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深吸一口氣,默默壓下心頭的火氣,低聲問:“陛下如何知道的?”
隆慶帝從龍案下的奏折上拿出一頁紙。
是她抄寫的《楞嚴經》。
沈初微愣,“是六殿下告訴您的?”
隆慶帝點頭,“沒錯,老六看到檢索目錄的時候說字跡熟悉,后來就讓人送來了你抄的楞嚴經。”
沈初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所以裴淵也知道隆慶帝的計劃,然后和皇帝一起冷眼看著她故弄玄虛的賣力證明自己?
她的心頭莫名有些鈍鈍的難受。
從宮里出來,她忍不住恨恨地罵了一句。
“狗裴淵。”
頭頂忽然響起一聲冷笑,“本皇子剛才就應該讓你把地跪穿。”
沈初頭皮一麻,抬頭看去。
裴淵屈膝斜坐在巷子對面墻頭上,另一條腿隨意地垂下來,正挑眉對著她冷笑。
沈初心中那股游離的無名火不由開始蔓延。
“六殿下原來有跟蹤人的癖好?”
“本皇子屬狗的,狗鼻子最靈,聞到哪里有狐貍的味道就來了。”
“哪里有狐貍?六殿下罵自己是狗,可別隨意攀扯狐貍。”
裴淵瞇著眼打量她片刻,輕輕一躍,落在沈初面前。
他身形高大,瞬間就攏住巷子里大半的陽光。
沈初完全被籠罩在他的身影里。
她忍不住有些惱怒地問:“你做什么?”
“本皇子剛才幫你解了圍,你就這般報答本皇子?”
沈初沒說話。
恒王那番在紙上動手腳的引導確實引起了皇帝對她的懷疑。
若不是裴淵一番插科打諢,幫她轉移了皇帝的注意力,算是幫她解了圍。
但她一想起裴淵伙同皇帝一起看她演戲,心中的無名怒火忍不住又竄了出來。
“六殿下看微臣在局內像個傻子似的演戲,看得還開心嗎?”
裴淵又往前一步,“吃錯藥了?嗯?”
突如其來的壓迫感令沈初又往墻上靠了靠,想了想,笑了。
“是,吃錯藥了,想殺人的那種。”
裴淵皺眉打量著她,半晌突然發出一聲嗤笑。
“嘖,想殺我,小沈大人還不是我的對手。”
小沈大人表示不服氣,但又得認清現實。
“沈初與殿下道不同不相為謀,告辭。”
“別動。”
玉骨扇壓在了她肩膀上。
沈初有些火了,“六殿下又想做什么?”
“話說清楚,什么局內,什么傻子演戲?”
裴淵用玉骨扇點了點她的肩膀。
沈初壓制的火氣倏然爆發了。
她轉頭冷笑,“殿下早知道檢索目錄是我編的,卻故意看著陛下提拔封賞孫洪。
然后看著我賣力地在大朝會上故弄玄虛地證明自己,是不是很可笑?”
裴淵狹長的桃花眼微瞇,半晌突然笑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
沈初攥了攥拳頭,眼眶莫名酸澀,聲音帶著兩分壓抑不住的火氣。
“或許在高高在上的六殿下眼里,那不過就是一套管理卷宗的法子。
編寫者是孫洪還是沈初,對你們都無所謂,你們想讓她冠誰的名字,它的編寫者就是誰。
至于事實真相如何,從來都不重要,是嗎?”
裴淵定定看著她。
兩人靠得有些近,他甚至能聞見沈初身上若有若無的淡香。
仿佛紫藤一般的香味,清新淡雅。
再看沈初倔強的抬著下巴,澄澈的眸子帶著毫不掩飾的惱怒,仿佛隨時要跳起來咬人的兔子一般。
他瞇了瞇眼,不知為何這副樣子竟然比總端著一抹假笑的沈初來得順眼。
他抬手,冰涼的玉骨扇重重敲了下去。
沈初肩膀吃痛,靠在墻上,滿眼冒火。
“被我說中事實真相,六殿下惱羞成怒,準備打我?”
