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齊光寶四年,臘月二十八。
位于韶康城北的驪珠山下聚滿了人,頭頂用五色布遮蔽了天空,從上方看去,就像是一條環帶狀的五彩河流,圍繞在山腳下。
大風吹起,五色布獵獵作響。
皇甫梧桐身著玄衣,神色肅穆,獨自站在通往山頂帝陵的第一節階梯上,面向山下眾人。
宋端祥與宋胤,兩個站在南齊權力最頂峰的男人,皆著素衣布鞋,立于皇甫梧桐之下,微垂著頭,形若受訓。
可即便是如此僭越的行為,卻沒有任何人敢出聲質疑。
就連太傅梁源清,也是一臉莊嚴凝重之色。
數目超過七千人的人群,此刻竟一點聲音都沒有。
所有人,都在等。
在宋端祥與宋胤的左邊,有一個四腳雕刻為龍爪的銅壺滴漏。
每過一刻,便有一滴水珠從方斗中龍口中落下。
當第三十三滴水珠落下,漏劍上升到辰時。
皇甫梧桐輕抬眼眸,太傅立即轉身,振臂一揮,人群立即動了起來。
數百道氤氳煙霞從香爐中騰起,手持樂器的道官們演奏出陣陣莊嚴玄妙的音律。
讓人感覺在一瞬間,仿佛騰云駕霧,置身天宮,耳邊響起仙樂。
宋端祥與宋胤幾乎同時抬起頭,望向山頂帝陵。
皇甫梧桐手掐法訣,口中無聲念誦箴言。
隨著一道道玄妙靈氣漣漪從她的雙手間漾開,環繞在峰頂的云海,慢慢降落了下來,逐漸覆蓋了整座山脈。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皇甫梧桐身后的道路已經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宋端祥與宋胤能夠感覺到,在皇甫梧桐的身后,那條看不見的山道中,有什么東西,在等著他們。
皇甫梧桐結束法訣,淡淡道:“當你們踏上我身后的臺階,是生是死,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若想反悔,現在是你們最后的機會。”
不要以為南齊帝陵里的某些存在,會照顧宋氏子孫。
帝陵中某些腐朽骸骨,至少有超過七成,都是踏入其中尋找乾坤日月社稷圖的皇室子弟。
宋胤上前一步,背對皇甫梧桐與山下眾人,朗笑道:“臨陣退縮,非勇也,不義也。”
皇甫梧桐神色未變,沒有說話。
宋胤是什么人,她很清楚。
他說過的話,決定的事,從未反悔。
宋端祥抬腳邁步,道:“朕,是南齊的天子,以前是,以后也還會是。”
他的眼神,比上次更加堅定,眉宇間已經有了同于萬方的君主氣勢。
皇甫梧桐點了下頭。
“那你們就去吧。”
宋端祥大步走入云海中,沒有回頭,沒有言語。
宋胤低聲說了些什么,皇甫梧桐眸光微閃。
宋胤微微一笑,足音漸遠。
文武百官中,元興看著兩個人的背影消失,心底默默說道:“開始了。”
幾道笑聲落入他的心湖,如水紋蕩開,最后歸于平靜……
……
……
當朝廷的注意力都被帝陵吸引過去的時候,有一個人緩緩走近泰安王的府邸。
宋胤帶進京城里的兵,已經有八成去往驪珠山腳下,就連齊鳳棲,都跟了過去。
他是宋胤少數可以稱呼為摯友的人,也只有這位歸神境大修士在身邊,才能震懾那幫想要鋌而走險的狂徒。
而此時的泰安王官邸,正是防備最為薄弱的時刻。
一道頭戴斗笠,腰后掛刀的窈窕身影走近官邸大門。
當她一步邁入大院墻根下的瞬間,前后左右各有兩名將士突然出現,八柄長槍直刺向她身體的八個要害部位。
他們都是泰安王手下的百戰老兵,有著極為靈敏的戰場嗅覺。
來人是友是敵,他們連思考都不用,便能做出判斷。
此人來者不善,武功極高,不可留手,全力擊殺!
