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掌上嬌嬌 > 第254章 她是懂如何扎心的
  魏王府。

  江側妃狼狽地從池子里爬起來,兩個婆子卻又沉著臉,按住了她的肩,將她猛地往水里一摜。

  “咳咳咳……王妃……王妃如此待我,不怕殿下回來后,同王妃算賬嗎?”江側妃掙扎著抬起頭,喉中擠出聲音。

  柳月蓉坐在不遠處,她將手中的茶盞重重一放:“一個側妃,竟敢亂了規矩出聲責問我。掌嘴。”

  她身邊的陪嫁丫鬟聽見這句話,當即走到江側妃身旁,掄圓了一巴掌打上去。

  江側妃又疼又氣,尖叫著破口大罵。

  嬤嬤端著漆盤走進來,將這亂糟糟的一幕收入眼中,當即皺眉道:“王妃。”

  柳月蓉看向嬤嬤的方向,露出厭憎之色,但很快又掩去了。

  “殿下不在府中,我一個奴婢本也不該多嘴。但王妃先是將柳家的奴仆帶入府中,王府上下竟多處都由他們來接管。已然不知此地是魏王府,還是柳家。”嬤嬤不快地道。

  柳月蓉心頭暗罵,你也知道你只是個奴婢。

  昔日婉嬪還是婉貴妃,你個老奴才得以水漲船高,拿起了主人的架子。今日還想教訓我?

  “嬤嬤也知道,自從那個孩子沒了。我日日不得安眠,痛徹心扉。我娘家人念著我的苦,這才送了些慣用的丫鬟婆子來……”柳月蓉擦了擦眼角道。

  剛沒了孩子,她真的是幾乎發了瘋。偏嬤嬤還要她忍住,不能去皇帝那里告喬心玉的狀。

  她是真恨吶,恨之入骨。

  柳夫人來府中看望她,便道:“留不住的已成定局。你如今要做的,便是收拾心情,趁你婆母失勢,魏王又不在府中,扶植你自己的勢力,將整個王府牢牢把控在手中,將那些妾室管得服服帖帖,立起你王妃的威嚴。

  “等到將來魏王回府,知你喪子之痛,你再順勢說幾句溫言軟語。夫妻感情反而能增進。此后你再與魏王同心同德,到底還年輕,孩子再要兩三個也不是難事。”

  柳月蓉彼時正失了主心骨,難得將柳夫人的話聽了進去。于是緊跟著便出手整治起了王府上下。

  因她喪子之痛,府中眾人一時也不敢忤逆她。

  柳月蓉這才在府中,真真切切地嘗了一回做主人是個什么滋味兒。

  “王妃喝藥吧。”嬤嬤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柳月蓉從思緒中回過神,仰面又對上嬤嬤的面容。

  嬤嬤面含慍怒,但又不能發作,只是將漆盤中的藥碗往前送了送:“王妃請。”

  這是調理身體的藥。

  滑胎傷身……若不仔細調理,恐怕以后都難有孕。

  柳月蓉也只得憋著氣,接過藥碗一飲而下。

  嬤嬤將空的藥碗接回去,也懶得再管。反正等魏王回來,魏王妃能再有孕就是好的……魏王府也有了更大的指望。

  但這念頭剛行至此。

  “王妃!王妃!”宮人跌跌撞撞地進了門,臉色慘白發青,如同天塌了。

  “宮中……宮中來了人……”宮人道。

  柳月蓉站起身,見狀頓時心中有些沒底:“是何事?”

  難道她在王府中折騰的動靜,都傳到父皇耳中去了?

  宮人面對她的問話,卻面露惶惶之色,沒有答。

  這時宮中來的內侍,也進了門。他面色沉重,開口道:“益州急報,魏王殿下……薨了。”

  庭院中寂靜萬分。

  好似霎時間被抽走了人間的所有聲音。

  江側妃頂著巴掌印,最先回過了神,她尖聲道:“不可能!你……你從哪里來的?你、你胡說八道!你怎敢這樣說皇嗣?”

