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謀千歲 > 第227章 好一座金屋
  明棠說著,又眨眨眼睛。

  四夫人知道明棠的意思,抿抿唇笑道:“怎會,只是屋中有些藥氣兒,我院中不大常見這些藥,一時間有些不習慣罷了。”

  明棠有些失望地嘆氣道:“我還有以為府中又有新弟弟妹妹了。”

  四夫人的目光便往明二叔的身上一放:“我膝下有宓娘與治兒,已然十分滿足,你若想要弟弟妹妹,不若看看二叔三叔,總有新的弟弟妹妹。”

  她的話是溫柔的,可目光落在明二叔身上,倒如同剔骨尖刀一般傷人。

  二房三房的妾室確實枝繁葉茂,尤其二房更是數不勝數。

  可惜明二叔膝下卻丁點兒不豐,四夫人這話,說來很是殺人誅心。

  她二人來往幾句話,便將明二叔說得面色鐵青,連手都緊握成拳,半點笑容也沒有了。

  四夫人還不知道明棠在二房之中動的手腳和明二叔妾室掉的那個孩子,只覺得明二叔果然是被戳中痛腳,這樣寥寥幾句就說得他維持不住那道貌岸然的模樣。

  明二叔只覺得無趣,這二人一唱一和,擺明這是要給他難堪,眼下爭個口舌之利反而不是最要緊之事,開私庫才是。

  他的目光落在那已被清洗干凈的金鑰匙上,又覺得一股子無名之火直沖天靈蓋兒。

  今日會被弟妹和一個小輩貼著臉嘲諷,全拜這毒婦所賜,不論今日是否能從喬氏的私庫之中搜出什么東西,喬氏都逃不了吃他的掛落。

  若是有任何能證明喬氏行為不端之物,明二叔定要以七出之條休之!

  明二叔自然是不肯拿那從活人肚子中剖出來的鑰匙,只叫一邊的仆役捧上木盤,隨后大步流星的往喬氏的私庫而去。

  方才他進院落的時候,就已經有有眼色的奴仆去逼問了喬氏從前的使女等人,剛才那嬤嬤已經被處死了,剩下的幾個也不敢負隅頑抗,生怕下一個被活剖的就是自己,早已交出了私庫的位置來保命。

  明棠與四夫人跟在明二叔之后,悄悄打量其中。

  二房的地理位置雖比不上三房絕佳,卻也有不少屋舍,喬氏的私庫就藏在其中。這一塊兒左右也都是一模一樣的庫房,堆著陳年不用的桌椅布匹等物,繁雜的很,并不引人注意。

  但有了位置又有鑰匙,明二叔簡直就是長驅直入。

  有個面善的小廝看著明二叔氣勢洶洶而來,連忙為他們帶路,點頭哈腰的,看起來好不油滑。

  明棠多看他一眼,心中有些笑意。

  墻倒眾人推,不外乎如是,看來喬氏平素里在二房之中著實是不討人歡心。

  那小廝上趕著討好明二叔,取了金鑰匙去開那扇看起來與周圍別無二致的門,十分殷勤。

  但當真拿了鑰匙插入鎖孔之中,這才發現這扇木門上所用的鎖與別處的鑰匙截然不同,儼然是一把極為精密繁復的機關鎖,光有鑰匙也不是那樣好開。

  那小廝只怕自己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上趕著來討好人卻反而打不開鎖,急得滿頭大汗。

  明二叔立在一邊等著,臉上的神情越來越不好看。

  若只是一個普通的私庫,又何必用上如此防人的手段?

  已然是藏在這樣找不見的地方了,就算有賊進來都未必能找到,竟還要用機關鎖來鎖著——究竟是防著來偷東西的賊人,還是來防著自己人開她的私庫,察覺她這面目下的丑惡?

  那小廝打不開鎖,一頓亂扭,險些將金鑰匙都扭斷在其中。

  明棠靜靜地聽了一會兒他擰動鑰匙的鎖聲,忽然出聲道:“插進半截,先往左三圈;之后拔出一半,往右三圈半;再全部插入其中,往左兩圈,便能擰開了。”

  她這話一出,引得明二叔和四夫人都不禁側目而視。

  四夫人雖早知道明棠非池中物,只是卻不想她連這樣偏冷的知識都知道,究竟是在何處學的?

