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氣符陣內一片光怪陸離,嘉年盤坐虛空,兩手交疊于腹部,托起虛流瓶,天地靈氣如煙如溪朝瓶口涌去,使得他周身景色一陣迷離如幻。
靈氣凝聚成水,漣漪在瓶中漾開。
虛流瓶能夠容納三江之水,收納這二十丈天地的靈氣自然也不在話下。
嘉年靜心凝神,手臂卻不由自主的顫動起來,就連額頭也滲出細密汗水。
五云心想,果然對現在的他來說,負荷還是太重了。
但他沒有勸說嘉年停手的想法,因為這是他們距離勝利最近的機會。
修士施展法術,需要靈氣的支持,而修士靈氣通常來源于修士自身氣府竅穴的儲存,以及外界天地。
譚文漱失去陰神與些許魂魄,受傷不輕,此時正是殺她的最好時機。
她最為麻煩的手段,就是那面陰陽鏡。
若能將戰場壓制在嘉年打造出的無法之地內,沒有靈氣支持,譚文漱每次使用那面銅鏡,就不得不消耗自身的靈氣儲存。
此消彼長,譚文漱一旦使用銅鏡,她的其他法術威力必定大打折扣。若她同時動用兩者,對高境界修士最為有利的消耗戰,對她來說就會變成最為不利。
到時候,他們幾人只需鈍刀割肉,慢慢磨死她就行。
他們唯一要防備的,就是不能讓譚文漱鉆空子跑掉,不然就前功盡棄。
這是一個笨辦法,可就目前情況而言,卻是一個最穩妥的辦法。
陣法內的靈氣即將被吸完,五云清秋困住譚文漱的法陣也快要被她破開。
五云輕聲堅定道:“我們絕不能讓她逃離此處!”
清秋說道:“如果這都能讓她跑了,我們劍閣的臉就不要了!”
靈氣吸納完畢,嘉年將虛流瓶收入竅穴。
秋風起,符陣之內,天地靈氣蕩然無存。
四人皆感到一陣不適,就像穿上了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別扭至極。
此地已是修士最為懼怕的無法之地。
清秋回憶起她父親所說的末法時代,大概就是眼前這個樣子。
天地未變,但在修士眼中已是一片荒蕪。
嘉年對姜芝說道:“你到陣法之外去,看準時機出劍,務求一擊斃命!”
姜芝點了點頭,飛出陣法之外。
嘉年對五云清秋說道:“我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能不能纏住她就看你們了。”
五云微笑道:“放心,她又不是金丹修士。”
不過比自己高一境(絳府境),殺她雖難,可只是纏住她,給那女娃創造機會,又有什么難。
嘉年點點頭,身形落下。他的任務已經完成。
五云清秋對視一眼,同時放大困住譚文漱的法陣。
金光閃爍,紫煙赤霞中,譚文漱的身影重新出現在二人跟前。
她皺了下眉,第一時間察覺到天地異樣,略微思忖,便明白了嘉年他們想干什么。
她取笑道:“跟境界高于自己的修士打消耗戰,你們琢磨半天就只想出這么個餿主意?”
五云背后法相并指抹過寶光盈盈的劍身,淡然道:“是不是餿主意,你馬上就會知道。”
“妖女,納命來!”清秋手掐劍訣,道道赤氣化為利劍射向譚文漱。
在靠近她的時候,被籠罩住她的銅鏡寶光阻擋于三尺之外。
“不長記性嗎?”譚文漱冷笑,抬手架弓,準備一箭射死清秋。
她腳步忽然后撤,側過身,一把閃爍著青光的大刀從她面前砍下。
刀鋒一轉,如寒風舞雪朝她刮去。
譚文漱只得放棄狙擊清秋,劈手擋下五云的偃月刀。
二者相擊,她目光一凜,掌鋒處一陣生疼。
這法寶品階不低,再加上五云修煉長生之法的那股怪力,讓她感覺自己像是被燒紅的鐵棍打了一樣。
五云一擊不中,便退出幾步,站定,朝譚文漱伸手,笑道:“法術神通不行,那就用武術試試。我的功夫,肯定比山莊里那群人要好!”
“臭小子,你找死!”譚文漱大怒,銅鏡寶光朝五云落去,她又將法寶團扇一扇,寒風簌簌,透骨奇寒,這次可沒有梅花香。
五云面帶譏諷,腳踩罡步后退,幾步過去,人就沒了蹤影。
他是名陣師,又懂得推演挪移之法,怎會在自己的陣法內,被人輕易擊中。
正當譚文漱想要追擊五云,清秋再次駕馭本命飛劍,朝她刺去。
譚文漱不敢大意,連忙以寶光護住周身,揮扇將那迷蒙赤氣扇退。
一旦被那飛劍神通近身,會相當棘手。
赤氣中一道人影幾個閃爍,再次來到譚文漱身前,揮舞著大刀砍向她的腦袋。
譚文漱厲聲道:“就知道你小子會偷襲,給我死來!”
她開弓放箭,箭矢穿透五云胸口。
五云抬臉對她詭異一笑,化作一道黃符飄落。
替身符與縮地符,可是修士出門必備的裝備之一。
他作為蓬萊島嫡傳,身上又豈會沒有幾張。
腰間傳來一陣劇痛,譚文漱忍不住皺了下臉,踉蹌朝一側退開幾步。
只見清秋手持一把長劍,保持出劍的姿勢。
劍閣鑄劍坊打造的制式法劍,算不上什么法寶,劍閣每個弟子都有。
清秋不愛背劍,覺得那樣跟她的裝扮不搭,所以一直收在儲物法寶中,正好打了譚文漱個措手不及。
清秋陰陽怪氣的打趣道:“老奶奶腿腳不好么,怎么學螃蟹走?”
