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那年1981 > 111 三聚氰胺糖葫蘆
  梁進倉搞原料的渠道,就是偷。

  老農民自從進了臘月就開始忙年,越是到了年根緊迫感越是強烈。

  總感覺還有太多的活兒沒干,太多需要準備的東西沒準備好。

  孩子們在街上越玩越瘋的時候,每一個成年人都恨不能一個人劈成幾半使。

  等到除夕夜的鞭炮一響,所有的緊迫和焦慮戛然而止。

  吃過年夜飯拜年,大家高高興興狂歡一通。

  一直持續到吃午飯。

  吃過午飯,這個年的最高潮終于過去,老農民的精神瞬間放松下來。

  午后,孩子們持續地在大街小巷瘋玩,而成年人大多數都爬到炕頭上,開始補覺。

  雖然有個老說道,初一這天的白天不能睡覺,要是睡了,這一年都整天打盹。

  可是沒有幾個人遵守,大多數人熬了一個通宵,年前又是沒白沒黑地忙年,實在累了。

  梁進倉就是趁著母親和繼父熟睡之際,把家里那四斤白糖偷了出來。

  雖然這都是自己拿回來的,但是跟上交給母親的錢一樣,拿回來的時候高興,一旦再往外拿,那會令母親痛苦的。

  另一個小偷是梁建剛。

  被大倉指派,趁著家里人補覺之際,從家里扛出一袋子山楂。

  就是裝化肥的蛇皮袋,農村人都是洗干凈了用來裝糧食一類的吃食之物。

  其實就是不洗干凈,裝山楂也不臟。

  這是一個尿素袋子,尿素是可以吃的,后世的“人”都是添加到牛奶和奶粉里,喂孩子。

  雖然把孩子們吃成了尿結石,但蛋白含量達標就行。

  只不過這年頭的人沒那么聰明,而且認真,覺得裝吃的東西,必須要洗干凈。

  建剛家還存了好多山楂呢。

  這年頭的人不知道山楂是好東西,既能開胃又能補鐵,還有各種維生素。

  只知道山楂,很酸。

  不如蘋果一類的水果好吃。

  所以山楂很便宜,而且不好賣。

  大集體的時候,幾乎村村都有果園,面積有大有小。

  梁家河村的果園很大,蘋果樹為主,少一部分梨樹,中間的過道是葡萄架,然后還有一部分山楂樹。

  大集體解散,土地承包下去,果園也分成好幾片,通過競標的方式承包下去。

  只不過姓宋的運氣好,賺錢的蘋果區和梨樹都讓幾家姓宋的中標了。

  建剛家中標的那一片,蘋果樹很少,大部分是山楂。

  同樣累死累活管理,摘山楂也比摘蘋果費事,摘下來不值錢,還不好賣。

  年前,建剛家的蘋果早就賣光了,山楂卻是只賣掉很少一部分,大部分存起來,過完年慢慢賣。

  賣著賣著,剩下的就爛掉了。

  據建剛說,他父親有意把山楂樹處理掉,栽蘋果。

  但是又苦于這是承包的,蘋果樹結果周期也要好幾年,到時候承包結束,自己栽上的蘋果樹怎么算?

