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錦陌忙收起心思，抬眸望去。
上官燁正不耐煩地以食指扣著云溪硯臺。
原來是該磨墨了。
杜錦陌趕緊捏起一方煙色磨塊兒，細細研磨，本以為對方會抓住這個失誤不放，誰知上官燁沾了墨之后，直接在薛濤箋上寫起來，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倒顯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杜錦陌暗暗嘀咕。
冥蘭香綿綿不絕地燃著，似有似無的裊裊輕煙襯得書房愈發安靜無比。
“去給本王端盞茶來。”一道清冷的聲音劃破沉默。
杜錦陌放下手里的墨塊兒躬身退出書房，來到茶室，她提起泡著宜山紅茶的紅泥茶壺斟了一盞，又折返回去。
眼下正是酉時四刻，上官燁剛用了晚飯不久，平日里最喜歡飲一些紅茶去膩解乏。
杜錦陌將汝窯茶盞恭恭敬敬地呈上。
“不對。”
上官燁拈起蓋子聞了聞，隨即又放下。
“不對？”
她明明是按照上官燁平日里的喜好上的茶，怎么就不對？
眼睛的余光偷偷瞄一眼對面的男人。
對方正氣定神閑，雖然在寫著字，可那神情卻隱隱約約透著一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戲謔。
他是故意的！
杜錦陌打起十二分精神，擺出十二分的恭敬：“不知奴婢端的茶，哪里不合王爺的意？”
“溫不圇吞，你就給本王吃這樣的茶？”
“奴婢馬上給王爺端盞熱的。”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汪天青釉色里溢著騰騰蜜香便呈到上官燁面前。
“燙了。”
上官燁拈起蓋子聞了聞，再次放下。
杜錦陌心底泛起些許不耐，但面上還是從善如流：“奴婢這就給王爺端盞稍微涼一點的來。”
很快，比第一次的茶熱，比第二次的茶涼，第三盞宜山紅茶呈了上來。
“還是不對。”
上官燁拈起蓋子聞了聞，堪堪放下。
這是存心刁難！
杜錦陌又氣又不甘心，微微咬著菱唇。
上官燁筆鋒微微一頓，抬眸瞥一眼案下站著的女子，眸色淡淡，方才逗樂子的喜色轉瞬即逝，微傾的身子略略直起，視線也從杜錦陌身上緩緩移開，投向房門。
杜錦陌一陣警覺，迅速應道：“奴婢這就為王爺換上溫度合適的茶。”
話落，匆匆退下。
上官燁意味深長地看向那襲素衣背影。
這茶，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滿意的。她是那個人的女兒，是母后最后的希望。
除非死，否則她絕無離開這王府的機會。
黃花梨房門又一次被輕輕推開，與之前不同，這一次門口并沒有立刻出現杜錦陌的身影。
又要做什么？
上官燁一記凝視，緊接著臉色微變。
杜錦陌正端著一方茶盤，茶盤上整整齊齊擺著二十四盞茶。
“奴婢按照溫度從低到高的順序為王爺端來這些茶，請王爺慢用。”杜錦陌一臉恭敬，將茶盤放在上官燁面前。
茶的溫度依次提高0.5度，就算再挑剔的嘴也絕挑不出任何錯處。
上官燁一個冷臉，直起身，抓住狼毫就要砸向面前的女子。
杜錦陌本能地側身。
狼毫沒砸過來，一句冰冷十足的威脅不偏不倚砸了過來：“連茶都沏不好，蠢得可以，若是再如此荒唐，本王立刻收回之前的話！”
偽君子！
杜錦陌心中暗道，面上卻不敢有絲毫流露，甕聲甕氣應了句“是”就要退下，卻在瞥見桌案上的香爐后微微一頓。
再次進來時，她的手上只一盞宜山紅茶。
上官燁冷冷一哼，如前三次般接過茶盞，拈起蓋子聞了聞，正要一如既往地來一句“不對”，冷不丁眼皮一沉，趴到桌上睡了過去。
穩穩接住上官燁手里的茶盞，她小心翼翼放在對方右手正好能拿到的地方。
上官燁這是中了沉冥的毒，冥蘭香與沉槐相遇會生成這種于人無害，但會致人昏睡。
冥蘭香是書房里早就有的，沉槐是她剛才趁著端茶時涂在蓋子上的，上官燁揭開蓋子時，兩種無毒的東西便相遇成了毒。
上官燁會昏睡一刻鐘。
她有一刻鐘的時間尋找奴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