  明二叔卻只覺得荒謬。

  機關鎖,皆是匠人精心研制的東西,喬氏出生晉商巨富,麾下有這等能人也不奇怪,明棠這鄉野長大的小子,口中胡亂說幾句,就覺得自己能成事了?

  卻不想,下一刻便聽得“咔嚓”一聲,鎖竟當真開了。

  那小廝手上拿著已然解開的鎖,面上也有些驚奇:“三郎君好生厲害,連機關鎖都會解。”

  明二叔方才還在心中鄙夷明棠,這會兒只覺得臉頰都火辣辣的,好似被無聲地扇了一巴掌。

  他心中更覺得煩悶,這明棠果真是鄉下養出來的野小子,正經的經世致用是半點不看,光會這些偏門左道的東西能成什么事兒?

  難不成她日后就靠著這些本事偷來盜去?

  也難怪到如今也不曾謀劃出什么來,只會跟在四房的背后,當四房的擁躉。

  明棠看出明二叔眼中狼狽下藏著的惡意與鄙夷,只覺得想笑——其實論眼界,興許喬氏比他還多一些,至少喬氏已然知道,此局背后之人是明棠,而明二叔到如今還輕視于她,丁點兒不察自己其實三番四次地栽在了明棠手中。

  小廝小心翼翼地推開了私庫的門,恭敬地請明二叔入內。

  明二叔卻不急著進去,反而看著明棠說道:“你可聽說過七步詩?”

  說罷,也不等明棠回答,只道:“你自小不曾念過書,應當不知這七步詩罷。”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兄弟相殘,手足殘殺,為著一個儲君之位,爭得頭破血流。你如今一心相助,可別最后終斷了自己的后路。”

  明二叔陰陽怪氣地說罷,便跟著小廝先進了喬氏的私庫。

  他這話說得乍一看與今日之事毫無關聯,但明棠知曉,明二叔之意,乃是挑撥她與四房,譏諷自己如此這般幫著四房,可別忘了四房還有一個能夠襲爵的郎君,說不定四房也有爭奪世子之位之意,到頭來明棠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四房做嫁衣罷了。

  “我自小在鄉野之中長大,不曾念過什么書,自然也聽不懂這詩句究竟在說什么,辛苦二叔一片好心,我卻丁點兒不懂。

  二叔同我說這些,不如帶著我進私庫去,也好見識見識二嬸娘在這私庫之中究竟藏了什么好寶貝,要用機關鎖鎖著。”

  明棠是懂如何避重就輕的,明二叔非要拿這些事情來挑撥她與四房之間的關系,她便拿明二叔如今最在意的私庫來挑動他心中的情緒。

  自己是絲毫不氣,明二叔卻又黑了臉。

  他一聽這話,果然顧不上陰陽怪氣什么了,心中又想起今日鬧得一團糟的事情,只想著一定要從這私庫中找出能證明喬氏作惡的證據,立即步履匆匆地往私庫之中進去。

  這私庫確實大,推開門而入,甚至不見庫房之中常見的迎面灰塵,可見常常都是有人來灑掃的。

  先進私庫,只見靠外的位置堆著的盡是些高大的木制家私,這些東西上頭蒙了一層淡淡的灰,想來也是放在其中有些時日了。

  四夫人的目光落在上頭看了看,倒覺得有些熟悉,下意識回頭看了看明棠。

  明棠瞥了一眼,認出上頭熟悉的紋樣,唇角有了些若有若無的笑意——果然如她所料,喬氏之貪心,果真巨大,卻又愚蠢。

  這些家私乃是明棠之母沈氏陪嫁到上京城之中所帶的家私嫁妝,件件貴重,從前一直擺在瀟湘閣里。

  瀟湘閣那般占地甚廣,從前幾乎被沈氏妝點成一座金屋,里頭堆滿了這些好物件,明棠幼時常常攀爬,總有些記憶。

  她再回上京城之時,瀟湘閣之中已然被搬空了,那些書畫詩詞古籍之類的還好收藏轉賣,這些大件兒的家私用具不好流通,定是被人收了起來。

  如今這些,便是從前瀟湘閣前院院落的家私,不是最好的那些,卻也十分不錯了。

  這些在此,那當年父母所居的正院之中的家私,便定是在三房與高氏自己的庫房里了。

  明棠隨手擦去了其中一件的灰塵,瞧見四角上熟悉的春櫻紋路。

  櫻花花瓣栩栩如生,以手撫弄,能察覺到上頭似乎篆刻著什么文字。

  沈氏喜愛春櫻,沈氏工匠為其打造的嫁妝家私上,便多用春櫻妝點。

  而沈氏工匠喜愛精巧,于是在這春櫻紋路之中,又悄悄地篆刻了沈氏的閨名。

  這些東西當年耗材不少,沈氏更是憐愛女郎遠嫁上京,只怕被夫家看輕,連這些平常不大用的家私也都用的上好的紅木或是酸枝,也都件件落款春櫻。

  不過那紋樣所用工藝特殊又精密,如今也隨著匠人的離世而失傳,用眼睛看幾乎是看不清的;

