺得惡心。

  方才尚且還能抑制住嘔意,一想到那事兒,明棠就止不住地惡心。

  她趴在床邊,反胃極了地吐了幾口,可腹中空空如也,甚至吐也吐不出什么來。

  那煙火的聲音依舊連綿不絕。

  宛溪河河畔總是很熱鬧,游人如織,燈火掩映千人千面的笑臉。

  隔著院墻,遠遠地好似能聽到外頭有孩子們嬉鬧的聲音,煙火、爆竹聲此起彼伏地交織在一起——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明棠這才恍然想起,原來是除夕夜到了。

  可惜整個瀟湘閣因她這個主子病重,院子里不敢有一點兒熱鬧喜慶,連小丫頭小廝們都靜悄悄的,不見一點人氣。

  越是熱鬧,越顯得瀟湘閣之孤冷死寂。

  若不是除夕夜,那也沒甚新鮮的,明棠在鄉下田莊之中度過的病重寒夜數不勝數,歡喜、熱鬧、親人簇擁,這些與她總是毫無干系;

  可當真除夕夜,鳴琴又不在身側,瞧著這瀟湘閣中雕梁畫棟應猶在,只是人凋零的景象,便倍感這喜慶熱鬧的日子苦痛凄涼,不如不過。

  明棠靜靜地放空了一會兒,待再睜開眼后,眼底已然平靜一片。

  鳴琴端著白粥與小菜進來的時候,便瞧見明棠已然起來了。

  她正在書案面前提筆寫著什么,一頭墨發披散著,在她瘦削的肩背上攏著,愈發顯得她的身形形銷骨立,瘦弱不堪。

  “小郎怎么不多歇一會兒?”

  鳴琴心疼地給她再多披上一件狐裘,瞧見她是拿了紅紙在寫春聯。

  而明棠察覺到她的動作,垂眸一眼,只無聲地將它抖落:“換我上京之前,往年穿的那件來罷。”

  “這是那幾箱籠里新的,料子也好,最暖和。新年了,是很該穿一穿新衣裳。”鳴琴還有些摸不著頭腦。

  “去換,舊衣不暖,便將地龍也燒起來。”

  明棠并不與她解釋,只垂下了眸,專注地看著自己手下的筆墨。

  鳴琴也無法,知曉明棠最是執拗,只得去給她換了舊衣裳回來——為她重新披上的時候,便瞧見她手邊多了一張寫廢的紙。

  上書,故劍情深。

  又言,游園驚夢。

  鳴琴沒讀過幾個書,不懂,只當小郎覺得這一張寫的不好看,也沒多管,去替她盛粥來,又將等下要吃的藥也放在一邊。

  明棠轉瞬便寫了新的一張,交到鳴琴的手里:“我院落里便貼這個罷。”

  鳴琴見她精神頭尚可,心里也高興,終于有了些過年的欣喜,捧著手中的“急擊勿失”四個大字到外頭去貼著了。

  明棠慢吞吞地用了些白粥,聽見外頭院子里來回的踱步聲。

  是拾月。

  這踱步聲里,偶爾聽見一兩聲小鳥兒撲閃翅膀的聲音。

  明棠垂眸,遮掩住眸中神情。

  鳴琴貼了楹聯進來,就瞧見明棠只用了半盞白粥,盛著藥的碗中已經空了,旁邊壓苦的蜜餞倒是一顆沒少。

  明棠已然又坐回到桌案前去,正將手里的錦囊一個個擺在紅木方碟里。

  “這里頭是銀錁子與吉祥果,你拿去賞給院子里的下人,叫他們不必拘束,若是想出去喝茶吃酒的,也盡管去,如要去放煙火的,便叫她們去中公領,鎮國公府有給下人們喜慶備著的煙火,瀟湘閣今夜晚一些再落鎖。”

  她在燈下的容顏瓷白溫和,鳴琴看得恍然一剎,回過神來后直嘆明棠體恤下人,忙上前去取。

  而明棠又將另外一個更大一些的錦囊放在一邊。

  “這是單給阿麗一個人的,你務必交到她的手里去。”

  鳴琴聽到阿麗便覺得晦氣,但大過年的也不想掃興,沒多說,也將那錦囊收起來。

  明棠沒別的吩咐,鳴琴就端著方碟往外頭走,待她走到門口的時候,便聽見明棠悠長的嘆息:“叫拾月進來罷。”

  鳴琴聞言更不開心,卻也不想多說。

  *

  拾月正在院子里躊躇許久了,門又“吱呀”一聲開了,鳴琴臭著張臉很不情愿地看她一眼:“進來吧,小郎有話要問你。”

  拾月已然來回踱步了許久,在想了想紙條上的內容,也顧不上別的,帶著紙條就進去了。

  屋子里頭一股子彌漫開的苦澀藥味,地龍燒得熱熱的。

  她是習武之人,身體弟子好的不得了,一進屋,只覺得熱得鼻尖都沁出了汗滴。

  而明棠仍舊如一尊毫無溫度的瓷娃娃一般,披著件半新不舊的氅衣,執筆的指尖都瞧不見一點血色。

  她坐在桌案邊,上頭里點了一燈如豆,微垂的雙眼正在明暗交織處,蒼白的臉頰上浮著兩抹不正常的潮紅,一雙眼卻涼如冷夜,毫無起伏。

  燈影晦暗之下,明棠的身影一動未動,唯有一雙眼定定看著拾月。

  身邊點燃的香爐青煙宛如層層松濤霧影,她被朦朦朧朧籠罩在其后,再不似從前一般溫和。

  拾月忽然覺得有些局促。

  像是被督主賞給明棠用的那一夜里,嬌小的郎君平靜無波地看著她,淡淡的眼神卻宛如細密的綿針一般扎人銳利。

  她心中有愧,不敢與明棠對視。

  明棠卻道:“你的主子是他,你為他說話,本就無可厚非,我不會因此怪罪于你。”

