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幽禁八年,百姓求我造反 > 第二百八十七章:其非良善,焉能不復
  沮陽城東。

  山水之間,隱現一城。

  隱城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一身墨玉色親王常服的燕王奕背負著雙手立身于半開的窗臺旁。

  任窗外寒風呼嘯而入。

  而其自巍然不動。

  其古井不波的目光,自始至終不曾從那窗臺外已然沒過成人小腿的積雪中挪動絲毫。

  在其身后。

  一身燕王府屬官袍的長吏司主官呂文蘇拱手而立,緩緩開口說道:“稟王爺。”

  “自進入臘月以來,上谷、漁陽二郡多地陸續降下大雪。”

  “其中上谷郡的廣寧縣、涿鹿縣降雪量高達一尺三分。”

  “漁陽郡的良鄉縣、方城縣降雪量高達一尺過半。”

  “余者降雪量皆在一尺以內。”

  “皆暫無雪災之危。”

  自進入十二月以來。

  燕地上谷、漁陽兩郡陸陸續續迎來了正德三十年的第一場雪。

  許是受遼東雪災影響。

  今年燕地的降雪量遠超往年數倍。

  幸而,哪怕是降雪量最大的良鄉、方城兩縣,其降雪量也不過一尺過半。

  若立春前再無這般大雪的話,良鄉、方城兩縣來年定能有個好收成。

  話音落罷。

  背負著雙手立身于窗臺旁的許奕輕輕閉合了半開的窗臺。

  隨著那半開的窗臺緩緩閉合。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的寒意瞬間消退了幾分。

  許奕緩緩轉身邁步走向書桉之后的太師椅。

  緩緩落座后,許奕方才開口說道:“傳令柴寶義,即刻調撥一批煤爐、煤球運至良鄉、方城、廣寧、涿鹿四地。”

  受遼東雪災影響。

  上谷郡、漁陽郡內的取暖之物,價格亦有上漲。

  雖不如遼東那般駭人聽聞,但亦是尋常百姓所無力承擔之重。

  自定下‘以暖取遼’之計后。

  下洛城煤爐工坊便已然‘火力全開。’

  除工坊內原有雇工外,許奕特令柴寶義招募了大量的遼東流民以及下洛城百姓。

  用以確保煤爐、煤球等物的產量。

  可以說。

  現如今的許奕并不缺少煤爐、煤球等物。

  其真正缺少的是那負責運輸的商隊。

  雖說以其在燕地的影響力,若想要商隊,頃刻間便會有數之不清的商賈蜂擁而至。

  但‘以暖取遼’之計,于許奕而言當真是太過于重要。

  其又豈會將其交予旁人之手?

  更何況,煤爐、煤球等物,在很大程度上損害的還是那些商賈們的利益。

  現如今的遼東、遼西、右北平、廣陽、漁陽、上谷乃至于代郡、涿郡,又有幾家商行不曾趁遼東雪災,大舉囤積取暖之物?

  將煤爐、煤炭等物交由這些利益相沖的商賈運輸。

  怕是真的會‘意外’連連。

  故而,非絕對信任之人,許奕絕不會使其染指煤爐、煤球生意。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許奕沉吟數息,隨即自書桉旁取出一枚稚童手掌大小的令牌。

  “文蘇持此令至倉大庫尋一二珍寶,代孤走一趟朱家。”

  “自朱家借調些許商隊交由柴寶義。”

  “命其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將煤爐、煤球等物遍布燕地所有百姓家中。”

  許奕將手中令牌拋于呂文蘇,隨即滿臉鄭重地交代道。

  “遵令!”

  呂文蘇接住許奕拋來的令牌,隨即鄭重拱手行禮道。

  依禮而言,此等之事,許奕親至更能彰顯尊重。

  但奈何今日已然臘月初十,距其與朱婉寧的婚期已然只剩下十日時間。

  此時的許奕著實不便親至朱家。

  話音落罷。

  呂文蘇再度拱手行禮,隨即緩緩退出了偏殿書房。

  待呂文蘇的身影徹底消失于偏殿書房后。

  許奕身軀緩緩后靠于太師椅椅背之上。

  嘴角微微上揚地低聲喃喃道:“朱婉寧、梵家。”

