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娘子,請息怒 > 二十、官人真好
  六月初三。

  一大早,楊有田招呼青壯從家中抬出一根三丈余長的杉木。

  這根杉木已在楊家晾了兩年,原本是楊老漢留給自家大郎成婚后建房做房梁的,現下眼看楊震的婚事八字沒有一撇,干脆給了陳初新房使用。

  開工前,進行了一個簡短儀式。

  由陳初在昨日畫好的白灰線上契下一根木頭,這叫立木。

  再由貓兒親手拿了一條紅布纏繞于梁身,這叫掛紅。

  陳初倒還好,貓兒掛紅時竟激動的掉了幾滴淚。

  儀式完成后,懂的營建的彭二哥把全村青壯分作了兩撥,一撥人去后山伐木做房檁、一撥人下山拉黃泥做泥坯。

  各家婦人則拿了菜刀,把上月新收的麥秸剁成一扎長短的秸稈。

  農人家不會浪費任何一點東西。

  就比如這麥秸,曬干后可以填充被褥做成冬被。

  還可拌上黑豆、麩皮飼喂牲口。

  也可以像現在這樣,剁短后摻入黃泥中,用腳把黃泥和秸稈踩勻后就可以制作壘墻用的泥磚坯了。

  一時間,陳家窩棚前變成了一個繁忙的小工地,說笑連同鑿斧拉鋸的聲音不絕于耳。

  大家幫忙蓋房,工錢自然是不要的。

  但準備飯食卻也是主家的應盡義務。

  楊大嬸擔心貓兒一人忙不過來,特意帶了手腳麻利的姚大嬸來幫忙煮飯。

  卻不想,貓兒早已準備好了。

  “這面餅怎做到這般薄?”姚大嬸看到籠屜中已放冷的面皮,忍不住捏起一張,油光光的面皮又韌又彈。

  “這叫搟面皮,是官人老家的吃食。”貓兒自豪道。

  “這......搟面皮怎個吃法?”楊大嬸也好奇道。

  “官人說,把面皮豎切一指寬窄,加入面筋、胡瓜絲、撒一點芫荽,烹些花椒油再拌上蒜醋汁,便可以了。”

  “行,我去摘胡瓜切絲,姚家的去你家菜地拔些芫荽......”

  楊大嬸當即道。

  午時一刻。

  陳初打好一塊泥坯,起身看了看樹蔭下碼成一排的泥磚,這是他和大郎、長子等人一上午的勞動成果。

  陰干兩三日便可砌墻了。

  楊大叔等幾位長輩正在打造木式,有些用來做房頂檁條、有些做門窗、還有一些用來做家具。

  日頭正中,眾人皆是赤膊,后背和脖頸間滿布大顆汗珠。

  是辛苦了些,但那種一木一磚拼湊成家的過程,卻又讓陳初滿懷成就感。

  “官人,喊叔伯兄弟們吃飯了.......”

  十余丈外,貓兒輕輕喚了一聲。

  或許是因為這邊都是赤膊男子,她沒好意思走太近。

  可距離遠,她聲音又小,喊了一聲陳初竟沒聽見......

  “官人~”于是貓兒加大了一點音量。

  陳初依舊沒聽見。

  “.......”

  一旁的姚大嬸看的心急,直接扯開嗓子喊道:“爺們小郎們,過來吃飯了!”

  只一聲,全村男女都聽見了,紛紛放下手中活計,邊擦汗邊走了過來。

  楊大嬸也覺得方才那一幕有趣,隨口道:“貓兒,講話軟軟綿綿沒力氣,像沒出閣的姑娘家似的。”

  一句無心之言,卻說破了貓兒和陳初的秘密。

  貓兒低頭走回樹蔭下的木案旁。

  木案上,盆盆罐罐擺了一堆。

  大木盆中盛了滿滿一盆切好的搟面皮,海碗中有的裝了醋、有的裝了蒜汁、胡瓜絲、面筋等等。

  眾人各自回家取了碗,朝這邊匯聚過來。

  姚長子一馬當先。

  貓兒站在案后,接了長子遞來的大海碗,一邊往碗里添各種食材、佐料,一邊輕聲道:“長子大哥,辛苦了。”

  “嘿嘿,不辛苦。”長子摸頭憨笑,接了海碗尋了陰涼地開吃。

  “楊大叔,辛苦你了......”

  “彭二哥,勞你費心了......”

  每過來一人,貓兒都會親口道聲謝。

  倒把這群老爺們搞的不好意思了。

  輪到給吳奎盛飯時,卻見一雙大手舉著空碗搶在了他的前頭。

  “......”吳奎側臉一看,竟是片刻前剛剛盛了一海碗的姚長子.......

  “天爺,這才過多大一會兒?長子你就吃完了?”吳奎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姚長子抓緊嚼了幾口,把口中食物咽下,這才騰出嘴巴亢奮道:“奎哥兒,這飯食好吃的緊!比肉也不差!”

  有了這個活廣告,其他人不由多了一分期待。

  片刻后,每人手中都端了一碗,分作男女兩撥分別蹲在兩顆相鄰的大樹陰影里。

  一時之間,只剩‘唏哩呼嚕’進食的聲音。

  聽聲音,也知大家吃的香甜。

  只有陳初覺的差點滋味,倒不是貓兒佐料放的不對,主要是差了油潑辣椒這種東西.......

