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仕途法則 > 第七百二十二章 【另辟蹊徑】
    顧正海精神一震,首次開腔,“景華作為國際級貧困縣,但一座座豪華的政府大樓高高地聳立了起來,并且一座比一座豪華高大。讓老百姓們對政府機關望而生畏。政府大樓,就其功能來說,只是一個辦公地點。政府最根本的宗旨就是為民眾服務,體現在日常工作中就是要高效率,為民辦實事、辦好事。樓蓋得再高,裝潢得再好,其實和提高辦事效率并不掛鉤。”

    “而且,還有幾個單位正在醞釀申請建新辦公大樓。我認為是相當不可取的。理應制止這種攀比歪風。”

    顧正海最后一句話,令眾常委的神情非常精彩。

    因為這個問題涵蓋的范圍太廣,單從目前縣委縣政府大樓來說,就是絕對的超標辦公大樓。但這個政府大樓出自前任縣委書記、現任云河市委常委、副市長陶南之手。郭小洲如果否定這座辦公大樓,就等于否定陶南。

    另外,還涉及到縣政府組成部門和直屬機構,以及條管單位。

    對于縣政府組成部門,比如教委、公安、司法、財政等單位的一把手需經縣人大任免;縣直屬機關,如地稅局、工商局、水利局、環保等單位,縣長有直接任免權。但是條管單位,比如金融,煙草系統,國稅,鹽業,有色金屬系統,地方政府對這些個單位沒有人事、財務、業務等方面的管理權。

    因此,縣政府組成部門和縣屬機構,縣委縣政府相對好管,只要縣領導有魄力。但是條管單位,人家的人事財務權都歸本系統的上級部門管,地方政府無權干涉。這樣,地方政府的命令,對方完全可以不接受,甚至抗拒。

    你要求條管單位不建新辦公大樓,人家會聽嗎?

    眾所周知,單位搞基建就等于領導層的一次“財務”升華,這也是為什么所有一把手都熱衷于單位的基建工程的緣故。

    廖柄祥剛才憋了一肚子火,他出聲嘲諷道:“顧主任,我想知道你打算拿我們的縣委縣政府大樓怎么辦?”

    顧正海不慌不忙道:“有很多東西都是歷史遺留的痕跡,我們必須正視歷史,不逃避,不矯枉過正。我們可以有效利用這棟現代化辦公大樓。”

    “怎么利用?”廖柄祥追問。

    “比如,縣人大和縣政協,以及三番四次打報告要建新大樓的教委、科委、旅游局,這些單位和部門,都可以遷入縣委縣政府辦公樓,合署辦公,節約土地和房屋資源……”

    顧正海的話沒說完,全場震驚。

    連沒精打采的夏進勛都精神一震,暗呼,好大的魄力!

    廖柄祥怔然半晌,打了個哈哈道:“政協的房屋老化,如果讓他們搬遷,問題不大,但人大的新辦公樓,才修建半年,人大會同意嗎?還有,人大搬遷后,原辦公大樓怎么安置?顧主任,有些想法是好的,但是也要切合實際啊。”

    在坐的常委們誰都不相信,人大李紹發會同意這樣無禮的要求。人家在人大是國王,整棟大樓可以橫著走,搬遷到縣委縣政府大樓,架子立刻矮了三分。他會愿意?

    汪自遙的心中充滿嘲諷,郭小洲派顧正海找人大和政協領導交涉大樓搬遷的事情,他通過李紹發和白西龍的口有所了解。李紹發當場暴怒,沖著顧正海發了一通火,說縣委亂彈琴。白西龍稍微給了點面子,沒發火,但也沒有答應。憑什么我們政協就該“寄人籬下”?又不是后媽養的孩子。

    這一陣郭小洲比輸無疑。雖然心中抱有信心,他還是不由的朝著那位年輕的縣委書記看了過去。

    郭小洲依然是八風不動的樣子。至少,從他表情上看不出端倪。

    汪自遙別的感受暫時沒有,但對于郭小洲的養氣功夫卻忍不住有些佩服。人家能上位,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謝謝廖縣長的提醒。我這里有兩份文件,分別來自市人大和市政協。各位常委過過目。”顧正海示意尤成分發給各位常委。

