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雯雯一看張旺如此油鹽不進，頓時有些急了。
“叔，搞了半天，你怎么就是沒懂我的意思呢？”
李雯雯跺了跺腳，面露為難，“咱們這地方就算再怎么偏，可這萬一真的引起別人注意，那也還是有很大風險的！”
“轉手給其他人總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萬一她要是在其他人手里跑出來，聯系家里人把我們全部暴露出來怎么辦？”
張旺這么一聽，下意識便皺起了眉頭，“好像也有點道理。”
他這些年，刀尖舔血辛辛苦苦干的這些事兒不都是為了賺錢嗎？萬一真像這丫頭所說，到時候一個不小心出了點紕漏，直接都得完蛋。
李雯雯嘆了口氣，“所以說嘛，這件事情不能著急，最近外面風聲也挺緊的，叔，我這同學沒什么心眼，這幾天要不就先留在村里，等外頭風聲過去了，我們再做下一步打算。”
“近水樓臺先得月，反正我同學人在村里，你還怕她跑了不成？”
“只不過我這同學脾氣倔，吃軟不吃硬，越和她來硬的她越抗拒，這幾天干脆就讓我帶著在村里轉轉，別像那些人一樣綁起來了，免得到時候出岔子不但事沒成，還惹了一身腥。”
張旺聽著李雯雯這些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不由得贊同的連聲附和。
“果然讀了大學的就是不一樣哈！你說我怎么就沒想到呢？行行行，那這兩天你們就住我這，她要逛什么你就帶她去，別出村就行！”
“你放心吧，叔，我肯定不會帶他出村的。但是我這也好多年沒回來了，明天收拾收拾我得回家，抽空還得去我媽墓前看看，住你這實在是不太方便。”
李雯雯面色看上去有些為難，“不過叔你放心，咱們兩家住的這么近，一有點什么風吹草動就全知道了，您還不放心我嗎？”
張旺原本聽李雯雯不愿意住在這里心里有點不大樂意，倒不是因為李雯雯，而是覺得寧煙這么個行走的財神爺不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實在是不放心。
可這人畢竟又是李雯雯帶過來的，她沒有把人帶過來又送走的道理，既然左右都要干這一票，那早點晚點也沒什么區別。
“叔，你放心好了，渠道我肯定走你這邊，就算是村里其他人過來找我，我也不搭理！”
見張旺不說話，李雯雯還以為是他心有顧慮，不得不再次加碼。
張旺的表情隱隱有些松動，過了片刻才終于松了口。
“行吧，叔信你！我跟你說可得防著你家后面那老李，他一天到晚心思壞著呢！我上次帶回來一個，都談好買家了！用下半身思考的狗日玩意，我就出去喝了趟酒的功夫回來人就被他給糟蹋了！”
張旺說到這里，狠狠往地上啐了口痰，“本來糟蹋就糟蹋吧，那妮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一頭撞死了，我他媽忙活了大半天人財兩空，還得給買家賠罪！”
李雯雯聽著這些話，心里止不住的發寒，但她卻不能表露萬分，只能順著張旺的話繼續往下問。
“那后來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拿個破席子一裹扔后山去了，就上上個星期的事，媽的這豬狗不如的東西真不是個玩意兒！”
張旺怒罵了李強一通，氣得臉紅脖子粗，兩手叉腰不停的喘著氣。
李雯雯想了想，問：“那叔，出了這種事情，他不得賠你錢嗎？村里人怎么說？應該也是站在你這邊的吧？”
“賠個屁！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村，屁大點事情不到十分鐘就能傳得家喻戶曉！”
張旺說到這里更來氣了，“平時有東西進來，被村里人要過去的，那都是大家一起用。可踏馬的那是我的貨！要不是風聲緊，我也不會帶回村，被那群用下半身走路的東西惦記上！”
