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一紙千金 > 第二百零九章 意料之外
  當時店肆大門,通常使用六至八塊長條厚實木板,運用榫卯結構組裝而成。

  此時“浮白”的木板剛拆了一半。

  門口喧嚷,不一會兒就圍滿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老百姓——畢竟一個老頭兒躺在擔架上垂死掙扎,家屬指名點姓找個花季少女...

  這種架勢,倒是很少見,一半出現在藥堂醫館門口,另一半,倒是時常出現在失足人員工作單位門口...

  顯金先平穩地氣沉丹田,雙手掌住第三塊長條木板,“嘿喲”一聲,單人獨個將木條子取下,“咚”地放到空地上,這才有空抬頭問,“我就是,找我干嘛?”

  為首的青年不自覺地抖了抖:...崔鶯鶯倒拔垂楊柳?杜麗娘力斗魯智深?

  這小姑娘瘦胳膊瘦腿,咋那么有勁兒...

  青年人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對師傅的疼惜戰勝了對肌肉猛女的畏懼,結結巴巴先自報家門,“我...我,我們是隔壁下溪鎮張鶴村的...這,這,這,這,這是我,我,我,我...”

  我了半天,沒有下文。

  圍觀諸人哄笑。

  參差不齊的笑聲讓這小伙兒滿面漲紅,更加“我”不出來。

  顯金朝圍觀諸人拱手作揖,笑稱,“諸位,且等等再笑吧,請聽這位小哥將話說完。”

  青年人再吞一口唾沫,看這位賀掌柜目光溫和地看著他,好似有鼓勵的意味,一股氣頂到胸口,大聲道,“這是我師傅!是張鶴村有名的畫鶴師傅!”

  顯金點點頭。

  張鶴村她知道。

  一村子的人都養鶴的。

  近十來年,京師的權貴們喜歡在自己的園子里養鶴,好似將仙家的東西拘束在自己家,便很有些成就感似的,如今演變成誰家沒仙鶴,誰家就不顯赫的嚴峻局勢。

  這個嚴峻,主要針對仙鶴。

  畢竟是漂亮的鳥兒,被人剪掉頂羽,拘在四方天里,形勢不可謂不嚴峻。

  有需求就有供給,有供給就有生意,這幾年徽州下溪鎮就流行起了養鶴售賣的風潮,至于這位老先生自然就是為鶴畫冊的師傅——權貴們要買,總不能租輛騾車,把一件仙鶴拖到權貴府邸,現場售賣吧?

  必定是請人畫冊子,如同后世的網購一樣,賣家秀配上簡介,比如該名仙鶴毛白腿長,叫聲清亮,索價五兩;有些打折的,介紹就比較沒有鶴權——該名仙鶴能吃是福,晚上愛嚎叫,腿短肚大,故三折只賣有緣人。

  你問顯金為啥知道得這么清楚?

  大概是因為她有一個興趣廣泛、愛好豐富的小富二代爹。

  去年開年,陳敷就想搞一對仙鶴養養,企圖以“一行白鷺上青天,兩岸猿聲啼不住”的廣告詞說服顯金。

  當一句詩,出現了白鷺,甚至出現了猿,但就是沒出現目標仙鶴時,顯金認為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拒絕便宜爹的無理要求。

  地上的老人抽了兩下,渾濁的雙眼睜了睜,緊跟著又閉上了。

  顯金抿唇道,“無論是誰,在‘浮白’跟前倒著,陳記就不能不管——張媽,勞你請位大夫來,三順師傅和狗爺把這位老爺子架進店里,鎖兒去廚房沖一碗糖鹽水給老爺子喝下。”

  四五個青年郎,齊刷刷地站上前,目光防備地緊緊盯住顯金。

  為首的結結巴巴青年郎鼓足勇氣大聲道,“爺...爺爺,不,不,不會進店,店里去的!“

  張媽已經揣著銀子跑了出去。

  鎖兒也端了碗糖鹽水過來,同顯金小聲道,“溫熱的,現在就就能喝。”

  顯金點點頭,走兩步,在老爺子擔架旁蹲下身,單手扶住老爺子脖子,溫和利索地將碗沿遞到老爺子唇邊。

  為首青年著急來攔。

  顯金一對眼刀掃過去,“你若不想你爺爺下半輩子癱瘓在床,你就盡管攔我。”

  碗沿一遞上去,老爺子一邊震顫,一邊如饑似渴地瞇著眼啜飲起來。

  顯金不由得長抒一口氣。

  震顫、心悸、昏迷、面色蒼白...都是低血糖的表現。

  還能喝糖鹽水,情況就還算不錯。

  顯金耐下性子照顧著老爺子將一碗糖鹽水喝完,將空碗遞給鎖兒后,目光落在老爺子另一只手死死護住的包裹上,待看清包裹上的印章字樣后,顯金愣了愣——這牛皮包裹袋是陳記的,上面畫軸與小篆的鮮紅印記也能看出是陳記的印章。

  為首青年以為顯金要拿老爺子懷里的東西,不由得大驚失色,雙手打開,大跨步沖上前來,大著舌頭嚷道,“不許,不,不許拿!那,那,那是爺爺,爺爺的寶貝!”

  顯金愣了愣,緩緩站起身來。

  珍惜地抱著陳記的東西,來陳記門口躺著,還不許人把老爺子抬進去?

  顯金有點鬧不明白了。

  天色漸漸明朗,圍觀的人也慢慢多了起來。

  時人生活樂趣匱乏,遇到點熱鬧就恨不得呼朋喚友地全程圍觀。

  人擠人,擠成一個小圈。

  顯金有些害怕人越圍越多,空氣越來越稀薄,反倒對老爺子不好,深吸一口氣,雙手揮舞,“勞煩讓讓!勞煩讓讓!老爺子呼不過氣了!勞煩讓讓!”又轉身說服為首的青年郎,“論你是東西買貴了也好,東西不足也罷,有什么問題咱們進去說好吧?你若不信我,報官去衙門說清楚也行,都比在這兒把你爺爺放地上受涼強。”

  青年郎雙目通紅,眼眶打濕透了,“不,不敢,不敢進店!進,進店就,就要花大錢!爺,爺,爺爺為了買紙,過年十天,只,只,只吃了三個饃饃,餓,餓了,他就只喝涼水...”

  顯金愣了愣。

  青年郎抹了把眼淚,努力讓自己的話平順連貫,“爺,爺爺畫鶴,要,要,要用宣紙,才,才有人請他畫畫...從,從去年,年,去年臘月,宣,宣紙越來越貴,不僅是陳,陳記,其他的紙行,都,越,來越貴。”

  顯金抿了抿嘴角,如夢初醒。

  去年臘月,陳記推出“浮白”,小曹村制作的大眾宣紙多運往涇縣售賣,為了保證“浮白”的逼格,宣城府的陳記幾乎不再將所有價格實惠的宣紙盡數下架。

  古人沒有經歷過差異化競爭,特別是看陳記賺得破滿缽滿的情況下,全城的宣紙都跟著陳記至少提價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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