    汪自遙拿到后迫不及待打開一看,是兩份來自云河市人大和政協的通知文件,《關于縣人大整體搬遷》和縣政協辦公地點搬遷的通知。

    汪自遙眉頭一皺,立刻看向梁應奇,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彼此都露出駭然之色。這個年輕的書記在縣人大和政協這里碰了壁,居然另辟蹊徑,走通了上一級主管部門的路子。眾所周知,平級對話總不如自上而下的命令。

    難怪這兩天李紹發說身體抱恙,去了醫院。而政協的白西龍見到他們,也沒什么聊天的興趣。原來這兩人在郭小洲這里吃了憋。吃了憋你們說一聲啊,免得我們措手不及。豬隊友!廖柄祥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個年輕書記的手段太可怕了,有時候按規矩出牌,有時候和你玩陰的,有時候不動聲色間動刀子。利用權力的手法五花八門,讓人完全摸不透。這就是郭小洲的可怕之處。

    顧正海看著全場無聲的常委們,聲音加大說:“關于廖縣長有關原人大政協辦公大樓的處置問題。縣委縣政府的意見是對外招租或者拍賣。原則是不閑置,不浪費。”

    “什么時間搬遷?”組織部長閻小山很感興趣的問。他最擔心的是郭小洲抓著政府辦公大樓的事情不放。現在見郭小洲并沒有窮追猛打的意思,他也希望快速解決這個問題,以免給老領導陶南帶來麻煩。

    “時間定在下個月五號。”顧正海回答道。

    郭小洲忽然開口道:“我手里還有一份文件資料。”他拿起文件說:“我們縣去年的財政收入是九點一三億元,而我們的公共財產支出去年是三十六點八九億元。多達二十七億元的財政漏洞需要上級轉移支付來補貼,而我們的政府辦公大樓就花了一點三個億。堪稱氣勢宏偉,現代時尚。高大的鐵柵攔,豪華的電動伸縮大門,墻面的玻璃裝飾,院內的大噴泉,花園式的辦公套間。人均辦公面積超過省委書記的辦公室。了不得啊!”

    郭小洲放下文件,語氣沉重道:“我還看到了我們政府大樓前的宣傳標語,‘寧愿苦干,不愿苦熬!’對于景華這個國家級貧困縣來說,這樣的口號標語遍地可見,的確催人奮進。但是……“

    郭小洲似乎說不下去了。

    梁應奇說,“據我所知,我們修建的這棟政府辦公大樓,政府是沒有花一分錢的。不管是建筑還是裝修,都由開發商出資承建。“

    郭小洲冷冷一笑,“以土地換大樓,政府打得一手好算盤。政府的豪華辦公樓由開發商出資承建,那么開發商會不會做無本的買賣呢,不會。最終的成本是要帶動的周邊的房價,居民在購買的過程中,來為豪華辦公樓最終去買單,所以這個成本相當于變相的轉嫁給了普通的納稅人,那么這個里面的交易是需要我們引起警惕的。”

    梁應奇露出笑臉,他就是想逼郭小洲說出這樣的話。這棟大樓的締造者至今猶然在位,云河市市委常委,副市長陶南。

    閻小山則對梁應奇挑起了眉頭,心想,你要準對郭小洲,把陶書記拖進來干嘛?郭小洲年輕氣盛,不知高低,你也不懂事?