合旻村的陋習已經長達幾百年甚至要更久，村里人常年以拐賣人口為生，對于他們來說，騙個姑娘回來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受到詛咒的村民活不過三十歲，為了不讓村子消失，合旻村長期執行一道村規，那就是有著相同村里血脈的人不能結婚。
并且為了延續香火，受到詛咒的一方不得不在外尋找目標，將人騙回來之后生下后代，好讓自己和村子的血脈一代代延續下去。
最開始的時候被騙過來的人少，但村子人口又多，家家戶戶難免分配不均勻，最后竟默認了這種將騙過來的女人輪流公用的做法。
她們不停的懷孕，不停的生孩子，直到被榨干最后一滴精血，毫無剩余價值之后，再像張旺剛剛所說的那樣用破席子一裹，扔到后山。
李雯雯渾身發冷。
記憶中，幼年時也曾撞見過母親如此狼狽屈辱的模樣。
那些人，不，那簡直不能稱之為人，簡直就是畜生不如！
寧煙洗漱完回去的時候，就看見李雯雯坐在床上發呆。
伸手在眼前晃了晃，寧煙盯著她的臉面露疑惑，“怎么了？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
“剛剛張旺來找我了。”
李雯雯抿抿唇，“和你之前想的一樣，他想要今天晚上就動手，但被我勸了勸，這兩天決定先把你困在村子里。”
寧煙放下手里的臟衣服，“那不是挺好的嗎？”
“小煙花，其實我小的時候挺不能理解為什么我媽一直那么嚴厲的逼我讀書，甚至一度覺得一輩子待在村里也沒什么不好。”
李雯雯眼角染上些許黯淡，“后來我才明白，有些事情真的是要自己親身經歷后才會懂，這里的一花一草都宛如噩夢，腳踩在這里的每一步，我都想將它踏平。”
寧煙輕輕嘆了口氣，猜到是這村子讓她回想起了不太好的回憶，但面對著李雯雯的憤恨，她卻沒辦法多說些什么。
“別擔心，一切都會過去的。”
她輕輕靠近，手放在李雯雯的肩頭輕輕拍了拍，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卻讓李雯雯莫名安心。
這一夜兩人睡得并不安穩。
寧煙是換了陌生環境有些認床不太能睡得著，李雯雯則是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她夢到了自己小時候，母親站在床頭大聲斥責她為什么不好好讀書。
畫面一轉，又變成了自己現在的大人模樣，而母親依舊是記憶里的樣子，坐在凳子上冷眼看著自己，厲聲問她為什么出去了還要回來。
兩人一個失眠一個夢魘，成功在天際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同時默契的嘆了口氣，睜開眼睛相看兩無言。
15分鐘后，洗漱完畢的兩人提著行李箱下樓，還沒出門，便撞上了迎面而來的張旺。
看見她們一大早就要走，張旺有些詫異，“怎么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會兒？”
李雯雯道：“不了叔，我得早點回趟家，昨天晚上夢見我媽了，估計是氣我回家不去看她，我等下得先去給她掃個墓。”
“你這孩子，大早上光說胡話去了，小寧呢？昨天晚上睡得還行？”
張旺又把目光放到寧煙身上，渾身上下都灑滿了和藹可親的氣質，叫任意一個不知情的見了，都要以為他是什么合格的長輩。
“哈哈還行。”
寧煙睜著兩個黑眼圈，面不改色，說出違心的四個字。
張旺笑瞇瞇問：“那你們要不吃了早飯再走？我鍋里煮著面呢！去掃墓不著急的，這個點太早了。”
“不了叔，我們早……”
李雯雯剩下半句“早點去涼快”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寧煙扯了扯胳膊。
“那行啊叔，我們吃了早飯再過去。”
寧煙沖張旺笑了笑，后者這才露出一個滿意的表情，“這才對嘛，雯雯跟你同學學著點，這么大了一點都不懂事！”
張旺說著，轉身去屋外的廚房端早飯去了。
“小煙花，你剛剛拉我干什么？”
李雯雯有些不解，“這一大早的你還能吃得下去啊？”
“昨天那碗面吃的不上不下，有點餓了。”寧煙拍了拍她的胳膊，“吃完飯好干活，他話里話外要留我們的意思那么明顯，竟然不在他這兒住，吃個早飯的面子還是要給的，以他這么個老油條，你再三推辭肯定要起疑心。”