  若用水晶琉璃鏡看,就能在那紋樣下看出沈氏之名,明棠幼時將從春櫻之中尋出阿娘的名字作為一件玩樂之事,對此記得極為清晰。

  喬氏果然貪心,將這些都收在自己手里。

  不過她縱使敢拿,卻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將此物擺在自己的院落之中招人口舌。

  她也舍不得這些東西貴重,便一直藏在庫里,恐怕是覺得有朝一日大房的人都死絕了,自己指不定就能當這物來裝點門面。

  再不濟,悄悄找些門路賣了,或是為膝下的女郎充作嫁妝,這也是好的。

  明棠才這般揣測喬氏心思,隨著四夫人的步伐往前,便看見這些家私的大件兒上都貼了紙條兒,湊近一看,竟當真寫的“筱娘嫁妝”。

  明二叔不在意這些東西,他此刻火急火燎的,想找的便是那些害人之物,匆匆地在前頭走著。

  明棠伸手悄悄摘了一片紙條兒下來藏在掌心,明二叔也絲毫沒有發覺。

  那油滑的小廝在前頭為明二叔掌燈,又十分殷勤地回過頭沖明二叔點頭哈腰。

  而他的視線卻時不時不著邊際地越過明二叔的肩膀,與明棠的視野交匯到一處。

  明棠輕輕點了點頭。

  就在一行人行至收藏書畫古籍之處,那頻頻回頭討好明二叔的小廝忽然撞倒了書架。

  那書架上的東西都灑落下來,飄灑的書籍與文稿如雪一樣落了一地。

  *

  方才那人開口,她心中便是一哂。

  她從不信明府的人對她有什么好意,這話說得確實體貼,但正是體貼,她才丁點不信。

  明棠上輩子雖不曾與謝不傾打交道,卻知道謝不傾的許多怪癖,其中一項,便是不許人背對于己。傳言其人微末時屢遭輕賤,故而如今起勢,絕不允旁人看輕自己,若是無故背對于他,恐怕落得個人首分離的下場。

  方才她側耳聽聲,正是判斷西廠人馬大抵要多久過來,而這時間顯然不夠她走入驛館之中。她若真是前世里的自己,大抵會想避謝不傾之鋒芒,聽那人的話走了。而她還未走到一半,車駕就已入院。

  她將大剌剌背對謝不傾——犯他的忌諱,她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么?!

  謝不傾若要殺她,雖可能是有些麻煩,但絕對算不上什么難事。

  明棠臉上溫和,心中卻早已譏誚不已。

  明府的人,果然沒有一刻不想她死。

  借謝不傾的手殺她,清清白白,天衣無縫。

  思及此處,明棠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們這般機關算盡,為著將這個爵位偷去她們二房三房,如此殫精竭慮,卻不知她若一死,這爵位便要煙消云散。

  什么國公府門庭,清貴士族、六姓之一,皆會隨著她的逝去而煙消云散。

  若非明棠想好好活著,她可真想叫明府的人嘗一嘗算盤瞬間落空、美夢頃刻破碎的滋味。

  只是為著她想好好活著這個念想,便且讓明府那起子人多做做二房三房襲爵的美夢罷。

  明棠性情惡劣,比起讓明府一夕墜落云端,她更想叫他們嘗一嘗鈍刀子割肉、反反復復求而不得,亦或者得而復失、痛不欲生的滋味。

  便是想想那副光景,她都覺得明府諸人的痛苦,可償她上輩子那一身病痛了。

  *

  明棠下榻廂房之時,那些廠衛番子們已不知隱去了何處。

  但謝不傾正在明棠對面最大的那個廂房歇息,那些番子們便決計不可能離開,故而整個驛館皆還是安靜非常,靜可聞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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