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謀千歲 > 第169章 斬桃花
  宮中從來無人敢攔謝不傾的路,膽敢攔他的都已經死無葬身之地。

  謝不傾今日進宮述職,才出了御書房,便又被慈安宮的女官請走——太后對小皇帝的近況總要過問,對他這位權傾朝野的皇帝走狗自然也要多費些心思。

  謝不傾因前些日子的事情正要去慈安宮一趟,卻不想福靈公主竟敢攔著他。

  謝不傾一雙鳳眸之中微微有些對魏紈如此不知死活的詫異,挑了挑眉:“魏紈。”

  輕慢,漠然,不稱尊稱,直呼其名,兼以些不耐煩。

  便是詫異,也不見多少情緒起伏。

  謝不傾對旁人從來都是這樣的目光,福靈公主遠遠地偷看過他幾次,而每回這位長身玉立的郎君面上皆是如此——他看誰也不過宛如俯視螻蟻,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即便是面對她那位不怒自威的母后,亦或是任何其他人,謝不傾也從未有幾分真正的懼怕。

  就好似無論是天家貴胄,亦或者是尋常百姓,于他的眼中也不過只是微塵一粒,隨手拂去。

  “大人。”

  福靈公主有些忐忑不安地仰頭看著謝不傾,謝不傾卻連個正眼都懶怠看她,眼角余光略略在她身上一放,帶著幾分懨懨的厭棄之色:“滾。”

  就是這般神情,與福靈公主印象之中的九千歲一模一樣——他是人人不可攀折的高嶺之花,心上沒有半分旁人,即便威逼她的母后交出垂簾聽政大權、令她那個懦弱皇弟有權親政之時,他的神情亦是如此輕慢。

  如此人世,誰也勝不過他,即便身有殘缺,卻能攬權掌中,天下無人能出其右。

  正是如此,才叫福靈公主癡迷狂熱,魂牽夢縈,從見他第一面起便難以忘懷。

  謝不傾看出福靈公主眼底的癡迷,面上的厭惡更顯。

  福靈公主看見他的手已然搭在佩劍劍柄上——九千歲的話從不說第二遍,福靈公主知道他已然動了殺心,心中不禁一顫。

  謝不傾身為兩廠總督,手上所沾人命無數,福靈公主從前再是癡迷眷戀,也懼怕于他的威名,不敢近身一步,只得費盡心思炮制出他的替身,滿足她心底那些不可言說的欲望。

  但她旋即又想起今日自己為何敢于攔他。

  京中八卦傳聞總是最快的,她在白馬寺帶著人得意忘形沒人察覺,后來又將人帶到畫舫上去放浪形骸,卻不想被人瞧了個正著,消息迅速流傳出去——彼時她便已經嚇得心肝俱顫,只怕消息傳到謝不傾的耳中,自己就要小命不保。

  卻不想消息傳了好幾日,京中卻好似也沒人阻攔,西廠亦不曾來為難她。

  她不禁動了心思,身邊的人更是同她談起一種可能——九千歲手眼通天,上京城之中什么消息能夠逃過他的眼,可如今消息盛行,是否便意味著此事乃是經過他默許的?

  人長久地癡迷久了,心中的妄念但凡有了一點可能,都會叫囂洶涌不止。

  福靈公主是受了許多奴仆慫恿,大著膽子上前一步:“大人……本公主有事情同您說。本公主心口疼,聽聞大人有一手推拿功法,可否為本公主——”

  她今日所著衣裳大膽,便是這樣天寒地凍的天氣,她竟也穿著一身緊緊束胸的衣裳,勾勒出渾身曲線。

  她并不算老,身上更有些少女不曾有的成熟韻味,確實吸引人,如今又說出這樣的話來,擺明了是大膽的自薦枕席。

  可這樣的吸引,從來不包括這位無欲則剛的九千歲。

  唰——

  謝不傾一句話都不曾多言,不過寒光一閃,掌中佩劍已然出鞘。

  烏沉的劍刃直指魏紈咽喉,已然將她胸前的發削去一截。

  就在福靈公主反應過來之前,她身后剎那閃過一道黑影,暗處竄出個面上戴著織金面具的暗衛,雙手提氣迎上謝不傾的劍,牢牢將她護在身后。

  謝不傾這才挑了挑眉,認出他衣擺上繡的家徽——這是杜家的暗衛。

  正如同謝不傾有從龍衛一般,各大士族也有自己的親衛,杜家手里自也有一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暗衛,為杜家家主所有,以隱匿自我、神出鬼沒聞名。