  跟肥田村長商量了好多次,肥田不跟他拉人話。

  所以山楂還是每年大豐收。

  年前的時候,建剛又跟大倉說起來,父親還是想砍了山楂栽蘋果。

  大倉表示堅決反對。

  他知道過不了幾年,當全社會都發現山楂渾身都是寶的時候,人們把山楂都捧到長壽水果的高度,那時候全國的山楂樹都被砍得沒幾棵了。

  梁進倉記得,過幾年以后,山楂最貴的時候到了八塊錢一斤。

  而且還很稀缺,不好買。

  要知道在八六、八七年,一斤豬肉也不過一塊兩毛錢,花八塊買一斤山楂,而且這東西比較壓秤,一斤也沒多少個。

  可想而知其珍貴程度。

  不過此時此刻,建東從家里偷著扛出這一袋子山楂,十分興奮。

  畢竟家里積壓了那么多山楂,其實就是壓在家里人心上的一塊石頭。

  賣又不好賣,可那總是辛辛苦苦的收成。

  現在大倉跟他說狗咬和山魚準備蘸糖葫蘆賣,也就是說,他們家的山楂有可能找到銷路了。

  這對于他們全家人來說都是天大的喜訊。

  但之所以要偷,就是這事要是讓他的父母知道了,今天是絕對不可能把山楂從家里拿出來的。

  即使你跟他們說八百塊錢一斤,他們家也絕對不賣。

  至少大年初一不賣。

  老農民過年的忌諱特多。

  正月里,尤其是正月十五元宵節之前,老農民的所有一切活動都是圍繞著出門走親戚,或者伺候親戚。

  忙碌且快樂著。

  其他所有的生產勞動以及經濟活動,則全部停止。

  不但在行動上停止,在心里也把生產和經濟活動暫時性地清除掉。

  累死累活一年了,這是可以放下所有雜念盡情享受的時節。

  這不但是保持享受的權利,也是保持傳統的一種義務。

  尤其是大年初一,別說賣家里的東西,就是家里的垃圾,都不許往外扔的。

  炕前的地上滿是糖紙、花生殼、瓜子皮一類的東西,淹沒腳脖子了也不能打掃。

  那些垃圾,謂之財。

  掃出去了,就是掃了財。

  垃圾都這樣對待,更何況收成的山楂了。

  幸好這個點兒大人們都在補覺,瘋玩的孩子們才不關注誰扛著袋子呢。

  建剛和大倉在約定的小胡同碰頭,倆人全都神色緊張。

  生怕讓大人看到啊。

  大倉接過袋子扛在肩上,然后建剛迅速轉過墻角跑了。

  只要別讓人知道山楂來自建剛,就沒事。

  狗咬和山魚一看大倉果然搞來了原材料,十分高興。

  可是當他倆看到山楂盡管用,而白糖只有四斤,就有點失望。

  當然,四斤白糖對他倆本來是足夠震撼的數量。

  只是被大倉給攛掇起的熱情,讓他倆雄心勃勃要做大生意,可是看到只有四斤白糖,一共才能蘸出多少糖葫蘆啊,這也不夠賣的!

  “叔,你用一斤白糖,能蘸多少串糖葫蘆?”大倉問狗咬。

  “大串的話,能蘸三十多串,小串能蘸五十多串。”

  “那今天就夠用了,明天我再繼續拿過來。”

  只要這四斤白糖能生產出足夠他倆明天賣的,到明天晚上,會有大量的白糖到位。

  梁進倉知道自己廠里為了發福利,趁著過年供應充足,年前搞來了大批白糖。

  發福利沒有用完,就存起來了。

  準備明年當獎品用。

  他有把握能從倉庫里暫時借到幾十斤白糖。

  然后等正月十六供銷社開門了,再讓孫業委搞一些糖票,把暫借廠里的白糖給補上。

  不得不承認,別看蘸糖葫蘆這點小買賣,除了梁進倉有能力搞到白糖,一般人做不成這事。

  三個人于是熱火朝天地干開了。

  狗咬的技術員,山魚和大倉當小工。

  一直干到快半夜,兩個草把子上已經插滿了大串和小串的糖葫蘆。

  三個人每人吃了一串。

  味道相當正。

  全都十分高興。

  很明顯,看倆光棍的興奮勁兒,今晚是不用睡覺了。

  然后大倉看看山魚的油灰帽子,狗咬的天然襪子……

  本意想辦法給二位換換行頭,畢竟從喂牲口轉為喂人,要進入食品行業了嘛。

  轉念想到這油灰和天然襪子,算是倆光棍到此為止畢生的積蓄,在他們的財富和思想境界沒達到一定高度之前,就別要他倆的老命了。

  而且這個年代對食品沒有衛生概念,大正月里能買到冰糖葫蘆已經是天賜美味了,不干不凈吃了沒病,再說油灰和老灰也基本無毒。

  為了證明自己確實不嫌臟,大倉回家之前帶走了兩串小的糖葫蘆。

  給英子和饞癆痞小四兒明天吃。

  當然,這是買賣了嘛,大倉拿的這兩串糖葫蘆,如數付錢。

  倆人大為惶恐,所有原料都是大倉拿來的,全拿走都無怨無悔,怎么可能這么兩串就要錢呢?

  大倉正色道:

  “叔啊,從今天開始,你倆就是生意人了,做生意沒什么訣竅,就講究一個‘利’字。

  別老想著這些東西是我拿來的,我是借給你們的,你們掙著錢了還要還我。

  所以說每一串糖葫蘆,都是關著本錢來的。

  去了本錢,剩下的才是利潤,才是你們掙的。

  一串糖葫蘆不要錢,你們就賠進去一串糖葫蘆的本錢,賣幾串才能賺回這一串的本錢來?

  所以,生意人講究親兄弟明算賬,只要是生意上的事兒,跟誰也只講利潤,不講交情。”

  這番話再次顛覆了倆光棍的認知。

  聽得有些懵。

  不過又感覺很有道理的樣子。

  “兩串糖葫蘆賣出去,你倆這就算開張了,開業大吉啊。”大倉把錢分別塞到狗咬和山魚手里,一人買他一串。

  至于分別借給他倆那五塊錢,說是底錢,其實本質是“引錢”。

  生意人需要有一部分底錢,寓意就是用這些底錢,引更多的錢進來。

  至于說去大算盤子那里換成零錢,至少正月里是不敢去的。

  農村人把“換零錢”稱為“破錢”,就是把大票給我破開。

  倆光棍要是大正月去大算盤子那里,找他破錢的話,錢破不破不說,倆光棍的腦袋肯定會破的。

  好在狗咬和山魚手里還有那么幾毛幾分的零錢,用來找零足夠了。

  因為孩子們的手里,沒有大票。

  幾乎不用找零錢。

  所有一切準備就緒,接下來倆光棍四只眼變成四只銅板,睜眼錢閉眼錢,就盼著天亮了。

  天亮了就去賣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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