  柳月蓉嘴里的苦意還未完全散去。

  剛喝下去的藥好像還反流了。

  她口中越來越苦,胸中也一陣陣發窒,然后她仰面倒了下去。

  她年少時便一見傾心的男人。

  她朝思暮想想要嫁給的男人。

  給喬心玉留了一個孩子,便不在了……

  她呢?

  那她呢!

  柳月蓉喉中擠出一聲哀叫,那哀叫斷斷續續,最終變成了尖利的嚎哭。

  一轉眼的功夫,魏王府上下便都哭號了起來。

  哭聲直傳出很遠。

  而魏王身亡的消息也傳出了很遠,直傳到了許家。

  許家卻沒有心思為魏王的死生起半點情緒。

  此時許家的氣氛緊繃,為的卻另一樁事……

  “可恨我不在清茵身邊。”許芷眼圈泛紅,“她身子那樣弱,怎么受得住這樣的苦?我怕只怕她身體撐不住……在益州沒了性命。”

  許芪也跟著擦了擦淚水:“不如寫封信去問問如今怎么樣了。”

  “尚在戰時,只怕反誤了大事。”許芷哽咽道。

  她自知不夠聰明,哪里好再去添亂?

  正說話間,有小廝快步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姑奶奶!姑奶奶!”

  他很快在許家人跟前站定,道:“陛下……陛下重重賞賜了宣王殿下,賞賜的隊伍已經離京往益州方向去了。”

  許芷勉強笑了笑。

  得圣寵自然是好事。

  但比起賞賜不賞賜,她還是更關心女兒的身體。

  小廝咽了下口水,喘了口氣,接著道:“倒也巧,也有東西從益州送來,是給姑奶奶的。”

  許芷哪里還坐得住?連忙站起身催促道:“什么東西?在何處?快快取來!”

  小廝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許芷。

  許芷接過來匆匆拆開。

  “……是宣王親筆寫的。”許芷神色復雜地道。

  許芪不敢看,半瞇著眼,小心翼翼地問:“怎、怎么說?”

  許芷道:“清茵無恙……”

  別的再沒多說。

  然后折起信紙,命人取來燭火燃盡。

  許芪見狀頓時更不敢問了。

  那其中……寫了什么?當真無恙嗎?

  許芷喃喃道:“宣王也算有心了,信今日能到我手中,可見軍情往京城送的時候,他便也派人立即出發了。為的就是免去我得了清茵滑胎的消息之后,心下憂愁難當。”

  許芪見狀,心道那便是當真無恙了!

  他這個妹妹有多疼清茵,他是知曉的。她能這樣說,他也狠狠松了口氣。

  許芪還忍不住跟著道:“是啊,莫說宣王天潢貴胄,這世上便是尋常男兒,也少有做到如此妥帖地步的。”

  他心中暗暗嘀咕,他女兒若能尋個好的,他也放心了!

  “聽聞魏王死了……”許芷這才有了閑心說起別的事。

  許芪的心情經歷了一個大起大落,再聽見魏王死了,那可不一樣了。他一拍桌子,道:“今日咱們來個圍爐煮酒。”

  嘴上不說歡喜,但字字都透著歡喜。

  許芷也吐了口氣,笑道:“好。”

  天色漸漸晚了。

  許家人圍著爐子還吃起了撥霞供。

  許芪嘆道:“這又是清茵那莊子上的新鮮玩意兒吧,她人雖不在京中,咱們卻還受著她的益處呢。待這熱乎的吃了,便吃一碗涼的,真真是舒服極了。”

  許芷點頭,正喜歡聽別人夸薛清茵。

  說話間,丫鬟突地走到了許芷身邊,壓低了聲音,與她耳語了兩句。

  許芷一下起了身。

  許芪忙問:“何事?”

  許芷笑道:“想起來該叫那送信人帶些東西回益州。”

  許芪一拍大腿:“哎喲!正是!瞧我這記性,那快快……”

  許芷道:“我去就是了,你們且吃著。”

  許芪本來熱心得很,生怕沒有表現的機會。但一想,也只有許芷才更清楚清茵的喜好,和眼下的需求……

  “那你快去吧。”許芪道。

  “嗯。”

  許芷快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回去,等進了門,她才又從側門拐出,轉而來到了許家的小門后。

  她抬手將門打開,無奈道:“怎么總走這道門?”

