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燕辭歸 > 第285章 有備而來
  見徐緲松了口,林云嫣放心不少。

  轉眸看向劉娉,她輕輕笑了笑:“也要勞煩娉妹妹換了住所了,不似夫人,娉妹妹對國公府不熟悉。”

  劉娉抿了下唇。

  一時間,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郡主笑起來真好看。

  從小到大,劉娉見過的美人不算多,可一家上下就沒有哪個模樣不出挑的,她看了那么多年,看外頭其他人,很少有為容貌贊嘆的時候。

  只有郡主,她前回頭一次見,就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

  郡主不止五官長得好,她身上還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感覺,讓人不由自主想要親近。

  這種油然而生的好感,牢牢就刻在了劉娉的心中。

  其中緣由,劉娉認認真真想過,大抵是因為“耐心”。

  郡主擅長傾聽,也擅長述說。

  可能就如郡主所言,家里人多,熱熱鬧鬧的,而她又多年陪伴皇太后,聽與說都十分出色。

  讓人愿意與她傾述,更讓人愿意聽她的建議。

  這是一種本事。

  劉娉自己沒那種本事,因而格外羨慕與佩服。

  同時,也更加喜歡。

  一家人相處,本就該彼此多交流、溝通。

  大哥看著冷冷淡淡、不好相處,但其實,照前回在國公府那晚來看,他亦愿意耐著性子聽母親和她說話,也會一條一條、細細致致地與她們說。

  反倒是哥哥,看著熱情洋溢,其實對母親缺了些耐心。

  母親交代的話,左耳進、右耳出,他自己說的那些,亦都是應付而已。

  更別提鄭琉那不好相處的性子了。

  如此一比較,劉娉的心穩了很多。

  與大哥與郡主相處,應該不會有什么難處。

  “娉妹妹?”

  聽郡主又喚了一聲,劉娉一下子回過神來,低低“啊”了一聲。

  林云嫣并不在意她的走神,依舊笑盈盈地:“辛苦你適應國公府。”

  “不辛苦,”劉娉下意識接了這句話,“雖說以前去的次數少,卻也是外祖家里,是母親打小生活的地方,我應當很快就能適應了。”

  林云嫣就是要得這句話。

  聽劉娉說了,她便又與徐緲道:“您看,娉妹妹都這么說了。”

  劉娉這時候明白過來了。

  自己這么輕飄飄的意見,也是郡主說服母親的籌子。

  郡主用自己的方式,讓籌子一點點增加了,重到能說動母親。

  徐緲舒了一口氣。

  話已至此,她若再多猶豫,反倒是傷了孩子們的心。

  她問:“全福夫人定了嗎?”

  “定了,”林云嫣道,“我聽祖母說,到時候請恩榮伯夫人來。”

  那位是先皇后的嫂嫂。

  恩榮伯府與誠意伯府比鄰而居,林云嫣以前常去隔壁走動,對伯夫人也熟悉。

  徐緲當然沒有意見。

  這廂說了不少話。

  臨中午時,夏嬤嬤去取了齋飯來,幾人就在客房里用了。

  等吃過了,徐緲打起精神來:“寄打算住國公府,我們先回去整理一番,那么多東西都要收拾。”

  林云嫣道:“夫人先行,我還想在寺中轉轉。”

  兩廂告別。

  林云嫣帶著挽月往后殿方向去。

  這個時候,寺中香客不多,兩人走了一段路也沒遇著幾個人。

  “郡主,”挽月的聲音壓得很低,“那和尚離開這兒都快一年了,當時順天府為了查他,也沒少來寺里問話,那時候沒發現一點線索,您現在再找,能找到嗎?”

  林云嫣笑了笑:“誰知道呢。”

  她確實沒有把握。

  近些時日徐簡事多,林云嫣也有一陣子沒有與他探討了,只讓陳桂在中間幫著遞了幾句話。

  不過,既然那枚金箋指向了晉王,那總得再繼續扯些什么出來。

  要不然,兩塊金磚,一枚金箋,只得現在這點兒收獲……

  這買賣賺得不夠多。

  思來想去,直覺告訴林云嫣,廣德寺里恐怕還有一些細節。

  京中大小寺廟幾十座,與廣德寺一樣鼎盛的也有幾座,道衡當年潛伏,為什么就偏偏選擇了這里?

