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魏逆 > 第030章、收桑榆
  又是索然無味的一天聽政。

  已然習慣在天子曹叡與中書監、令以及侍中探討一些州郡瑣碎事務時,闔目養神的夏侯惠,心中百無聊賴的感慨了聲。

  的確,近些日的朝政挺枯燥乏味的。

  盡是一些各州郡秋收入庫的上計、各地軍屯民屯收益銳減的老生常談,以及即將迎來冬藏的民力富余、官府征發徭役疏通水利溝渠或修繕驛落以及城墻等狀況。

  莫說夏侯惠聽得昏昏欲睡,就連天子曹叡都日漸不耐煩了。

  每每看到類似的上表時,都忍不住輕微的嘆口氣。

  沒辦法,他是天子。

  對于這種關乎民生的上表可以讓尚書臺或者中書省處置,但必須要親自過一遍,以取知微州郡與黎庶之名。

  是故,他近些時日外出飲宴作樂的次數明顯增多了。

  今日應也是不意外的。

  在中書令孫資將最后一份上表放下,他便迫不及待的起身,轉去偏廳用午膳與小憩,準備午后出游了。

  而諸如夏侯惠散騎近臣,也都依例起身側立一旁,讓中書監、令與侍中重臣先行出殿。

  這個禮讓的環節,如今成為了夏侯惠最討厭的事情。

  因為幾乎每日都被召來東堂的侍中吳質,每每經過他的身前,都會故意停頓一下腳步,趾高氣揚的“哼”一聲才離去。

  這匹夫!

  當真囂張跋扈!

  夏侯惠在心中已經不止一次,有過揮拳的沖動了。

  蓋因是可忍孰不可忍!

  明明,聯姻不成之事的過錯在吳家那邊,且夏侯家都暫時忍了、沒有做暗中詆毀他的報復行舉了,他竟然不知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真不知道這人心中是怎么想的。

  如此行事,不是為自己家門后代埋下禍根嗎?

  你吳質不過是上一任皇帝的故臣,且都年過半百了、黃土都埋到脖子了,還能被當今天子恩寵多少年?

  而世與曹氏聯姻、猶如宗室的夏侯氏,又能在魏國享受權勢有多少年?

  兩家之間的底蘊與地位,猶如云泥之別。

  逞一時之快如此反復挑釁,讓夏侯氏記恨在心,這不是把子孫往火坑里推嘛!

  不過,夏侯惠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因為如今廟堂的諸公百官,都一致斷定吳質就是個瘋子。

  在他剛升遷歸來京都時,竟對已經開始著手署理司徒府事、即將就要登上三公的鄉閭定陶人董昭說“我欲溺鄉里耳”!

  定陶是一個縣,自然不是他能引水淹沉的。

  此言之意,是他想往鄉里的世家豪右身上撒尿,羞辱之。

  為了報復早年他還是山野之人,鄉閭定陶的世家與豪右鄙夷他出身,沒有給予他“士”的身份。

  “君且止,我年八十,不能老為君溺攢也!”

  這是董昭回復他的話語。

  直接與他劃情了界限,聲稱自己不能與他一起將鄉閭尿一身.....

  連鄉閭都不屑為伍的人,自然是不會迎來什么好結果的。

  而夏侯惠苦苦忍耐,倒不是覺得打了這種人會弄臟自己的手,或是擔心給自己落了個莽撞的名聲。

  而是太廟還沒有落成,他還沒有上疏舉薦杜恕成為孤臣。

  所以沒有囂張跋扈的資本——以天子曹叡的秉性,在夏侯惠沒有給他帶來裨益之前,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護著他,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唉~

  說來道去,還是自己遇人....哦,是遇“君”不淑啊~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天子曹叡這些時日每每轉去偏廳之時,都會不留痕跡的回頭瞥了一眼,看一下吳質挑釁他的情況。

  頻繁招吳質伴駕出行,讓他們二人有更多接觸機會,也是故意為之。

  緣由,乃是曹叡想觀夏侯惠隱忍如何。

  成為天子孤臣的人,必然會被其他臣子排斥,日后難免會迎來各種明槍暗箭,也不乏被挑釁、折辱的時候。

  無有隱忍心性者,不可委以重任。

  的確是重任。

  孤臣是君主最忠實的爪牙、不二心腹,君主自然也不吝賜予權柄。

  且是君主出于裨益自身的考量,會以這個孤臣的能力作為考量,賜予“物盡其用”的最大化權柄!

