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挽明從薩爾滸開始 > 第410章 馬士英南行
  武定元年六月中旬,大齊兵部侍郎馬士英、翰林院編修侯詢奉旨南下,在衛兵林宇、魏昭等人的保護下,他們離開沈陽,啟程前往遼南旅順,由遼東半島乘船渡海,抵達山東登州。

  此時登州各地的守軍已向臨清靠攏,留下一座座空城,失去齊軍守衛,王恭廠大爆炸后殘余的流賊紛紛往登、萊逼近,當地主官倉皇逃命,于是登萊一帶,盜匪橫行,陜西流賊和本地響馬裹挾在一起,在登萊一帶燒殺搶掠,漫無目的的殺人搶劫。

  六月三十日清晨,馬士英一行人離開登州,距離文登縣城越來越近,文登縣是開原軍在山東最早的幾個據點之一,馬士英和林宇幾個,對這座縣城都頗有感情。

  感情歸感情,現在這座縣城已經變成人間地獄。

  正午時分,馬士英帶人抵達文登縣附近,他們趴在東門郊外的草叢中,舉目眺望兩里之外的文登縣城。

  馬士英舉起望遠鏡,看了一會兒,雙手已經開始忍不住顫抖。

  魏昭接過遠鏡,對著城中滾滾升騰的濃煙,只見濃煙底下的街道上,四處奔跑著百姓,一些女人夾雜在人群中驚慌哭喊,身上的衣服凌亂不堪····隱約能聽見百姓的哭喊聲。

  一隊隊的淮揚北上的響馬,剽悍如風,躍馬跨過護城河浮橋,沖上南北大街,一邊搶掠,一邊大聲喊叫,不時有操著陜西口音的流賊加入他們搶劫的行列。

  “天殺的流賊,上次爆炸還沒死絕,禍害完天津衛,又來禍害山東了,”

  魏昭緩緩拔出雁翎刀,要不是馬士英攔著,這位津門第一刀便要立即沖殺進城去。

  “敵眾我寡,就別進去送死了,”說著他回頭看了眼侯詢,對這位博聞強識的編修問道:“若谷(侯詢字)兄,這文登縣知縣是誰?”

  侯詢不假思索道:“乃是先前的文登參將,泰昌元年剿滅聞香教時立了功,一直留在文登,皇帝登基后,欽命他做文登知縣,上任不過才兩個月吧。”

  “陳新?”

  “對,是這個武夫。”

  馬士英對這名字有些印象,不過記不清人長什么樣子了,這三個月他都在庫頁島上和羅剎鬼交涉,險些丟了性命,回來后連康應乾成為大齊首相都不知道,更別說什么文登知縣了。

  他抬頭望向文登縣衙所在位置,此時已被滾滾黑煙覆蓋,眼前不禁浮現出武定皇帝駐守文登縣衙,運籌帷幄,平定聞香教叛亂的畫面。他揮了揮手,不去想這些往事,馬士英和康應乾性情相近,都是完全合格的政治動物,只是馬侍郎沒有祖傳的金剛散,對女色也不是很上緊。

  “那便讓陳大人自求多福吧,但愿他能活著回到旅順,本官早就說過,這山東的官不好當,不好當,這廝放著遼東軍官不做,非要來文登縣種田······”

  馬士英對著滿城烽煙感慨了一番,流下了兩顆鱷魚眼淚。然后揮手招呼眾人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他們只有五個衛兵,除了林宇魏超,剩下的三個還是新兵,這樣顯然不是城中千把號流賊對手,搞不好還會把自己折在這里。

  大家顯然都知道這個道理,于是也學著馬士英灑淚離去。

  只有林宇像個雕像一樣呆呆站著,魏昭知道大個子想沖進去幫那個什么知縣陳新,于是在旁勸道:

  “林兄弟,走吧,咱還有大事要做!這山東丟了便丟了,以后還能奪回來,要是再耽擱,遼東也要丟了!”

  林宇沉默不語,最后點了點頭,跟上眾人,離開官道,沿著小路繼續前行。

  他們由文登折向西南,距離臨清越近,沿途出現的敵人也越來越多,對面打著各式旗號,有劉督師麾下的標兵營,有左良玉指揮的南直隸兵,還有豪強馬洪起的河南兵和吳三桂的遼西兵。

  此外,便是從北直隸各地流竄進入山東的陜西流賊和本地響馬鄉勇。

  亂兵們像剃刀一樣,仔梳理著這片鄉村城鎮,他們不厭其煩的一遍遍劫掠百姓,劫掠的東西,從最開始的金銀首飾糧食布匹雞鴨魚肉,到后面的破衣爛衫木材瓦礫,最后趕到的亂兵見只剩下光禿禿的地基(房梁已經被拆掉做楯車、磚石被拆掉填壕),再也搶不到任何東西,只好把只剩一條褲子的百姓一一殺死。