  兩人一直走到僧人住處。

  見香客來訪,有僧人行了佛禮。

  林云嫣道:“我想拜訪住持。”

  僧人打量了林云嫣幾眼。

  佛門有佛門的規矩,但廣德寺地處京城繁華鬧市,免不了也要受些世俗影響。

  僧人不認得林云嫣,卻也認得這一身衣料,看著就很貴,舉止亦是矜貴,可見身份不一般。

  “施主稍候。”

  林云嫣等得不久。

  明覺住持從屋里出來,引她往前頭的小佛堂里。

  老住持年事已高,精神不錯,步幅卻比不了年輕人,短短一段路,他拿著法杖走了好一會兒。

  “讓施主見笑了,”他說著,請林云嫣入座,“寺中只有粗茶。”

  佛堂門窗打開,今日不曾下雨,風吹進來頗有初夏的暖意。

  林云嫣抿了一口茶,說起來意:“我想在廣德寺里添些功德。”

  明覺住持道:“若是添功德,前頭功德殿有僧人負責此事。”

  “我知道,”林云嫣道,“若只是一些香火錢,我不會來打攪住持,我想多添些。”

  說到這里,林云嫣自報家門。

  住持恭謹喚了聲“郡主”。

  “不曉得大師有沒有聽說過,”林云嫣不疾不徐道,“我母親當年在定國寺遇難,那場大火把后殿與客房都燒毀了,重建之后,圣上在寺中點了長明燈。”

  住持道:“自是聽說過。”

  為了緬懷先皇后,定國寺自那之后再不接待香客,只靠皇家供奉,每日佛音不斷。

  “我母親在那里亦有供奉,只是定國寺路遠,我不方便常去,”林云嫣道,“我過些時日放小定,年內或者來年就要出閣了,近日越發思念母親,所以在想京中尋一處寺廟替她再添供奉。”

  住持了然。

  這種供奉,捐贈數目很大,當然不會只在功德殿里隨便寫一筆。

  “郡主想建塔、立碑、亦或是起梁?”住持問。

  “先母慈愛,我想……”林云嫣頓了頓,似乎是在斟酌如何開口,“我聽說大一些的寺廟,香火除了留作開銷外,還會資助旁的學堂、善堂,我想請教住持,廣德寺是否也是如此?”

  “確實如此,”住持頷首,“只不過,廣德寺資助的善堂多在其他州府。京中不乏心善的貴人,因而京畿一帶的善堂經營得都不差,不似外地,尤其是貧苦些的地方,善堂捉襟見肘,很難維持。”

  “那去支援他們,確實是大善,”林云嫣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不知能否參看資助的名錄,我也能多些參考。”

  住持頗有些遲疑:“這……”

  林云嫣問:“住持是信不過我嗎?”

  明覺住持搖了搖頭。

  滿京城都知道,誠意伯府厚道懇切,論身正,數一數二。

  郡主這等金貴身份,卻無嬌縱之名,遇事皆是有理有據。

  如此好名聲的伯府,好名聲的郡主,又怎么會看過了名錄就胡亂來呢?

  即便說供奉最后定不下來,也不會橫出事端。

  如此想著,住持讓喚了個小沙彌來,讓他去取文書。

  廣德寺開寺多年,香火繁盛,資助過的學堂、善堂名錄堆在一塊足有一指高。

  林云嫣翻得很耐心。

  天南海北的,地域跨得很廣。

  如果是無的放矢,很難從中發現端倪。

  可林云嫣是有備而來。

  從前,荊大飽曾在江南建了五座善堂。

  荊大善人落魄后匆匆趕赴京城,最后給徐簡遞了一次消息。

  善堂的帳出了大問題。

  按說,荊大飽只出錢建造,之后的事情與他都不相干,可永嘉十八年出了大岔子。

  江南水災,民生艱難。

  表面上看,是“災民”沖進了荊大飽的糧倉與府邸,又搶又奪,殺人放火,若不是荊大飽機敏,可能也沒有機會逃到京城來,但內情是,受災的百姓增加、善堂顧不過來,荊大飽看在眼里,有心再添一筆援助,再接洽之時發現那幾座善堂的賬目有問題。

  災后本就困難,別說荊大飽本人,便是衙門也顧不上去查善堂那點來龍去脈。

  只是荊大飽的懷疑沒有瞞過有心人,而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他在替徐簡做事,干脆借著“災民”對付了荊大飽。