  說著,又給拾月賜座,還將一個大大的紅封推向她的方向。

  明棠的語氣溫和,卻分明有幾分疏離,與往日已然不同。

  拾月不坐,也不接那紅封,只覺得明棠那雙含情眼中,并無幾分溫暖溫度。

  拾月分明察覺出明棠的平淡,可這平淡下,再無往日淡淡的信任與溫情——這樣的話她從前也說過,可那時拾月分明能夠察覺到明棠對她的包容與諒解,但如今,再無當初的溫和。

  她聞言心中著急,原本就不算什么巧舌如簧的人,這會兒更是不知該如何說話,記得額上都涌出了汗珠:“小郎,屬下所言,從無隱瞞欺騙!當真是誤會了督主!督主言及閉關,又何必誑騙屬下這般一個小角色?不在西廠密室之中,也必然是橫生什么枝節了,督主又怎會和福靈公主在一塊兒?”

  明棠卻好似并不在意此事了。

  她輕笑著搖了搖頭,倒好似寬慰拾月似的:“你是西廠大人,在我這兒原本就是屈才,督主將你賜給我,原本也是你受了委屈。你在我這兒過個年,日后也不必再受這個委屈了。”

  拾月當然能聽出這溫柔話語的言下之意——明棠,不要她了。

  拾月雙十年華,一生堅毅,從前所領任務從無這樣跟著一個人近身伺候守護。

  之前她雖天天玩笑著想,等自己日后退休,定要鉆到明棠后院之中去賞美人兼養老,可這般朝夕相處下來,她當真是對明棠生出許多親近依賴。

  她從未因為什么事情急得站也站不住,連聲搖頭:“屬下知錯了!但屬下當真不曾故意隱瞞小郎!”

  明棠只笑:“你忠心護主,是好事兒。”

  這話雖是夸獎,卻分明是為那件事情蓋棺定論。

  拾月深知明棠的性子,她越是不在意,就越是容易鉆了牛角尖——大抵是幼年的時候實在太過孤苦無依,她更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東西,而付出的信任再被辜負,她便盡數收回。

  見拾月似乎當真急的厲害,明棠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心中短暫地滑過是否當真是自己誤會了拾月的念頭?

  可那念頭也不過就是那樣一剎,明棠早已在昏昏沉沉的病中想明白,將此事放下繞過了,也再無弄清楚的欲望。

  故而明棠打斷了拾月的話,開口問起:“阿麗可曾來過?”

  拾月再急,卻也知道正事重要,只好垂著頭回道:“來過。”

  明棠并不意外地搖搖頭,笑道:“是否面色難看,瞧上去便很是憔悴生病?”

  拾月有些驚詫,下意識問道:“小郎怎知曉?”

  明棠卻并不曾回答,卻又問起另外一樁事情:“我聽見外頭有信鴿來回的聲音,可是當初拜托你將被褥上沾著的口脂拿去查驗,西廠得了結果了?想必是那口脂之中藏了藥,是能置人于死地的藥。”

  拾月更是驚訝,不知明棠為何能如此料事如神。

  她吞了口口水,只能將手中的小紙條交到明棠的面前去。

  明棠垂眸看了,見上頭所言與自己猜測的果真一致。

  那些被褥上沾著的口脂,果然沾了一味能夠長期使用累積的慢性毒藥。

  西廠的能人異士自然不少,幾日便將這一點藥的藥性皆琢磨清楚。

  此藥雖有些味道,容易引人發現,但只需要細微的用量,長期地混入人的膳食飲水之中,積年累月,便能破壞人身上渾身的骨頭與肌肉,叫人渾身無力,幾乎不能動彈。

  而這毒素最先累積的地方,便是腰部以下。

  換而言之,這毒藥只要能夠使用得當,便能夠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中侵入人體,叫人腰部以下日漸喪失力氣,逐漸無法站立行走,然后發展到雙腿萎縮,徹底殘廢。

  而再用得久一些,這藥就能夠破壞人的全身,叫人渾身的活力大失,最終枯瘦死去,瞧上去極為恐怖,偏偏還極為難以探查。

  “果真如此。”

  明棠嘆了口氣,將手中的紙條放在燭火之中點燃了。

  她心中思索。

  阿麗對她有些情意,明棠雖不懂這世間情愫究竟因何而起,卻也能從局外人的身份堪破阿麗對她的癡迷與依戀。

  她因齊照等事情心中有愧,不敢面對于她,所以后來也不怎么見打扮,瞧著精神也不大好的樣子。

  但上一回再召幸她的時候,阿麗又濃妝艷抹起來。

  結合她的心態與行為,明棠便猜到這阿麗定然是不得不動手,是有意打扮那般妖嬈,誘引明棠與她滾到一處去。

  若明棠真是個男子,少不得與她耳廝鬢摩,唇齒交融。

  這毒藥就在阿麗的口脂之中,只要明棠把持不住自己,那毒素就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渡入人體。

  長此以往,便是神仙也難救。

  果然惡毒的心思!

  但她這一條手既然是已經伸出來了,明棠早已經備好的刀就一定會隨之斬下。

  她思索完了,瞧見拾月還站著,便道:“除夕夜,你拿了紅封,下去玩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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