這是八名老兵共同得出的結論。
長槍如龍,犀利罡氣扯出呼嘯破空之聲,刺入耳膜。
面對如此兇悍的圍攻,那道身影卻沒有停下腳步,甚至連刀都沒抽出來。
八人眼前一花,隨后視野便一齊暗了下去。
那人再次現身時,已經在他們身后,纖細手掌剛剛松開刀柄。
八位老兵同時倒了下去。
來人壓了壓斗笠的檐,抬起臉,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孔。
曹靜女無喜無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凝重。
七品武夫,在南齊稱不上鳳毛麟角,卻也絕不常見。
如這等高手,放在南齊軍中至少是個校尉。
可在泰安王的隊伍里,居然只是個步兵?
護送泰安王進京的親衛有五百人,如果個個都是這個水準,光憑他們,就能讓韶康城大亂。
曹靜女不禁猜測,北直隸外的那五十萬大軍中,又有多少像他們這樣的人?
一想到此,她心里就更悲觀了些。
隨后,她又搖了搖頭。
假如沖突不可避免,那就戰場上見真章。
現在她還有別的事要做。
救出嘉年。
曹靜女走上臺階,輕輕推開那扇比想象中更加輕巧的大門。
門后沒有預想中的幾十名百戰老兵。
院子里只站著一個人。
可就是這個人,讓曹靜女的瞳孔瞬間縮緊,心底居然流露出一絲恐慌。
青狼,段巖松。
段巖松雙腿跨立站在地上,右手邊立著一桿兩面開刃的奇異長刀,兇悍冷厲的造型,如同野狼的獠牙。
段巖松抬起一雙病珠子似的青眼,臉上露出笑容。
“歡迎。”
寒暄結束,下一個瞬間。
段巖松與奇異長刀都不見了。
他方才站立的地方猛然凹陷,邊緣裂開道道蛛網似的裂痕,空氣中響起一道爆音。
曹靜女幾乎在段巖松消失的瞬間拔刀。
幾乎要把人耳膜震碎的巨響,驚天動地。
泰安王府邸的大門在一瞬間四分五裂。
曹靜女被一刀挑飛上天,后背撞碎了門梁。
在崩飛的木屑瓦片間,長短兵器相交,爆出大片火星。
她沉靜的瞳孔中,倒映出青狼嗜虐的臉。
……
……
地上打斗的聲音,甚至傳到了地下關押嘉年的牢房。
嘉年抬了下眼,看了看頂上一次次下落的灰塵。
聽這動靜,是來高手了?
牢房外天魔曾欒樹笑道:“雖然不清楚那是誰,不過他可真不走運,遇上了段巖松。”
嘉年淡淡道:“走不走運,不是你說了算。”
天魔曾欒樹驚訝問道:“那由誰說了算?難不成還是你?”
他用拳頭叩了叩新換的牢房大門。
“你還被關著呢。”
嘉年問道:“你真以為這地方關得住我?”
天魔曾欒樹咧嘴一笑:“當然關不住你。只要你想,你隨時都能走。可你不走的理由,我也知道。”
嘉年道:“宋胤他們都走了吧。”
“是呀,但我還在,現在可是你最好的機會。”天魔曾欒樹笑道。
他掏出一串鑰匙,打開了牢房的門。
嘉年抬眼道:“這么貼心?”
天魔曾欒樹把鑰匙往門邊一掛。
“既然關不住,還裝那個樣子干嘛,還不如給你我都省些麻煩。”
嘉年笑道:“看在你這么識趣兒的份上,我可以不折磨你,給你個痛快。”
“看在你這么會說話的份兒上,我到時候會好好折磨你,當作我對你的贊美。”
二人看著對方,都笑了,只是他們眼中都沒有半分笑意,唯有殺意。
鎖住嘉年的神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融化。
一灘灘熔金色的鐵水落到地上,冒出道道刺鼻的白煙。
嘉年落到地上,擰了擰手腕。
天魔曾欒樹笑著揮手道:“咱們之后再見。”
當他說完這句話,就被太陽金焰燒了個一干二凈。
嘉年一腳踏出房門,胸口的金色火鴉紋路一直蔓延到他的脖子。
火鴉仙靈落在他的肩膀,神氣的眼睛里泛起火光。
嘉年淡淡道:“走,咱們殺人放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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