  陳初不由扭頭往自家那塊田地看了兩眼。

  比起他在學校時伺弄的試驗田,這幾塊田地上的作物長勢差太多了。

  有些早熟的西紅柿已幾乎紅透,但只嬰兒拳頭大小。

  紫長茄也比后世那種如成人胳膊粗的果實細的多。

  馬鈴薯、紅薯和西瓜也要在這月中下旬以及下月初采收了,但藤蔓纖細、葉面發黃,讓陳初完全沒有即將豐收的喜悅。

  ‘這田地不行啊......’陳初默默想到。

  “初哥兒,這冷食叫甚?好吃又清涼,一碗下去,汗都消了。”

  盛了第二碗的吳奎在陳初身旁坐了下來,而姚長子已是第三碗了......

  “這是搟面皮,還可口么?”陳初道。

  “可口極了。”吳奎吃得嘴滑,脫口道:“我那婆娘一輩子也做不出這般好吃食,你家娘子當真賢惠!”

  男人們和婦人們坐的不遠,他這話登時引來婦人中的幾道目光。

  其中最為不滿的當然要數吳奎媳婦。

  吳奎只是隨口一說,卻把貓兒放在了尷尬位置,好像不會做這搟面皮就不‘賢惠’了似的。

  楊大嬸作為婦人,自然對這些事敏銳,便要開口說幾句,好避免貓兒莫名其妙就得罪了人。

  卻不想,貓兒自己先開口了。

  “吳大哥,你這話講的沒良心。吳嫂嫂每日起早貪黑給你洗衣煮飯,還盡心養育了一對兒女,我見了都佩服的緊。說起賢惠,村里的各位嬸嬸嫂嫂那個不比我強上百倍......”

  貓兒壯著膽子大聲道,接著又故作輕松的講了句玩笑:“我吳嫂模樣好看,吳大哥莫要不知足,若我是男子,定要與大哥掙一掙嫂嫂~”

  話音一落,人群中響起一陣笑聲。

  吳大嫂的臉色瞬間好看了許多,一伸胳膊攬住了貓兒盈盈一握的細腰,故意大聲道:“就是!貓兒,往后咱姐妹過,讓那些不知足的男人自己煮飯洗衣去。”

  貓兒非常配合的往吳大嫂懷里偎了偎,鼻子微皺,同仇敵愾的對陳初喊道:“官人,往后我和吳嫂嫂過日子了,你便和吳大哥過吧!”

  自然又是一片笑聲。

  陳初知道想要化解剛才的尷尬,貓兒的方式是對的,便也跟著玩笑道:“娘子,要不......我和你倆擠一擠?”

  吳大嫂也是個潑辣性子,哈哈一笑道:“初哥兒,你家娘子只要愿意,我是肯的。”

  “俺不肯......”吳奎意識到方才說錯了話,哼唧道。

  卻沒人理他。

  貓兒隨即脫離了吳大嫂的懷抱,嗔道:“嫂嫂,看你,這就叛變了!”

  “哈哈哈.......”

  又是一陣哄笑。

  楊大嬸收起了擔心,也跟著笑了起來,同時心道:這陳娘子年歲不大,倒是個會看臉色、會哄人的......

  飯后,也到了一天中最熱的時候。

  大家暫時停工休息一個時辰。

  不久后,去山下幫陳初采買酒肉的姚三鞭回了山。

  因為天熱,肉食易腐,這次只買了十來斤豬肉。

  貓兒問陳初想怎么吃。

  陳初想了想,尋了塊青石板為底,用碎石壘了一個半球形小窯,又以現成黃泥填縫、固形。

  “官人,你做的甚呀?”陳初蹲在地上忙活時,貓兒就乖乖蹲在一旁看著,最終好奇的問了一句。

  “這是面包窯。等會在里面燒把柴,石頭燒透以后,把柴火鏟出來。然后娘子打些面餅子放進去,用石頭余溫將面餅炕熟,再加上些剁碎熟豬肉,就是肉夾饃......”

  下午,陳初又跟著大伙開始建房。

  貓兒自己摸索半晌,竟真的在黃昏時成功做出了一批肉夾饃。

  晚飯前,貓兒特意送來一個讓陳初嘗了嘗。

  搟面皮+肉夾饃......

  碳水,使人快樂!

  恍惚間,陳初還以為自己來到了西安夜市。

  “官人,有件事貓兒想與你商量一下。”

  “說。”

  “我能不能把搟面皮和肉夾饃的做法,教給諸位嬸嬸和嫂嫂?”

  “.......”陳初還以為是什么要緊事,聽到是這個,不由失笑道:“屁大點事,你自己做主不就得了。”

  “畢竟是咱家的手藝呀,貓兒怎能自作主張。”

  “往后這種小事不必事事問我。你只要覺著需要做的,大膽去做便是。做錯了也無礙。”

  陳初知道貓兒這么做的動機,仍和午飯時吳奎那句無心之失有關系。

  聽到陳初如此說,貓兒終沒忍住,咧開小嘴‘嘿嘿’傻笑一聲,丟下一句:“官人,你真好!”

  便逃也似的跑開了。

  或許是因為太開心,竟還蹦跳了幾下。

  有了幾分十幾歲女孩該有的模樣。

  隨后,貓兒意識到陳初還在身后看著她,連忙切換回淑女碎步,卻因忽快忽慢的步伐沒調整好,腳下一個拌蒜,結結實實摔了一跤。

  顧不上喊疼,貓兒趴在地上趕忙回頭看了一眼。

  陳初馬上撇過頭,雙手插兜,兩眼看天,裝作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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