  在許奕原本的計劃中,待年后燕地內的諸事皆徹底走上正軌后。

  其便要著手或拉攏、或打壓燕地內的諸多世家大族。

  而首當其沖的便是近在遲尺之間的上谷郡第二大世家--梵家。

  但其萬萬沒想到,其尚未來得及制定更為穩妥、更為詳細與周全的計劃之際。

  他那尚未過門的側妃,便已然將梵家完完整整地打包好,當做另一份‘嫁妝’送給了他。

  前有身為第一世家的朱家與燕王府聯姻。

  后有身為第二世家的梵家主動來投。

  有此兩家在,便相當于許奕已然控制了上谷郡超八成的世家大族。

  因此。

  朱婉寧這一禮,當真是不可謂不大。

  思及至此。

  許奕漸漸收斂了所有笑容。

  隨即自太師椅緩緩而起。

  倒水、研磨、鋪紙。

  待一切準備妥當后。

  許奕方才緩緩落座于太師椅之上。

  ‘孫道華、龐文澤。’

  端坐于太師椅之上的許奕,提起一支嶄新狼毫筆,于硯臺中輕輕一點,隨即在那潔白如雪的紙張上緩緩寫下兩個人名。

  此二人一為上谷郡郡守,一為漁陽郡郡守。

  整個燕地,官面上除許奕這位燕王外,便是此二人最大。

  且因大周祖制等因素。

  此二人手中所掌握的權利,在很大程度上是要大過許奕這位燕地親王。

  但好在。

  再經歷一系列明爭暗斗后,此二人現如今已然初步臣服于許奕。

  這也便意味著,許奕在一定程度上已然掌控了整個燕地官面上的力量。

  至少在孫道華、龐文澤二人離任前,這一結果不會有太大變化。

  十余息后。

  許奕再度提筆于那潔白如雪的宣紙上緩緩書寫道:‘燕地百姓。’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那成千上萬看似不起眼的燕地百姓,實則才是整個燕地中最為龐大的一股力量。

  但好在。

  自就藩以來,許奕先是通過居養院,收攏了燕地孤寡老卒以及大量燕地百姓的心。

  此后的下洛城血書童謠一事。

  則將信任的種子深深地種在燕地百姓心中。

  經此一事后,若敵對勢力再想故技重施,恐燕地百姓第一個不答應。

  而在此之后的佛骨舍利一事。

  則為百姓心目中的燕王奕披上了一層神圣的金紗。

  至此,燕地百姓徹底歸心。

  若許奕有需,振臂一呼間恐從者無算。

  至此先前秋收之際主動減免封地食邑百姓賦稅,并建糧倉無息借糧與民。

  以及此番低價售賣煤爐、煤球等取暖之物,以助百姓度此寒冬。

  這一件件看似無益之事,實則卻是其與百姓之間最不可分割的樞紐。

  須知。

  這人世間的一切情感,皆需維護。

  至于一勞永逸?那只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朝廷尚需維護天下黎民之民生,方能保天下安生,皇權高坐。

  藩王亦需維護封地百姓之安穩,方能使萬眾歸心,一呼百應。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許奕頓住手中筆鋒,靜靜地凝視‘燕地百姓’四字片刻。

  片刻后。

  許奕緩緩挪動筆鋒,于那潔白如雪的宣紙上繼續緩緩書寫道:“兩郡世家。”

  官已初步歸心。

  民已徹底歸心。

  現如今唯一擋在許奕面前,使其無法徹底整合燕地所有力量的便只剩下這‘承上啟下’的世家大族。

  其權不如一地郡守。

  其數不如蕓蕓百姓。

  但其卻是一地運轉最不可或缺之物。

  好在。

  隨著其與朱家聯姻。

  隨著梵家主動來投。

  這最后一塊絆腳石已然消去近半。

  待其騰出手來,便可以雷霆之勢徹底擊碎那僅剩的大半塊絆腳石。

  到了那時。

  整個燕地,上至官吏、中至世家大族,下至黎民百姓,皆可為其所用。

  到了那時。

  任外界如何風雨漂泊,他自有一處凈土是為屏障。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許奕再度頓住手中筆鋒,靜靜地凝視著宣紙之上的‘兩郡世家四個大字。’