    夏進勛則一臉驚奇的看著郭小洲。他覺得這個年輕人瘋了,忘乎所以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居然敢去翻前任書記的舊賬。

    郭小洲繼續說:“以前的錯誤我們要糾正,以后的錯誤堅決不能再犯。我們將對縣各級超標辦公大樓進行一次徹查。查出來來問題,要糾正。這個工作由紀委姜書記和辦公署顧主任共同擔負。該合并的合并,該撤的撤銷。我們要讓群眾在街邊看到的豪華大樓都是商業性質的集團和公司,而不是望而生畏的政府大樓。”

    姜白兵和顧正海相繼點頭。

    “最后,我再說說扶貧資金的問題。我了解過相關資料。我們縣每年從國家和省市拿到的扶貧款項高達六億多元,然而,過多的扶貧資金似乎投入到了基礎設施建設等領域,使得當地農戶‘造血’功能缺失;別的專項扶貧資金我先不說,只說說其中一項,財政部的專項補貼,前年是四千三百萬元,去年去五千一百萬元。這部分專項扶貧資金有專項的用途,例如用于整體村的脫貧推進、農業技能培訓、產業扶貧等等。但我們的使用過程中,卻無招投標、無管理辦法、無劃撥程序、無監理,真正投入到困難農戶手中的有多少?這部分專項扶貧資金只是景華縣獲得的資金支持中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支持來自于教育、交通等各部委的大力支持。”

    “在修路上,景華縣一年從交通部門獲得的資金支持有2個多億。景華縣現在的交通道路相對于周邊三個縣級城市都要好,這主要是沾了貧困縣的光。但道路過多的重復修建,質量差,年年修,月月修。”

    郭小洲揚起手中的一份報表,說:“我手中是一份《景華縣20XX年財政扶貧資金項目計劃表》的資金使用報表,具體到各貧困村后,扶貧資金絕大部分用于通村公路、水泥路、橋涵建設、老村改造等基礎設施建設上,而對于養殖種植等扶貧卻相對較少。根據規定,產業扶貧可以使貧困人群由“輸血型”向“造血型”轉變,因此國家扶貧資金到了地方上要求將其中70%左右用于產業扶貧。顯然,景華縣的扶貧手段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農民的“造血”功能。”

    “我建議。現任扶貧辦主任予以撤職,而應該根據本縣的實際情況,給予縣扶貧辦更高的地位。這個主任是不是由進勛縣長兼任,并抽調精兵強將,有序,有的放矢的使用好這一部分扶貧資金。”

    夏進勛剛要搖頭婉拒,顧正海說:“我贊成!”

    姜白兵也跟著說:“同意。”

    組織部長閻小山居然也跟著響應,“我也贊成。扶貧款一定要使在刀刃上。馬虎不得。”說完眼睛示威的看向梁應奇。

    夏進勛動了動唇,無力的閉上。

    汪自遙雖然表情平靜,身子依然坐的筆直,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腦子里早已是亂哄哄的,郭小洲后來講了些什么,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隨著郭小洲一句散會。汪自遙機械的跟隨眾常委們魚貫離開會議室。

    他和梁應奇并排走著,兩人的目光本能的落在郭小洲的背影上。兩人此時除了恨意之外,更多的是一絲深深的忌憚。

    他們倆人不得不承認,通過今天常委會上的對決,這個到任一星期的年輕縣委書記,正以‘長江三疊浪’般的造勢手段,一波接一波,一波比一波迅猛的態勢,以一種排山倒海無可阻擋的速度和方式,迅猛的站穩腳跟。

    就在他和梁應奇即將在樓梯口分手時,梁應奇低聲說:“老汪,該出手了,再拖延下去,我們一點活路都沒有了。”說到這里,梁應奇小聲說了句,“戴金星有些頂不住了。”

    汪自遙知道梁應奇在催促什么,他的確一直在猶豫著,不知道怎么對陳思瑤開口。實際上,他更多的是舍不得。

    陳思瑤是他的姨妹,但在他心中,是女兒,是終極的曖昧,甚至是他的夢想。別說郭小洲,就是任何一個男人,他都不舍讓人玷污。

    但他步出會議室的瞬間,就徹底情醒,的確到了該決斷的時刻。

    于是,他撥通家里的座機,對夫人說:“下午把思瑤喊過來吃飯,今天有人送了十斤大閘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