  如今瞧來,杜家暗衛隱匿身形的功夫確實有幾分本事,便是以士族之能,要想豢養這樣一支擁有絕學的暗衛也是不易,更何談將人送到宮中去守著做太后的宗室女。

  大抵是連杜家家主都知道,宗室的武者只會守著小皇帝,而不會守著杜太后,于是連這金貴的杜家暗衛,他也舍得送到杜太后的身側。

  不過謝不傾原先以為杜家家主只是將暗衛派去守著杜太后,卻想不到在這癡人說夢的福靈公主身上也放了個暗衛護著,可見杜太后對自己這個獨女還真是疼愛的緊,她自己這般貪生怕死,卻連杜家的暗衛都舍得勻出一個給魏紈。

  只不過杜家的暗衛對他而言也不過如此,謝不傾的劍術便是宗師來攔不住。

  福靈公主都看不清他究竟是如何動作的,只瞥見前頭劍光一閃,她那再可信不過的暗衛便已經雙掌鮮血淋漓,被謝不傾一袖揮到一邊,織金的面具下也噴出血色來。

  福靈公主當然知道杜家的暗衛究竟有何本領,可他在謝不傾的面前連一招都走不完,這時候才知道謝不傾當真沒有半點手下留情。

  她正渾身發冷,便瞧見謝不傾不耐地甩去劍身上飛濺到的幾滴血滴,一雙分外無情的眼如同看死人一般落在她身上,已有真氣從他掌心涌動,衣裳被吹得鼓動起來——

  他要殺她!

  那些以為不過是她的錯覺,謝不傾哪有對她有特殊的時候?

  福靈公主如墜冰窟,不知是恐懼,還是本就脆弱的幻想搖搖欲墜,叫她一時之間怔忡不已,都忘了躲開。

  “謝卿怎同哀家這女兒計較這許多?哀家就這一個女兒,嬌寵些也是應當的,再說杜家養幾個暗衛也不容易,留他一命罷。”

  杜太后的聲音驟然在一側響起,帶著幾分緊張。

  她在慈安宮中久待謝不傾不至,才出了正殿,便瞧見她那個不爭氣的女兒被謝不傾劍指相向,而給她的那個暗衛已然重傷倒地。

  杜太后自然知道女兒心中想什么,眉頭禁不住一跳,只想實在是自己寬縱壞了她,叫她這般不知天高地厚。

  而一直跟她寸步不離的其余杜家暗衛幾乎是傾巢出動,這才將福靈公主從謝不傾的劍下救出,也不管福靈公主這時候想說什么,立即帶著她就下去了。

  庭中一時只剩下謝不傾與杜太后遙遙對立。

  即便杜太后仍在宮殿臺階上,謝不傾看她的目光也依舊是那般睥睨。

  他甚至懶怠多看杜太后一眼,收劍入鞘,伴著歸劍的劍聲呼嘯,謝不傾的話何等漫不經心:“劍出鞘必飲人鮮血,魏紈的命豈止一個暗衛能償?”

  杜太后自與魏紈不同,知道謝不傾這話之中多少含義,正渾身一凜,想問他究竟從哪知曉、又知道多少,便瞧見謝不傾往前一步。

  不知他究竟如何動作,分明已然歸劍入鞘,不過是那般宛如閑庭漫步的一步,廣闊的正殿前庭就好似他掌中一尺方圓。

  他衣袖如同被風拂過,而方才那被他震傷雙手的暗衛卻猛地在地上一掙,竟是噴出一口鮮血,當即死在了地上,再無聲息。

  而謝不傾黑白分明的眼分外無情地瞥向杜太后:“太后應當知道,魏紈這條命背了多少債罷。”

  沒有半點兒尊敬,杜太后藏在袖中的掌已然握成了拳。

  但她面上仍舊平靜無波,甚至含雍容笑容半抹:“謝卿尊貴,怎和這些下人計較什么?”

  杜家暗衛興許在武藝上不是謝不傾的對手,可在在隱匿身形一項上著實無人能及,謝不傾難不成還能破開杜家暗衛最擅長的隱匿不成?

  卻不想謝不傾嗤笑:“太后所言,謝某可不敢當。謝某出身卑賤,與野狗搶食活到如今,平生最愛計較。”

  “且十分睚眥必報。”

  謝不傾無情一笑,杜太后霎時感覺到壓迫,察覺到他的狂妄放肆,繞是杜太后也不由得睜大了眼,終于洞察了他的意圖。

  瘋子——真不愧是他兒魏寧親手養大的一條瘋狗!