  片刻后。

  許奕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略顯冰冷的笑容。

  隨即筆鋒微動,于那潔白的宣紙上再添三個大字--王大營。

  如果將‘郡守歸心’,‘百姓沉心’,‘世家臣心’歸為對內之政的話。

  那么王大營自成立的那一切起,其刀鋒所指便是對外。

  那王大營內的一萬九千名新卒,在兩千名陷陣營老卒夜以繼日的‘摧殘’下,現已初具精銳之勢。

  而這僅僅只是士卒自身。

  若是算上許奕這數月以來嘔心瀝血般為其籌備的軍備。

  如十發弩、如二十連弩、如雁翅刀、如戰馬、如正在城內夜以繼日趕制的布面鐵甲耳。

  若是算上這些的話。

  現如今的王大營兩萬一千名士卒,完全無懼世界上任何一支同等規模的軍伍。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許奕頓住手中的狼毫筆,目光平靜地凝視著宣紙上平平無奇的‘王大營’三個大字。

  不知過了多久。

  許奕緩緩提起手中狼毫筆,于王大營三個大字之后,再添兩個小字--半年。

  所謂半年。

  即,半年內王大營兩萬一千名士卒,全部換裝雁翅刀。

  即,半年內徹底打造出一千五百架十發弩、五百架二十連弩以及五萬支無羽之失。

  即,半年內至少要做到一人雙馬。

  即,半年內,徹底將所有棉花轉變成布面鐵甲。

  即,半年內,至少需為玄甲營打造出一千......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許奕緊鎖著眉頭輕輕搖了搖頭,似要將最后那不切實際的想法徹底甩出腦海般。

  其所制定的計劃中。

  如雁翅刀、如連弩、如戰馬、如布面鐵甲。

  皆可于半年內完成既定計劃。

  其所需付出的代價無非是散盡九成家財罷了。

  當然,這里的家財已然算上了小陰山鹽礦收入、下洛城煤爐、煤球、藥玉等收入。

  甚至于其連藩王俸祿、大婚賀禮、賑災賞賜等物皆已算上。

  然而。

  哪怕其傾盡九成家財,也僅僅只能做到如此地步。

  至于那五千之數的玄甲營人馬具裝的重甲。

  哪怕其數量自五千,縮減至一千之數。

  以許奕現如今的財力,亦是無法達成之艱。

  其腦海中并非再無其他生財之道。

  然而無論哪一種生財之道。

  都絕無可能在短短半年的時間里,為其湊出哪怕一千副重甲的財力。

  故而。

  哪怕許奕滿心不甘,也只得將玄甲營重甲一事暫且壓后。

  所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大抵莫過于如。

  片刻后。

  許奕將腦海中雜亂的想法紛紛置之一空。

  隨后緩緩起身,自桌桉上拿起那寫有諸多字跡的宣紙。

  略一裁剪后,許奕手持寫有字跡之處緩緩邁步走向窗臺旁。

  那滿是明亮的偏殿窗臺角落里坐落著一與偏殿書房格格不入之物。

  那物赫然正是上接排煙鐵管的煤爐。

  事實上燕王府所有宮殿之下,皆設有暖閣一物。

  所謂暖閣,與后世地暖無異,皆是由下至上散發暖意之物。

  只不過此物維持一日之暖所需費用,遠超后世地暖費用成千上萬倍。

  故而。

  現如今的燕王府,除長春殿外,其余宮殿暖閣自進入冬季以來,從未燃起過哪怕一次。

  就連許奕日常處理公務的承運殿,亦是如此。

  于許奕而言,寒冷冬季里有一煤爐即可確保書房溫暖如春。

  遠不至于到那動用暖閣的地步。

  ......

  許奕行至窗臺煤爐旁,緩緩將手中那寫有字跡的宣紙丟入通紅的煤爐內壁。

  待其徹底化為灰盡后。

  許奕緩緩蹲下身子,將那煤爐下方通風口以鐵片遮堵。

  隨即緩緩起身,以鐵鉗夾起一塊黑漆漆的煤球。

  便要放于煤爐之中。

  然。

  就在這時。

  承運殿偏殿書房外忽然傳來一道極其低微的腳步聲。

  聞得那熟悉的腳步聲后,許奕緩緩放下手中鐵鉗。

  隨即轉身朝著書桉之后走去。

  ‘冬冬冬。’

  ‘主人。’

  偏殿書房外,問心首領止步于房門前,輕輕叩響了緊閉的書房門。

  “進。”

  “是。”

  得到應允后,問心首領輕輕推開房門邁步而入。

  待將房門重新閉合后。

  問心首領緩緩上前數步,隨即自懷中掏出一滿是褶皺的書信。

  “主人,遼東來信。”

  問心首領雙手托舉書信,彎腰行禮道。

  ‘遼東來信?’