  就如先前他誤解的中護軍之職,只要夏侯惠資歷與能力到了,曹叡都不會吝嗇賜下。

  當然了,在此之前,曹叡要試探清楚。

  畢竟,一個連些許挑釁都無法隱忍的孤臣、連脾氣都控制不住的莽夫,他要來也無用啊~

  所以,他對夏侯惠沒有對吳質有過激行為很是滿意。

  也終于在心中敲定注意,打算先給予點恩寵以收其心。

  權當做是前番夏侯惠的諫言,讓他得以擴大校事權柄的獎勵罷。

  約莫小半個時辰后。

  從偏廳內緩緩步出的侍宦,宣布了今日午后伴駕的近臣,僅有散騎常侍高堂隆與王肅二人。

  莫說近日頗受青睞的夏侯惠不在其中,就連不曾缺席過的秦朗都無此殊榮了。

  不過,這樣的決定,諸近臣并不驚詫。

  高堂隆可是天子曹叡潛邸時的王傅,且為人正直、品德淑良,每每規勸諫言的時候,天子都要肅容以待的。

  如今天子留下了他,自然不會是去戲耍游玩。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讓這兩位經學大儒講解《易》,或者是問一些事情的征兆罷。

  事情也大致如他們所料。

  天子曹叡起駕去了司空署,看陳群與劉劭二人新整理出來的律法,并讓高堂隆與王肅一并參詳。

  因為在如今的世風中,偶爾也會引春秋決獄的。

  只不過,天子曹叡的目的有些不單純罷了。

  卻說,三人至司空署后,被司空陳群引入安靜的內廳,素喜律法的曹叡便拉著同樣精通律法的散騎常侍劉劭問這問那,而伴駕而來的高堂隆與王肅,自然也與陳群侃侃而談,一時之間,頗有君臣為國裨益殫精竭慮的景象。

  就是小半個時辰后,辯論得心滿意足的天子便覺得乏味了。

  讓高堂隆留下繼續與陳群劉劭二人探討新律法,自己則是帶著王肅先行歸去宮禁。

  對此,高堂隆并不意外。

  日理萬機的天子嘛~

  能有心親自前來關切新律法就很好了。

  若是事事皆親為,那還要他們這些臣子做什么呢?

  而王肅則是有些迷惑不解。

  雖然四人中他是年紀最小的,但他家學淵博,在經學造詣上,可是遍注群經、整理注釋了《孔子家語》的,乃當之無愧的大儒啊~

  怎么就被帶走了呢?

  莫不是,現天色尚早,故天子還要去飲宴作樂?

  帶著疑惑,王肅策馬緩緩隨在天子御駕之后,正在恍惚之際,卻見端坐在車上的曹叡側身沖著他招手,笑容可掬而道,“王卿,近前來。”

  “唯。”

  朗聲應了句,王肅略微用力夾了夾馬腹,驅馬來到御駕側,略微弓腰將身軀放低以示恭順,垂首而問,“不知陛下何所囑?”

  “嘿,閑談耳。”

  曹叡擺了擺手,笑道,“嘗問王卿膝下有一女,八歲即可誦《詩經》《論語》,茍有文義,目一所見,必貫于心。卿先君故司徒曾嘆曰‘興吾家者,必此女也,惜不為男矣’之言,可有此事否?”

  若是君主問及臣下子嗣,那是一種無上恩寵。

  因為這意味著臣子圣眷正隆,令君主打算愛屋及烏擢拔子嗣了。

  然而,若是問及的是尚未出閣的女子嘛~~

  你該不會想納為嬪妃吧!?

  聞言,王肅陡然心中一凜,依舊恭敬的回道,“回陛下,確有此事。只不過,臣女唯略通文墨,非如市井傳聞那般淑良。”

  “王卿自謙矣。”

  對于王肅的謙虛言曹叡作哂然,略微停頓之后,才繼續問道,“嗯,卿女而今應是豆蔻之年了吧?不知,卿可尋得良俊,與之許下媒妁之言否?”

  依著如今的世風,公卿高門之女,大致過了沖齡之后,便會早早定下媒妁之言了。待到十二三歲卻還沒有定下親事的,實屬少數。

  但王肅之女王元姬,還真是個例外。

  在她九歲之時,生母羊氏便病故,十一歲時父王肅續弦夏侯氏;而在十二歲時祖父王朗則又病故,喪喜諸事的交替耽擱下,家中還真沒有給她定下親事。

  畢竟,就算有慕東海高門王氏者不乏、有意聯姻者眾,但也沒人會趕在別人家中治喪期間去提親吧.....

  唉,果然。

  王肅在心中悄然嘆了口氣后,有些認命的回道,“回陛下,未有。”

  他并非愚鈍之人,既然天子都問及年紀了,其意所指自然也就昭然若揭了。

  是的,他并不想自家女兒進入宮禁。

  不止于宮禁之內齷鹺多,如曹丕有賜死甄氏、曹叡罷黜元配虞氏等事,更因為天子曹叡的子嗣已然接連夭折了啊~

  “豆蔻之歲猶不定親,王卿可謂失責矣。”

  得到肯定答復的天子曹叡,并不知王肅心中所想,而是臉上喜色更甚而道,“不若,朕為卿女指一俊才可好?”

  呃~

  還好,還好,不是采擇入宮~

  頓時覺得心情好轉的王肅,不假思索便頷首而應,“唯。臣肅,代臣女謝陛下隆恩。”

  應聲得如此爽快,倒不是他覺得曹叡看好的年少俊才很好。

  而是曹叡乃君主。

  君主都開口了,身為臣子的他,哪還有回絕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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