“呵,還以為你多聰明呢?腦子里面裝的是稻草么?”
沈初皺眉看著他。
裴淵冷哼,卻沒解釋什么。
倒是在巷子口站著的內侍金寶忍不住道:“小沈大人,我家殿下將你抄寫的佛經送進宮時晚了一步,陛下已經下旨封賞孫洪了。
陛下還下了封口令,不允許殿下提前向您透露,其實殿下他準備暗中....”
裴淵一個冷冷的目光看過去,“要你多嘴。”
金寶縮了下脖子,消失在巷子外。
沈初眨了眨眼,裴淵準備暗中做什么?
通知自己么?還是幫著揭穿孫洪?
難道她誤解裴淵了?
正準備問,就聽到裴淵冷哼一聲,“檢索目錄是誰編寫的,對本皇子來說確實不重要。
沈初,你和本皇子有什么關系?你覺得本皇子有什么義務向你透露陛下的心思?”
沈初微微一愣,壓在心頭的怒火突然間散了。
是啊,她和裴淵是什么關系?
什么關系也不是。
裴淵確實沒有通知她的必要。
她為何要對裴淵生氣?
只是因為兩人之間曾有過那一夜的糾纏,所以她在心中下意識覺得裴淵應該待她不同么?
這個念頭很矯情,也很危險。
沈初心中一凜,嘴唇微抿,“是臣說錯話了,請殿下責罰。”
裴淵揮揮玉骨扇,輕哼,“下次再罵我是狗,本皇子讓你連交代婢女報仇的機會都沒有。”
沈初......
怪不得這家伙今日說話總是含沙射影,一會兒罵自己是鷺鷥,一會兒罵自己是狐貍。
原來他聽到了昨夜自己罵他的話。
這家伙竟然監視自己。
沈初后背瞬間生出一身冷汗,慶幸自己酒后沒有亂說別的。
巷子外響起裴淵與金寶說話的聲音。
“殿下,咱們去哪里?”
“去清風樓喝酒,聽說有個新來的姑娘琴彈得不錯。”
沈初撇嘴,風流鬼。
不過,裴淵既然去了清風樓,今晚倒是她拿回荷包的好機會。
夜里起了風,沈初和紅袖黑衣蒙面潛進了六皇子府。
裴淵平日里以風流浪蕩的形象示人,他的府里防衛并不嚴謹。
從上次針線房的婢女被人收買就能看出,裴淵有意縱容太子和恒王在他府里安插眼線。
沈初交代紅袖先將巡邏的護衛引開。
她悄悄潛入裴淵的臥房。
上次她進來過,所以熟悉里面的擺設。
這一次她重點尋找房內的暗格,終于在床頭的暗格中找到一個小巧的紅木匣子。
匣子打開,里沈初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荷包。
總算找到了,她連忙探手去拿。
耳后突然傳來破空聲。
沈初警覺地翻身就地一滾,玉骨扇擦著她的后頸飛過。
是裴淵回來了!
他不是去清風樓找什么新來的姑娘彈琴了嗎?
今晚沒留在清風樓過夜?
裴淵從窗外跳進來,接住玉骨扇,抬腳踢向沈初。
沈初躍起,閃過他的攻擊,輕輕一躍,徑直撲向床上的木匣子。
今夜必須要拿回荷包。
然而木匣近在眼前,她卻被裴淵從后面抓住了腳踝。
沈初暗恨,這家伙不是夜里不能視物嗎?
竟然能聽聲辨位抓住自己。
她只得在半空中旋轉一圈,掙脫裴淵,揮拳砸向他的臉。
裴淵精準的抓住她的手臂,目光微閃,迅速伸手去扯沈初臉上的黑巾。
沈初一驚,猛然往后一閃,狠狠踢向裴淵的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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