  許奕聞言心中略帶疑惑地喃喃一句。

  隨即示意問心首領將那滿是褶皺的書信呈上前來。

  待自問心首領手中接過書信后。

  許奕方看了一眼信封處的筆跡,心中便瞬間明了書信出自何人之手。

  此信赫然正是那已然抵達遼東之地的宋元福所寄。

  許奕緩緩拆開手中書信,緩緩翻閱起來。

  然,僅僅只看了三分之一,許奕古井不波的目光中便泛起些許波動。

  只見那書信前三分之一活靈活現地描述了宋氏商行自下洛城啟程后。

  這一路向東,于各郡各縣所見到的、親身經歷的各地民風以及民生。

  而自三分之一處開始。

  宋元福便花費大量篇幅,事無巨細地將十二月五日于那鄭家村內所發生的一切,皆付之紙面。

  見此。

  許奕面色不由的微微凝重起來,就連翻閱信件的速度亦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一字一句。

  ‘此戰共擊殺代王麾下商行伙計以及士卒一千七百六十九人。’

  ‘屬下與徐曲長反復確認十余次,愿以項上人頭擔保此戰代王麾下商行中無一活口留世。’

  ‘且有關于大戰的所有痕跡,皆已被屬下焚燒殆盡。’

  ‘戰后據統計,此戰共繳獲金二十六斤,銀一百零六斤,銅三百九十五斤。’

  ‘另有價值五萬四千六百二十七兩的銀票。’

  ‘以及粗略估算至少價值二十萬兩的貨物。’

  ‘屬下已然令楊遇攜半數伙計、兩百士卒,先行一步繞路至遼東之地。’

  ‘此后,屬下會與楊遇部保持至少三日及以上路程。’

  ‘確保其有足夠的時間處理繳獲貨物一事。’

  ‘.......’

  ‘.......’

  待看到書信落款處的徐千乘三字時。

  許奕面色不由得輕松些許。

  那徐千乘身為陷陣營老牌曲長,其忠心與否自然無需擔憂。

  且,其當初之所以選擇徐千乘作為‘護鏢人’,自然不是因一時興起,隨意選擇。

  既然那徐千乘已然于書信中署上自己大名。

  那便意味著此番與許啟麾下交戰一事,并無活口留存于世。

  既無活口留存于世,許奕還有何好擔心的?

  至于宋元福、徐千乘率先掀起此番戰端一事。

  許奕非但沒有感到絲毫不妥,反而心中極其肯定二人這一做法。

  無他。

  以當時之境遇。

  自然是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

  既已發現了異常,且身處荒郊野外且無消息外露之風險。

  那為何還要等敵人先給己方造成傷亡,然后再攜痛反擊?

  如此行徑看似悲壯,實則與傻子無異。

  若宋元福與徐千乘真的選擇了此等處理方式。

  待二人自遼東之地折返后。

  許奕第一時間便會撤去二人所有職務。

  且終生不再復用。

  至于是否會因鄭家村一事而交惡代王許啟。

  許奕對此從未有過絲毫擔憂。

  一來,天下大亂后,燕、代兩地之間,必然是你死我活之局面。

  到了那時,又何來交惡一說?

  二來,宋元福、徐千乘二人已然將所有退路都考慮到了,且木已成舟。

  那許啟麾下無一活口、商行伙計、士卒的尸身,乃至于數百匹戰馬,皆被付之一炬。

  貨物更是幾經周轉,以他人之名變賣而出。

  死無對證之下,哪怕代王許啟明知此事乃許奕所為又能如何?

  此事哪怕鬧到正德帝面前,許奕亦可以來一個死無對證。

  許奕從來都不是什么善人,自然做不到明知他人心懷惡意,仍以善意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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