  已是入伏的天氣,但來人額上卻不見一點汗水。

  只是打濕的鬢角,才顯露出他這一路上,流了多少的汗。

  正是寧確。

  他囁喏了下,道:“走正門?”他頓了下,道:“我想,卻不能。”

  許芷無奈,心下又覺得好笑。

  “我聽聞宣王妃到底沒保住那一胎……”他動唇,語氣低緩地道,一邊還打量著許芷的神色。

  許芷恍然道:“你是因此事來尋我。”

  “我想你恐怕要傷心……”

  “不妨事,她如今身子好了許多,離了京城再有孕更好。”許芷的口吻云淡風輕。

  寧確是聰明人,見狀也不再多問。

  許芷卻想起一件事來,問:“魏王死了?”

  寧確應聲:“是。”

  許芷皺著眉沒說話。

  寧確便主動問:“你憂心陛下懷疑是宣王動的手?”

  許芷嘆了口氣:“嗯。”她實在不懂這皇室的彎彎繞繞,好在還有個寧確能問一問。

  “不會。”寧確篤定地道:“送出京的賞賜,便是最好的證明。”

  許芷不解。

  但想來寧確不會糊弄她。

  “那我便放心了,你回去吧。”許芷道。

  寧確卻站著沒有動。

  許芷看了看他,也覺得是不大像話。他走了這么多路,躲著那么多人,才走到這里來……說了不過三兩句話,問的還盡是清茵的事,便將人打發走了。

  許芷猶豫了下,回頭叫丫鬟去盛了碗涼茶來給他。

  寧確雙手接過,一飲而盡,道:“解暑圣物,多謝夫人。”

  許芷:“……你走?”

  寧確頓了頓,道:“魏王身死之事,夫人不必太過憂心。”

  許芷欣喜道:“你要在朝堂之中斡旋?”

  寧確遲疑道:“我……不能。但請夫人信我。此事定無虞。”他想了下,還是又添道:“若有一張底牌,便不能在開局就放出來。”

  許芷似有明悟:“在關鍵的時候拿出來,方才使收益最大。……做生意也是一樣的道理。”

  寧確松了口氣:“是。”

  許芷頓了下,扭頭道:“再取些點心來。”

  然后她把點心給了寧確。

  寧確接過去,拎在手中,他沒有說告別的話語,只轉身又走入了夜色。

  許芷也回去接著吃撥霞供。

  丫鬟緊緊跟在她的身邊,低聲道:“這人確是比老爺有用些……”

  許芷“噗嗤”笑出聲,沒好氣地橫她一眼:“人前莫亂說。”

  丫鬟笑道:“跟著您好些年了,您知道我這張嘴的,人前一向管得住。”

  許芷無奈一笑,再往前走去,步履漸漸輕快許多。

  說要捎去益州的東西,許芷也真準備了。

  除了給宣王和薛清茵的,還有捎給賀松寧的。

  也不知魏王身死,阿寧是否也會受牽連……許芷皺了皺眉,壓下心頭的憂慮。

  翌日。

  柳夫人到了魏王府來探望女兒。

  王府之中個個如喪考妣。

  柳月蓉更是又仿佛生了一場大病,倚著床邊,神思恍惚。

  柳夫人抓著她的肩頭,沉聲道:“事已至此,你哭也好,鬧也罷,你的夫君都不會死而復生。”

  柳夫人說著,面色難看地道:“甚至……柳家都跟著魏王府從此失去了希望。”

  柳月蓉回過神,一把推開柳夫人的手:“你們如今惦記的還是柳家的前程嗎?”

  “難道不該嗎?月蓉,你嫁錯了人,帶累的的確是家族上下!”柳夫人說罷,收了收怒火,“眼下你要想一想,怎么為自己謀后路了……”

  “怎么謀?”柳月蓉喃喃道,“人都沒了,怎么謀?我不會再有第二個孩子了。”

  “誰說不會再有?”柳夫人卻語氣沉靜地道。

  柳月蓉坐起身,反應過來:“你是說……喬心玉?”