李雯雯張了張口，終究還是沒能反駁，嘆了口氣點頭道：“那好吧。”
寧煙嗯了一聲，放下手里提著的行李，“你先坐著，我過去看看。”
“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嗎？”
“沒事不用，等下就回來了。”
寧煙出門去了廚房。
鍋里的面條剛煮開，張旺正彎腰往鍋里打雞蛋，看見寧煙進來明顯一愣。
“小寧怎么來了？是不是餓了？我這面馬上好，你去屋里等著吃就行。”
“沒事兒叔，我過來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幫忙的。”寧煙笑得一臉乖巧，“我在學校的時候就屬雯雯跟我關系最好，難得和她一起回來，我想幫幫忙。”
張旺嘖了聲，對寧煙這話倒沒多少懷疑，“還是你懂事，不過雯雯她家爸媽都不在了，就剩她這么個獨苗，我昨天聽說她這次回來就不打算走，那以后一個人可孤單嘞！”
“誰說不是呢叔，我之前也勸過她，但雯雯說她出來這么久很想家，想回去。我是怎么勸她也不聽，我就她這么一個好朋友，以后要是見不著該多難過？所以這趟我才跟過來陪陪她。”
張旺連連點頭，“好孩子，其實也沒多大事兒，你要實在舍不得，就在咱們村多住一段時間，叔保證對你和雯雯都是一樣的，咱們都是一家人！”
寧煙就等著張旺這句話。
他昨天找過李雯雯，但那畢竟是兩人私下溝通，明面上她并不知情，也沒有正大光明待在這的理由。
現在有了張旺這番話，這番前因后果一梳理，她留在這兒也算是名正言順。
即使他存了不懷好意的心思，那最起碼這兩天不會急于動手，畢竟她現在只是個單純又沒心眼的女大學生，看起來就很傻很好騙，容易讓人放下戒備心。
“哦對了叔，咱們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嗎？我昨天晚上發現進村后手機一直沒信號，來都來了，我想拍點照片，回去給家里人也看看。”
寧煙一副懂事的樣子，“你都不知道，我爸媽知道我和雯雯過來一路上都快要把我念叨死了，昨天在縣里吃飯前剛跟他們通過電話，這會兒手機沒信號，他們聯系不到我估計要急死。”
張旺一聽她提到自己的父母，免不了多留了個心眼兒，但聽來聽去，確實與李文文昨天晚上和他描述的差不多。
關鍵是這姑娘看上去就是精細養出來的，那氣質，往地面上一站就跟發光似的。
這到時候萬一找賣家他得好好挑選挑選，得找個有實力能確保她逃不出來，不會把火引到自己身上來的。
或者實在不行干脆就把她留在村子里，他兒子今年也二十六七了，眼看著馬上到30歲還沒娶媳婦兒。
張旺越想越覺得心里有了底，如此一來看寧煙的目光瞬間就不一樣了，話里話外都帶著一家人的親近。
“我聽雯雯說你是大城市里來的，村里這些粗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慣，特地給你放了兩個雞蛋。”
“咱們村里人沒別的東西，就雞蛋多，你吃，不夠我再給你煮。”
這怕不是想把她養肥了賣個好價錢。
“謝謝叔。”寧煙皮笑肉不笑，接過張旺手里遞過來的面碗，上面兩個圓圓的雞蛋格外顯眼。
一路端著回去的時候，李雯雯看了看自己的碗，又看了看寧煙的，不輕不重嘖了一聲。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這區別對待也太明顯了，張旺是真的恨不得把‘我們是一家人’幾個字用紙貼在腦門上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嗎這不是！”
寧煙夾了個荷包蛋放到李雯雯的碗里，“吃飯吧，這話要讓他聽到咱倆連蛋都沒得吃，只能在村里躲著啃樹皮了。”
“嘿嘿，我剛看見他出去了，他聽不見的。”
李雯雯咬了口荷包蛋，臉上終于浮現出了些許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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