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很想勸她不要這么想，但他實在太疲憊了，身上的溫度高得仿佛能融化他的大腦。
他的眼皮重重合上，陷入一片黑暗。
蕭清音顧不上難過，趕緊施針，試圖幫他降一降溫。
但只是徒勞。
她使出畢生所學，也沒能阻止他的病情惡化。
三天后，易水寒的手腳也變黑了。
蕭清音生平頭一次，感到絕望。
然而命運不會因為你絕望就同情你，幫助你，只會給你制造更多的磨難，讓你掉進更深的谷底。
在易水寒手腳變黑這天，易五等人也感染了。
整個治療點，只剩下寥寥數人沒有發熱。
蕭清音感覺分外疲乏。
盡管還沒燒起來，但她知道自己離發病不遠了。
吃過午飯后，她讓人通知徐縣令來治療點一趟。
治療點早就被好幾道墻圈起來。
她只能隔著幾道墻和徐縣令對話。
“治療點幾乎全員感染了。”她沉聲道，“我也有感染跡象。”
徐縣令心中一沉。
蕭清音繼續道：“等會我會讓沒有感染的人轉移到第二道墻和第三道墻之間，你讓人給他們投放食物。”
“如果持續半個月沒有人發病，就讓他們出來。如果有人發病的話，讓他們回最里面。”
“等他們離開后，把治療點燒了，燒上三天三夜，然后填滿石灰，將這里設為禁區，十年內不要讓任何人進入。”
“把防疫措施寫下來，報給朝廷，上報時記得讓朝廷把禁止接觸、狩獵、食用雪豬和使用雪豬毛皮寫入法典。”
“……”
徐縣令聽到一半就紅了眼眶。
“那你呢，你和易將軍……”
“我們出不去了。”
蕭清音輕聲道。
徐縣令瞬間淚落。
“對不起，留在治療點里面的人應該是我而不是你們……”
他一把年紀，死了也沒有什么遺憾了。
這兩個人卻那么年輕，一個二十出頭，一個連二十都不到，怎么能殞命于此。
蕭清音笑了笑。
“你又不是大夫，留在治療點里面做什么？外面還有那么多百姓，沒人主持大局可不行。”
“你記得按我說的做，一定要徹底燒毀這里，殯儀館那里也一樣，不要讓病菌殘留在城里，也不要重蹈覆轍。”
徐縣令含淚應了下來。
蕭清音回到屋里，找來尚未感染的所有人。
一共五個，易三、易十和三個北安城的年輕大夫。
“我知道大家都不想放棄這里的病患，但我們也只剩幾個人了，你們留在這里很可能會成為下一個感染者。”
蕭清音對五人道。
“不如撤出去，能保存一命是一命。”
音落，易三和易十齊聲道：“世子在哪里，我們就在哪里，我們是不會走的。”
蕭清音蹙眉：“你們世子并不希望你們這么做。”
易三回道：“這是我們的選擇。”
“沒錯。”易十附和，“我們自愿和你們同生共死。”
蕭清音嘆了口氣。
她看向那三個大夫：“你們呢？”
她以為他們會選擇離開，沒想到他們異口同聲道：“我們也留下來。”
“為什么？”
她不解道。
“你們不想回去和家人團聚嗎？”
“想。”其中一人道，“但我擔心會把病菌帶出去，我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瘟疫，把它困在治療點里，要是再傳出去，就前功盡棄了。”
“對。”另一人道，“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傳染可能，我也不想冒這個險，我希望我的家人都能好好活著。”
剩下那人點了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而且這里也缺人手，我們還是留在這繼續照顧病患吧。”
蕭清音眼眶濕潤了。
“謝謝，我替北安城百姓謝謝你們。”
“不，應該是我們替北安城百姓謝謝您和易將軍。”
三人回道。
“沒有你們，北安城現在早就成死城了。”
他們本就是北安城人，親朋好友都在這里，理應為北安城赴湯蹈火。
但蕭清音和易水寒不是，他們和北安城沒有任何關系，卻甘愿為之豁出性命。
這份善良和無畏，才是他們愿意追隨他們，留在這里的原因。
但很可惜，上天也沒有因此對他們仁慈。
第二天，當蕭清音發起高熱時，這三個年輕大夫和易三也都燒了起來。
整個治療點只剩易十一個人苦苦支撐。
蕭清音給自己施針，勉強維持神智清明。
她拖著疲憊的軀體去看易水寒。
易水寒身上的淋巴結已經潰爛流膿，身上到處都是黑炭一樣的肌膚。
蕭清音吃力地幫他清理潰爛的傷口。
“不要……白費力氣了。”易水寒奄奄一息道，“好好休息吧。”
“不行，我看著不舒服。”
“你閉上眼睛不就好了。”
“閉上說不定就睜不開了。”
“……”
易水寒嘆了一口氣。
“那天說了讓你別進來，你非要進來，現在后悔了吧。”
“有什么好后悔的。”
蕭清音瞥了他一眼。
“能和心上人同年同月同日死，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易水寒一陣無語。
蕭清音問他：“你不覺得高興？”
“嗯，死得太早了，我們都還沒圓房呢。”
易水寒回道。
蕭清音：“……”
這確實令人遺憾。
“對不起，”蕭清音再次感到歉疚，“要是沒有我，你就不會英年早逝了。”
易水寒寬慰道：“要是沒有你，秋獵那天晚上我就死了。”
蕭清音笑了。
這人可真是會安慰人。
“你不要感到愧疚，如果你沒來北安城，這里的三萬百姓可能沒有一個能幸存。”
易水寒緩緩道。
“能和你度過人生最后一段時光，我很開心。”
蕭清音給了他一個擁抱。
“我也很開心。”
她微笑道。
“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兩人相擁了一會，易水寒察覺胸口有硬物硌著，伸手扯出一串瑟珠。
看著這幾顆眼熟的珠子，他忍不住問道：“你能告訴我，你為什么執著于收集這些瑟珠嗎？”
他可不信集齊九顆瑟珠能召喚神龍什么的。
蕭清音直起身子，摸著瑟珠道：“你很想知道？”
易水寒點頭。
“好吧，我可以告訴你。”蕭清音回道，“不過你聽了可別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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