  柳夫人皺眉:“不。……你不能讓她活著回到京城。她的父親在此次大戰中沒死,將來依舊還是節度使。她有父親做后盾,又有子嗣傍身……”

  柳月蓉冷冷地一笑,打斷道:“我是正妻,我大可要來養在自己膝下。”

  柳夫人罵道:“蠢貨。骨肉親情,血脈相連,豈會因你養在膝下便能割舍?那孩子總會知道自己的親娘是誰。所以……不能留。你若要孩子,只管從其它地方抱一個來就是。”

  柳月蓉怔了怔。

  柳夫人已經有些不耐了。她怎么會將女兒養得這樣愚鈍?

  “如何?還沒想好?宣王的本事眾人皆知。將孟族打回老家,也要不了多少日。到時候喬心玉隨軍還朝……”

  柳月蓉一個激靈:“是,要殺了她。趁她還在益州,天高皇帝遠……”

  柳夫人想了下,道:“路上殺吧。”

  柳月蓉的思緒又恍惚了下:“若能將薛清茵也殺了就好了。”

  柳夫人怒道:“你怎么還想著與宣王妃爭風吃醋?她到底是別人的妻子!”

  柳月蓉掩面哭起來:“可是……可是憑什么?我的夫君死了。而她的夫君卻能得勝得賞。將來我真要被她死死壓一頭,永世不得翻身了。”

  柳夫人一把按住她的肩:“沒出息的東西。日子還長著呢,想來要不了幾日,你那婆母也要被放出來了,她只要腦子沒有糊涂,就會知道她得幫你……”

  柳夫人屈指指向窗外,指向那巍峨皇宮所在:“你且看清楚了。爭奪到一個好夫君算什么,那里才是最后的終點!”

  柳月蓉心神一震。

  母親的意思是要她……將來做皇太后嗎?

  *

  喬騰到底是益州的節度使,他對益州乃至益州附近的州縣,都分外熟悉。

  由他作向導,宣王大軍更是勢如破竹。

  賞賜到的這日,已是連奪三城。

  沿途百姓莫不俯首叩拜。

  侯啟云騎在馬上看得膽戰心驚。

  他驟然發覺到……經此兵禍,益州軍民對宣王反而更加的崇敬,乃至到服服帖帖的地步了。

  宣王不必揮刀向那兇惡的山民。

  所謂殺雞儆猴。

  又所謂救命之恩重如山。

  只多殺幾個孟族士兵,益州便是再刁的山民,也要即刻向他俯首稱臣……

  這里儼然已經成了他一人的王國。

  侯啟云越想越覺得頭皮發麻……陛下會想到這一幕嗎?

  他想到這里,不由回頭去搜尋宣王的身影,但卻沒能看得見。

  另一廂,薛清茵暫且住進了新的宅院。

  她想著京中恐怕已經知曉魏王身死的消息了,便帶上云朵和阿卓,去尋喬心玉。

  等跨過一道又一道門。

  還未見到喬心玉呢,卻是先見到了被兩個士兵扶住的賀松寧。

  “清茵。”賀松寧出聲叫她,并讓士兵退到了一邊去。

  喲,如今還能自個兒站立了。

  薛清茵看也不看,扭頭便走。

  她倒是想抓著他的傷口多按幾下……奈何宣王瞧了得在床上發瘋。

  “……清茵,你就沒有什么話想與我說嗎?”賀松寧的聲音又響起。

  薛清茵頓了頓腳步。

  你非要這樣問的話……

  她轉過身來,壓低聲音:“我有些后悔。”她道。

  后悔……?

  賀松寧目光一閃,呼吸都漏了一拍。

  腦中不自覺地,不受控地生出了點念頭——后悔殺他?

  薛清茵歪了歪頭,語氣壓得更低道:“怪我從前沒有殺過人,第一回便是在你身上。因而手腳不夠利索……”

  賀松寧眼皮一跳,嘴角向下撇。

  “下回我就知道了,第一刀應該切在你的喉嚨上。……我會讓宣王好好教一教我的。”

  賀松寧神色一變,目光陰鷙。

  她要宣王教她如何殺他?

  她要宣王教她如何殺他。

  “清茵,你是懂得如何叫人傷心的。”他從齒間擠出陰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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