譚文漱眼神無比可怕,像是要生吞了清秋一般。
“小賤人,你找死!”
她翻手間,掌中出現一根綠竹杖,持杖鞭打清秋。
她眼神陰狠,一定要打爛那張臉!
清秋身法靈動,劍術高妙,招架的游刃有余,還能不時往譚文漱身上刺幾劍。
在外觀戰的嘉年差點都忘了,清秋是姜芝的師姐,她又怎么可能不會劍術。
如此看來,在四人當中,嘉年的武功是最低的。
譚文漱氣急,就要動用寶鏡神通誅殺清秋。
團團紫氣突然涌到她眼前,將清秋身形隱藏。
五云又出手了,他施展本命神通,請出一尊挽雕弓如滿月的白須將軍,箭上寒芒如點星。
滿弓弦顫,一箭射出如彗星,撞在譚文漱的寶鏡上。
寶鏡晃了一晃,鏡中光芒黯淡幾分。
五云揶揄道:“看來,先撐不住的人,是你啊。”
赤霞中傳來清秋一陣如銀鈴般的笑聲。
譚文漱面如沉水,心中既恨又驚。
明明他們也用了許多法術,為何先撐不住的人是自己?
她砍向五云不懷好意的笑臉,立即明白過來。
他們使用的不是法術,而是本命神通!
修士施展本命神通,除非要擴大對現世的影響,不然,不需要消耗靈氣!
相通之后,更大的恨意與怒火涌上譚文漱心頭。
賊老天!你為何如此不公!
他們才多大年紀,光給他們天資根骨還不夠,還要給他們覺醒本命神通!偏偏又被自己撞上。
在這場消耗戰中,被消耗的人,只有她一個。
清秋出現在五云身旁,朝譚文漱笑問道:“發什么呆,怎么不打了?”
瞧見譚文漱惡毒又嫉妒的眼神時,她便瞬間明白過來,取笑道:“哦,原來是發現自己才是那個一直被遛著的人,所以火了。”
五云落井下石道:“沒辦法,小地方的人,沒見過大世面嘛。”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嘲諷不斷的刺激譚文漱,她的眼神變得越來越陰沉。
她緩緩開口,嗓子里發出的聲音如同野獸的低吼:“是我小瞧了你們,我應該在你們踏進莊內的那一刻,就將你們逐個收拾掉。”
清秋歪了下頭,問道:“現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
五云察覺到譚文漱心境氣象出現了一絲變化,他靜下心,盯著譚文漱的一舉一動。
譚文漱自嘲道:“確實沒有用,不是什么事都有重來的機會。
師兄背叛了我,師父毀了我,如今連賊老天也不幫我,讓我遇到了你們。”
她抬起頭望向五云清秋,目光瘋狂。
“再繼續打下去,最后吃虧的還會是我,不如趁現在,我還有余力,干脆帶你們兩個一起上路,來到這人世間走一趟,也算不虛此行!”
話落,譚文漱便筆直一線朝二人飛去,寶鏡懸在她頭頂,仿佛回光返照一樣,亮起耀眼強光,試圖阻攔她的紫霞赤氣一并消散。
譚文漱絳府中一顆形狀不全的金丹開始顫抖,暴躁的靈氣波動,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清秋一驚,這妖女是要自爆金丹,拉他們同歸于盡?
本命飛劍所化的赤氣被寶鏡神通逼退,五云想要以挪移之法阻止她,同樣被寶鏡的神光抵消。
眼看她越來越近,清秋下意識就要躲開,可這個想法在腦海中不過就出現了一瞬間。
她如果讓開了,師妹怎么辦,山莊里那么多人怎么辦?
當她想到姜芝之后,目光立即堅定下來,她手掐劍訣,加固陣法的防御。
讓譚文漱金丹自爆的威力,不會傳到外面太多。
劍閣弟子每逢生死之際,只會做一件事。
舍生取義。
她心里唯一一點遺憾,就是加固了陣法,五云不得不陪她一同承受金丹自爆的沖擊。
然而就在譚文漱將要沖到面前,她身上的靈氣波動狂躁到最高點時,五云閃身讓開了,同時掐訣敞開陣法生門。
譚文漱從二人面前迅速穿過。
清秋先是一愣,隨即暴怒。
她叱問五云:“為何退讓!”
五云沒有回答,外面有那兩個人在。
經過五云清秋跟前時,譚文漱臉上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意。
果然,越是天才,越怕死。
只要自己做出視死如歸的樣子,不怕他們不放自己走。
她心中盤算,自己現在這副軀體是不行了,待養好傷后,得另尋一個根骨好的苗子,培養成自己的肉身。
譚文漱沖出法陣,還沒來得及多看這天第一眼,一股靈氣狂潮便如雪崩般朝她撲了過來。
嘉年頭懸虛流瓶,之前收納的靈氣盡數吐出。
譚文漱一驚,連忙將寶鏡調到身前,抵抗這陣靈氣潮水。
忽然間,她感到自己的視線正在迅速下降。
“唉?”
還未等她明白過來是怎么一回事,絳府中一顆金丹被人狠狠攪爛。
天空中,一顆頭顱砰然落下,掉在地上彈了兩下,滾了兩圈,最后磕在一處花壇的圍石邊。
臉上還帶著死去前的驚訝。
嘉年收起虛流瓶,松了口氣。
一把飛劍環繞在姜芝身邊飛了幾圈,劍光一閃,消失在她的眉心。
這是嘉年第二次看到她本命飛劍的樣子。
姜芝瞅著他,皺了皺鼻子,隨后嫣然一笑。
竟是連天地都明亮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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