  荊大飽抵達京城時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那之后,徐簡和林云嫣依照荊大飽遞來的消息,陸陸續續查過一些善堂,尋過于那五座善堂有關系的人。

  其中一座,便是晉中的常云堂。

  林云嫣也就是在那兒,見到過那個李汨兒子的奶娘。

  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李汨的骨血,只靠王六年的幾句話,眼下無法斷言,但奶娘就是那個奶娘,林云嫣親眼所見。

  奶娘當時已經瘋了,掙脫了繩索沖出來,又被人抓回去。

  林云嫣看東西快,又著重盯了她有印象的幾座善堂,果不其然,江南那五座與晉中常云堂,陸續出現。

  “真的資助了許多,各個地方的都有,”一面翻,林云嫣一面道,“天下太大了,上頭好些地方,我都弄不清楚具體在哪兒。”

  聽她這么感慨,住持也笑了起來。

  再是沉穩、知規矩,郡主也只是年輕閨中姑娘,有她的天真與活潑。

  “貧僧年輕時游歷過不少地方,”住持道,“這些州府,陸陸續續走了不少,卻也沒有全部踏遍,現在是走不動了。”

  “那這些善堂呢?”林云嫣佯裝好奇,“寺里如何知曉他們的狀況?”

  “貧僧走不動了,寺里還有其他弟子能走,”住持道,“每年都有十幾位弟子往各處云游,帶回來他們的見聞,他們拜訪過的善堂、學堂都會一一記錄。”

  “原來是這樣,”林云嫣說到這里,笑容收了,語氣也凝重了許多,“不知道那位道衡和尚,可曾替廣德寺挑選善堂?”

  明覺住持的笑容亦是一僵。

  道衡在廣德寺十二年,去歲無端端留下一封書信云游去了。

  直到順天府上門來,明覺才知道那人身份不一般。

  道衡竟然牽扯進了廢皇子李汨的事情里。

  京中寺廟,多多少少的,難免與一些權貴有關系,但這種關系大部分時候,僅僅是個人私交,亦或是多添些香油,哪座廟宇都不會昏頭得去參與皇權之斗。

  哪怕是皇家寺廟,也就只認一個“皇”,不敢有什么偏向。

  而道衡此人,險些把整座廣德寺都害了。

  萬幸的是,順天府在寺中沒有旁的收獲。

  “郡主,”住持問,“怎么會問起道衡呢?他已經離開了,他的那些私事,與寺中亦沒有牽連。”

  林云嫣道:“當年定國寺大火救援困難,只因侍衛與武僧下山救援鎮子,而襲鎮子的背后是為了把剿匪提上來作為當務之急。

  我不知道那些匪徒的背后到底是誰在興風作浪,但我知道,剿匪中搶功最盛的是李汨。

  道衡既然與李汨有關,我不愿意把我捐贈的功德,添到道衡挑選的善堂學堂去。”

  明覺住持嘆息一聲。

  他能夠明白郡主這番話后頭的心境。

  郡主會有這般主張,人之常情。

  “道衡在寺里十二年,貧僧若沒有記錯,他從第三年開始出去云游,直到八年九年的樣子,他很少出去了,那之后就一直在寺中負責灑掃,”住持道,“郡主突然問起來,貧僧也記不清哪一些是他挑選的。郡主既然在意此事,貧僧之后讓其他人整理整理。”

  林云嫣頷首道:“那就勞煩住持大師了,我過些日子再來寺中。”

  事情說完,林云嫣起身告辭。

  一路走到前殿,挽月才好奇著輕聲詢問:“您為何問起善堂?”

  “國公爺讓我問的。”林云嫣應付了一句。

  挽月點了點頭,既是國公爺要問的,定然有他的道理。

  兩人繼續走著。

  小丫鬟卻是一拍腦袋:“您有些時日沒有去桃核齋了,陳東家帶話來時奴婢也在邊上聽著,怎么就不記得有這回事呢?”

  林云嫣撲哧笑出了聲。

  因為她知道徐簡大致在查什么,也知道徐簡可能缺少哪些消息。

  很多線索都太不起眼了,即便是堆在面前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有一點點推、一點點琢磨,拂去上頭的塵土,才能露出真模樣來。

  至于這些模樣能不能串到一塊,就得看有沒有尋到那條恰恰好的繩子。

  現在,她和徐簡都在找。

  “那我們現在就過去桃核齋。”林云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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