  杜家的暗衛皆以護著她的生命安危為己任,便是再會隱匿身形,卻也不敢在她性命受到威脅之時袖手旁觀。

  就算謝不傾沒那膽子對她動手,杜家暗衛也不敢不現身相護;

  而再退一步,謝不傾就當真不敢對她動手么?

  杜太后有那樣一剎分明看見謝不傾的眼底殺意錚錚,沒有半分作偽。

  但杜家暗衛已然被他逼出,謝不傾那眼底的殺意也如同浪一般褪去,壓根判別不了半點真假。

  杜家的暗衛一現身,便被謝不傾綿密如織的內力攏到一處,隨后劍出龍吟,氣吞山河。

  謝不傾殺人,從沒有那些叫人眼花繚亂的劍招,也不過就是那樣一劍,瞬息輒止,方才已然現身的杜家暗衛,便再沒有一個留下。

  而近在咫尺的杜太后,甚至連她迤邐蜿蜒在地的衣裳都沒有濺上半點血滴。

  杜太后要垂下眉眼,深吸一口氣,這才能將心底種種按下。

  “如此一來,謝卿可曾消氣?”

  杜太后重新言笑晏晏地看向謝不傾,仿佛剛才死的只是幾個無關輕重的人,而非杜家花了大錢養出來的暗衛,其人心中之能忍,亦非常人。

  “太后所求,謝某心知肚明。”

  謝不傾掌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只玉盒。

  杜太后的目光就落在那玉盒之上,一直不起波瀾的眼底終于泛起些抑制不住的漣漪。

  正要命人去接,謝不傾卻又將其一收。

  杜太后面色終于微變,一雙妖冶的眼緊鎖著謝不傾:“謝卿該不會要出爾反爾罷。”

  謝不傾卻并未答,只道:“這士族之首的杜家,日日都在朝堂之上彈劾本督越俎代庖,便是皇上稱本督一句‘謝卿’,御史臺里收到的諫言便不知凡幾——杜家可知,太后在宮中,也肯叫本督一句謝卿?”

  這語句之嘲諷,杜太后的唇角都不由得繃直。

  而謝不傾一拋那玉盒,轉身就走:“前些日子,本督奉命出京,不曾顧及京中之事,卻不想短短幾日,便是流言蜚語漫天。其中始作俑者,想必太后心知肚明。”

  “本督從來小肚雞腸,睚眥必報。”

  “此事一日不解,本督一日不痛快。”

  “太后如此聰明人,想必能將此事妥善了結,您說可是?”

  杜太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謝不傾走去,便連他挺直的脊背,并無一絲晃動的發尾,都好似在嘲諷她的無力。

  但杜太后仍舊不曾多說什么,只是瞧著他這般堂而皇之地揚長而去,直到遠遠地瞧不見他的蹤影,杜太后的面上終于有了一絲破綻。

  “區區賤奴,若非得了寧兒的半點青眼,養虎為患到今日,怎容你這賤奴在哀家面前放肆!”

  只可惜人早已走了,回應她的只有穿堂而過的風。

  *

  慈安宮大鬧一場,被帶下去的福靈公主心中不痛快,杜太后自然更不痛快。

  即便如此疼愛自己的這個女兒,杜太后這回也真是動了大氣,剛回了慈安宮正殿,便立即命人將福靈公主帶上來問話。

  杜太后平素里并無別事,便沉迷于男色藍顏之中,鮮少關心上京城之中的緋聞流言——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但在等福靈公主上來的過程中,杜太后便已經命人去外頭問了。

  甚至不必如何打聽,如今上京城之中人人都幾乎知道,福靈公主昔日與權傾朝野的兩場總督九千歲謝不傾有舊,如今更是舊情復燃,于除夕夜時在宛溪河河畔同放煙火,為許多人親眼所見。

  杜太后一聽此事,便覺得氣得太陽穴疼。

  福靈公主剛才被嚇了一跳,很是心神搖晃。

  被人喊過來的時候,她仍舊覺得有些魂不守舍,渾渾噩噩地走入正殿之中,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便聽得頭頂傳來一聲暴喝,腳邊炸開杯子碎裂的聲音。

  “愚蠢!”

  太后頭一回在她面前動了這樣大的氣。

  魏紈從小就是太后的掌中明珠,從未見過母后發此脾氣,不禁有些愣神,下意識的反駁:“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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