  馬士英等人小心避開這些亂兵,遇上三五成群的小股人馬,林宇和魏昭便會毫不留情把他們全部殺死,一個不留。

  魏昭的東家,楊鎬楊首輔被流賊困死在了京師,林宇的幾個過命兄弟,也都死在流賊手下·····

  十二天后,經歷種種磨難,他們終于抵達臨清,臨清現在是關內齊軍堅守的最后據點,用武定皇帝后來的話說“臨清是關內人性的唯一保留地,閃爍著人性的光輝”。

  然而這片熠熠生輝的人性高地現在正被北伐明軍團團包圍,河南豪強馬洪起也想分一杯羹,臨清周邊的豪強虎視眈眈,只等爭斗的一方流血倒下,便立即撲上前去將它們分食一空。

  谷襽</span>馬士英等人嘗試幾次想要進城,都被馬洪起的哨馬阻攔,雙方爆發了幾場小規模戰斗,大齊損失了一名衛兵,河南兵死了三匹哨馬。

  馬士英不敢逗留,只得繞開臨清,繼續往南京而去。

  途徑淮揚,所有人都被眼前景象震驚。

  運河河道已經干涸,兩岸的田地全部荒蕪,頭頂上空,蝗群像烏云掠過一片片田地,蝗蟲將地里的荒草啃食一空······

  六個人沿著運河向南邊走了整整兩天,路過成百上千座村莊,這些村莊都只剩下殘垣斷壁,村民全部消失不見,偶爾會有一兩只惡犬聞聲而來,站在村口對著眾人低聲狂吠。魏昭拿刀逼退紅著眼睛的惡犬,不讓它們靠近。

  “馬侍郎,村子里多半爆發了鼠疫,這些狗吃了人肉,已經發瘋,你看它們眼睛都是紅的,讓瘋狗咬上一口,咱們也會瘋的。”

  這些天沿途所見,已經足夠讓一個正常人變成瘋子。

  吳又可在京師時,給大家說過人被瘋狂撕咬后的慘狀,大家小心翼翼避開這些瘋狗,沿著干枯的運河河道,繼續這趟險象環生的旅程。

  ~~~~

  馬士英一行人等離開臨清的當晚,臨清豪商東方祝買通一名守軍把總,乘著夜色從西門夜縋而下,越過護城河來到對面明軍陣地。

  他很快被一名明軍斥候發現,那個結結巴巴的斥候,邊走邊向他勒索。

  “銀···銀子,票···票子,女····女子,都,都他媽給老子拿,拿出來,別,別想蒙混過關,你要是····是商戶,就拿銀子出,,出來!”

  “我真的有事見你們大帥,銀子沒帶!兄弟,別誤了正事,趕緊帶我去見左大帥,改天我帶你去臨清逛窯子,秦淮瘦馬聽過沒。”

  “揍····揍你小舅子,還,還敢騙我。拿銀子!”

  東方祝伸手抓住那磕巴斥候手臂,一個側翻,把他摔倒在地,對面頓時涌上來七八個巡夜的家丁,明晃晃的刀子抵在東方大官人脖子上。

  “別殺我,殺了我,你們就別想攻破臨清州城,想要銀····子,女····子的,就聽我一句勸!”

  東方祝也跟著磕巴起來,氣得那個磕巴斥候從地上爬起,抽出腰刀就要來砍人。

  一個家丁模樣的人一腳踢開那斥候,上下打量東方祝一眼,冷冷道:

  “走,我帶你去見左總兵!”

  ~~~~~

  “屆時,我等便在東門縱火,將軍率大軍猛攻西門,齊軍顧此失彼,可一戰而定,”

  左良玉認真端詳站在面前的東方祝,銳利的眼神像刀子般,仿佛要把臨清地頭蛇的內心剖開。

  東方祝迎著銳利目光,神色不變,一臉諂媚道:“將軍,小的聽說劉督師帶人去了京師,還帶去了好多遼西兵,不知大軍攻打西門兵力是否充裕?”

  左良玉瞪他一眼,眼珠不停轉動,顯然是東方祝起了疑心。

  “將軍勿怪,小的不怕死,只是城中縱火,擔著天大的干系,一家人生死都在遼東兵手里,若有差池····”東方祝說著,腦海浮現出他府中一妻六妾的模樣,還有昨晚剛和自己在轎中纏綿的李桂姐。

  左良玉狠狠瞪向東方祝,黑塔般壯實的身軀上前一步,東方祝雖也壯碩,然而在身高九尺的左良玉面前,還是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壓迫感。

  就在東方祝不知所措時,卻見左良玉伸出大手,用力在東方祝肩頭拍了拍,大咧咧道:“劉宗周不在,江北大營五六萬兵馬,都是老子說了算!什么劉宗周吳三桂,給老子提鞋都不配,那個姓蒲的,逃不出臨清城,城中守軍,也都會死,等占了臨清,咱也去當個兵部尚書,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

  東方祝聽了這話,連忙行禮拜謝道:“小的有眼無珠,小的替臨清商戶謝過左將軍,不,謝過左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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