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羽涼涼地補充了一句：“放心，我不會把你跟我說了什么泄露出去，否則就不會選擇在這無人來的書庫與你說話了。”
這個何庶十幾年都沒有升職，日子過得窘迫，還被打發來接待她這個不受主官待見的人，想來就知道這位何大人在戶部的日子很不好過得很。
他對戶部和主官必有怨氣，一番敲打，就會吐出實情。
果然……
何庶聞言，猶豫了片刻，便把銀子小心仔細地收進了自己的錢袋子里藏好，隨后瞅瞅蒼羽：“那就……多謝二公子了。”
蒼羽微笑：“不客氣。”
“二公子，這是昨晚得了高人指點吧，看來您也是朝中有人啊。”何庶收好了錢，也一撩開袍子在一個小箱子邊坐下，沖著蒼羽嘿嘿一笑。
蒼羽雙手抱著胸，淡淡地道：“嗯。”
見蒼羽不愿意多提，何庶也聰明地不去再問，只摸著自己唇上的小胡須道：“既然您已經領了銀子，下官也不怕吐實，說來也算不得大秘密，只是外行不知其中門道。”
他頓了頓，又道：“國公爺是曾經跟咱們戶部的人打過招呼，讓大家伙都甭理會你，但是咱們也不會攔著你做事，畢竟這是太后娘娘的差使，得罪不起。”
蒼羽輕嗤一聲：“諸位大人也用不著攔我，只要你們推三阻四什么都不告訴我，我就已經無法完成任務了不是么？”
何庶有點尷尬地一笑：“嘿嘿，這個您老勿怪！”
說罷，他趕緊轉回正題：“您不知道，這歷年賑災無有順利的，但凡有災，必有流民，更不要說江湖上那些強人要趁火打劫的，哪次災年沒人打官銀主意的？所以就算您能領到官銀，也未必能順利送到賣糧商戶的手里，這丟了官銀可是要掉腦袋的。”
他搖搖頭：“每次各地護送官銀，負責押運的官員如臨大敵，必有官軍護送，可是您……。”
何庶一臉憐憫地看著她干笑，不說話。
蒼羽若有所思：“原來如此，我是不可能得到官軍護送的。”
蒼明雨早早就已經一切準備妥當了，蒼家加上蕭家的力量，讓他完成這次的挑戰輕而易舉。
但蒼客松絕對不會給她派一兵一卒，她只能一切靠自己。
何庶見她上道了，便又繼續道：“就算您運氣很好地將東西送到了買糧的地方，那么您真能按理想的價錢收到糧食么，無奸不商，而且您去了別人的地方，強龍不壓地頭蛇，就算是條龍您也得盤著，人家就是不賣糧，有的是法子敷衍你，你也沒法子。”
她桃花眼里一片沉吟之色：“嗯，繼續說……。”
何庶說得沒錯，雖然蕭無心幫她打聽了糧價，她是得防著就地漲價、趁火打劫這一手。
何庶見她沒有惱火，便知道她聽進去了，于是把剩下的話也說了：“如果商戶都是實誠人不漲價，等到您把糧食收回來了，還有這運糧的事，如果我沒有猜錯，您是打算去遠離蕭家控制的地方收糧吧，那么比起蒼三公子，您要完成任務的難度就翻了個倍。”
蒼羽對這個七品郎中的犀利分析很有些贊嘆，她輕笑：“何大人是個聰明人。”
何庶卻搖搖頭：“這是一大難關，下官就當您真本事把糧按時弄回了京城，這差使才完了一半。”
蒼羽一愣：“運回來了，差使才算辦成了一半？”
蕭無心給她分析過運糧之路的危險，但是為什么運回來之后才算完成了一半？
何庶三角眼瞇了瞇，嘆了一聲氣：“因為還有分發和賑濟啊，您運回來的糧食發放下去，那邊負責賑濟的官員如果是有壞心眼的，貪墨了您送過去的糧食，讓災區百姓吃不飽肚子，餓出了一場暴動來。”
他頓了頓，搖頭道：“貪官們說不得還會反參您一本，說您錯估情勢，導致糧食不夠發，您也得跟著下獄掉腦袋。”
蒼羽：“還有這種操作……。”
這里頭的門道也太深了，她忽然發現自己當初的決定，也許是真冒險了一點。
何庶拈著胡子看著她笑了笑：“怎么，二公子是不是后悔跟國公爺對著干，摻和進這些朝廷的事兒了？”
蒼羽沉默了一下，忽然彎起唇角，桃花眼里眸光堅韌：“不后悔。”
為什么要后悔，除了替慕勤討回公道，還有一點就是——她從梁太師拿回母親部分嫁妝的那日，就發過誓，她一定要讓蒼家吃了她娘骨血的那些人把東西一點點吐出來。
在蒼家這些時日，她更堅定了這個念頭。那些價值連城的嫁妝，她寧與天下人，也不與蒼家那些糟踐人的混賬！
何庶見她那模樣，多少也聽說過蒼羽和蒼國公父子不合的事，他也不好多說。
于是他索性擺擺手：“嗨，我這也就是一說，您哪，注意著不要落坑里就是了，只是對策，我是沒法子的。”
蒼羽見他那一副“你別來問我，問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辦”的樣子，輕笑出聲：“呵，何大人不必擔心，我不會為難你。”
她自己手上有什么牌，當然是自己才知道，也只有自己才能打。
何庶嘿嘿干笑：“二公子，是個好人。”
蒼羽也睨著他，微微挑眉：“何大人，也是個人才。”
辭別了何庶之后，她便和名月一起，領著齊大掌柜和伙計們押送著一箱箱的官銀回了當鋪，趁著天色黑沉，將官銀和她娘的嫁妝都放在同一個地庫里。
齊大掌柜看著那么多的東西，不禁蹙起白眉：“少東家，您這些東西，已經確定好要怎么運送出去了么，出了京城，可都不安全了！”
蒼羽點點頭，寬慰齊大掌柜：“您放心，我已經安排妥當了。”
辭過了齊大掌柜，蒼羽便帶著名月回了自己的院子。
好些不起眼的黑影見蒼羽從齊掌柜的當鋪出來，又跟著她回了太后賜的府邸后，便各自回自己主子那里去復命了。
名月一進院子，讓人關上門，便對蒼羽低聲道：“外頭那些盯梢咱們的人，好像越來越多了。”
蒼羽輕嗤笑，臉色有些冷：“咱們手里有這么多東西，被人盯著也不奇怪，一會蕭兄要過來，我還要再跟他確認一下糧價。”
……
且說蒼家這頭，蕭二夫人接到了蒼羽領了銀子的消息，一邊喝著熱燕窩，一邊輕笑：“看來，我那當蕭家世子的侄兒，給她支了不少招，想順順利利地把銀子和從我手里拿走的東西運走，呵呵……。”
她示意周嬤嬤靠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